闻报张御史到,这王毂和林勇生无异于一声惊雷,二人对视一眼,慌忙急速出门迎接,这林勇生竟然跑丢了一只靴子。
“参见张副宪。”
张忠谋看了看他们,“两位免礼,哪位是王大人?”
王毂赶紧上前一步,“下官正是。”
“那这位?”
林勇生哆嗦着上前一步,“下官同知林勇生,淮安查赈总查。”
“哦,林总查,略知一二。”
林勇生一听,略知一二何意?莫非是来查自己的?这两腿更加颤抖起来,“张副宪,有事尽管吩咐。”
张忠谋笑了笑,“没事没事,不必惊慌。”
王毂看了林勇生一眼,心里骂道:“你奶奶个熊样。”他再施一礼,“张副宪,门外不是讲话地方,里面请。”
出得大门,里面一座仪门,上书“公生明”三个大字。
张忠谋停步抬头仔细看了看,“吏不畏吾严而畏吾廉,民不服吾能而服吾公。廉则吏不敢慢,公则民不敢欺。公生明,廉生威,此之束你我这官者也。”
王毂林勇生二人连忙附和起来,“谨听张副宪教诲。”
前行几步再回首,仪门背后刻有“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十六个字。
“王大人,可每日观之思之?”
王毂心想,这一来就是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啊,可也没法,只好陪笑道:“张副宪,下官每日皆默念数遍,一时不敢忘。”
张忠谋看了看他,“后蜀末代皇帝孟昶诗曰,‘朕念赤子,旰食宵衣。托之令长,抚养安绥。政在三异,道在七丝。驱鸡为理,留犊为规。宽猛所得,风俗可移。毋令侵削,毋使疮痍。下民易虐,上天难欺。赋舆是切,军国是资。朕之爵赏,固不逾时。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为人父母,罔不仁慈。特为尔戒,体朕深思’当今圣上每每谈起,皆感叹不已,告诫我等谨记慎行。”
在王毂看来,这一番啰嗦可不再是下马威了,更像是杀威棒,内心开始慌起来,这是暗示吗?
那林勇生越听越怕,这哪里是随口一说,分明有所指,指的什么?自己头上这顶乌纱帽?不,就是这项上人头。
两股战战,头脑一片空白,不敢再言语,只是默默跟在后面。
进得二堂,王毂请张忠谋坐了上座。
“张副宪远道而来,风尘仆仆,下官未曾远迎,罪过罪过,马上设宴赔罪。”王毂边说边偷偷观察张忠谋的脸色。
“带出突然,没有来得及通知王大人,你我皆为圣上效力,有些繁冗礼节,无须过于拘泥。”
话是这样说,这接风宴是少不了的,“我们淮帮菜可是有些来头,乾隆爷每次经过必定品尝一番,张副宪来了,下官尽个地主之谊。”
王毂喊了一声“来人”,吩咐他去河下文楼安排。
张忠谋品了一口茶,“好茶好茶,上品龙井。”
“此茶乃下官妻舅从西湖带来,听闻张大人如此夸赞,那定是不俗了。”
眼看天近正午,三人寒暄得差不多了,王毂便安排马轿,一行人便移步至文楼。
分主次坐定,王毂又站起来,“今天张副宪从京城来到我们淮安这个穷乡僻壤,说是为张大人接风洗尘,可也没几个拿得出手的好菜,惭愧惭愧。不过,我们淮帮菜虽然寒酸,但极其清雅,讲究做工,也是一大特色。”
他指了指桌上,开始介绍起来,“张大人请看,您面前这个菜叫平桥豆腐,是我们淮帮菜的扛鼎之作,豆腐要切成无数个相同的菱形小片,再以鸡汤调鲜,配以香菇丁、香菜梗,然后用鲫鱼脑提鲜烹饪而成,外冷内热,慢慢品尝,回味无穷,来张大人,您请。有点烫,请注意哟。”
张忠谋听说过淮帮菜,但没吃过,心想,不就一块豆腐嘛,有什么好?听了王毂这么一吹嘘,觉得他太夸张了,便用汤匙舀了一点,慢慢放入口中,感觉很特别,整个味觉一下子就被调动了起来,又舀了一勺。
“不错不错,肉质细嫩,清香爽滑,口味鲜咸,这豆腐嘛鲜嫩油润,汤汁醇厚,油封汤面,入口滚烫,豆腐片洁白细嫩,辅以鸡汁海鲜,味美汤浓,实乃美味佳肴。”
听得如此赞美,王毂觉得气氛一下子就缓和了下来,“张大人,您是京城好的吃多了,一下子碰到我们这乡野之菜换个口味,难免有个清新脱俗之感。”
接下来王毂兴致勃勃的依次介绍了几个特色菜,“张大人,这是钦工肉圆、红烧狮子头,虽然二者皆为肉圆,便口味各异。这边是开洋蒲菜、软兜长鱼、朱桥甲鱼、丝瓜茶馓,还有这文楼汤包可是一绝……”
林勇生看到张忠谋笑容满面地品尝菜肴,心里才安稳一点,马上也巴结起来,连着敬了八杯酒。
“王大人,刚才你说淮安是乡野之地,这是不实之词啊,其实我早有了解,这里是鱼米之乡,物产富饶,加上漕运枢纽,客商云集,壮丽东南第一州啊。”张忠谋说道。
“张副宪所言极是,下官林某也是第一次来淮安,这里的繁华富庶超出我的想像。不说别的,就说这府衙吧,就规模宏大,没有这个经济实力,根本做不到的。”林勇生马上拍了一记马屁。
王毂偷偷踩了他一脚,“张副宪您有所不知,这淮安府衙规模不小,这是事实,可那不是一朝一夕建成的,从元朝设淮安路到明朝设淮安府以来,历经数百年修修补补,方才成为如今这个样子。”
其实王毂在些十多年,在他手里淮安府扩建甚多,在张忠谋面前就怕提这事,没曾想这林勇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刚才也看了一下这河下,确实不一般,简直小京师啊,淮安,真是一个好地方。”张忠谋感叹道。
说完起身,准备下楼。
王毂知他已经吃好,赶紧起来,到楼梯口引路。
张忠谋停了一下,问道:“李玉昌来淮安时,是不是也在这儿吃过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