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婷为表示器重,还特意叫自己的侍婢吟雀陪云菀沁一块儿去。
云菀沁看一眼吟雀,倒也好,能够帮着引路和放哨,还能转移一下别人的视线。
两人朝长乐公主福身,下了台阶,朝后面走去。
坐在前排的永嘉郡主看着那袭湖蓝色的玲珑身躯渐行渐远,逐渐凝成一个小点,最后拐弯不见,保养得白嫩的手指在案几上轻轻敲击:“她又跑去哪儿?”
“郡主,女眷的净房在帐子后面,瞧她们的方向……应该是去方便吧?”巧月暗中眺望了一下,回禀道。
永嘉郡主一双美目轻微闪动着,思绪极不安定。
*
云菀沁二人走到看台的后方,一路迎面碰见不少在帐子之间巡守的宫人,畅通无阻,宫人们都认识吟雀,知道是长乐公主身边的人,还会停下微微颔首行礼。
路过蒋皇后的凤帐,门口有侍卫把守,还有几个护卫围着一个人,隐约有声音飘来:“……国舅爷来了,娘娘这会好多了,就在里面,请……”然后有人掀帘,将那人迎进去。
云菀沁心中砰砰一跳,脚步也跟着满慢了节奏,吟雀发觉异样,奇怪地扭过头:“云小姐?”
云菀沁微露贝齿,抬起袖子,一指不远处的凤帐:“那座朱盖的帐子,是皇后娘娘歇息的地儿?”
原来云小姐是看着新鲜。吟雀脚步也跟着慢了些,笑着介绍:“是啊,那就是皇后的帐子,再旁边那一顶金黄色的是御帐,皇上打猎半途在那儿歇脚的。”
云菀沁脸上露出些欣羡和仰慕的神色,喃喃:“确实跟咱们住的帐子不一样呢。”
吟雀笑道:“那是自然的。”
云菀沁笑笑,也没再多说什么,与吟雀到了后面的净房。
净房布置得干净而雅致,青丝帘挡门,角落有梅瓶,瓶中插着干花洁净环境。云菀沁进去了会儿,洗了把手,用丝巾擦干了手。
照理说,请个安,两兄妹应该也不会长篇大论地闲话家常,可太早过去等着,怕被人看到,磨蹭了一会儿,估摸着差不多了,云莞沁才将腰上挂着的一块玉佩“刷”的扯下来,放在净房的一处小几的脚下,然后整理了一下头发,出去了。
原路返回经过凤帐,云菀沁看见蒋胤的人还在帐子外等着,停住脚步,扭过头:“吟雀,坐了大半天都坐僵了,长乐公主吩咐过,要我不用急着回去,我先在附近走走。”
“啊?”吟雀一讶,看来这云小姐还真看花了眼儿,便也只好道:“好,那奴婢陪着云小姐。”
云菀沁知道她是怕自己误打误撞冲到了贵人们的帐子旁边,看管着自己,也只笑咪咪:“好。那就有劳了。”
云菀沁不经意地踱着步子,沿着几丈开外,与凤帐保持若即若离的距离,只等着蒋胤出来,嘴巴也不闲着,语气颇有些惋惜:“难得出行一次,娘娘却身子不舒服,也不知道这会儿好了没。”
“云小姐有心了,奴婢想应该是没什么吧。”吟雀接应道。
正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凤帐的帘门哗啦一阵风掀起,有人出来。
几名护卫走上去,将人迎了出来。
男子走在最前方,清瘦扶风骨,眉眼略往下弯,清秀中噙几分忧郁,头发束成道士髻,一柄桃木笄横穿而过,这天荒地寒的天气,依旧一袭素白纱袍,与季节格格不入,好像修道修得早就不怕冷,虽年近四旬,风姿宛在,正是蒋胤。
比起云菀沁上一次在宫里的撷乐宴上见他,今儿看上去,精神好了一些,脸色也红润了点,应该是了却了塘州案那桩心事。
蒋胤本在御帐那边与宁熙帝说话,听说蒋皇后在女眷看台这边不舒服,还被送进了凤帐,过来慰问探望了一番妹妹,这会儿带着人正要绕过凤帐回去。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这种天时地利人和的好机会要是错过了,云菀沁自己都得掴自己耳光,二话不说,摸了一把腰身,转过身面色一慌:“哎呀,吟雀,我腰上的佩玉不见了,不知道是不是刚刚落在净房了,那是我娘留下的,丢不得。”
吟雀一看,云小姐腰上果然只剩下光秃秃的一把璎珞流苏,不见了玉块儿,忙说:“那奴婢赶紧去找找,放心吧,云小姐,奴才们手脚都干净,便是捡到也会上交的。”犹豫了一下,又嘱咐:“云小姐切勿乱走,就在原地等着奴婢。”
“嗯,”云菀沁点头,“你去吧,我就在这儿等着。”
待吟雀一走,云菀沁几步跟上蒋胤一行人。
蒋皇后的凤帐离皇帝的御帐不过半盏茶的直线距离,云菀沁生怕蒋胤一下子就到了御帐,脚步飞快,脑子已经准备好了借口,眼看御帐就在前面,宫廷禁卫在前方守得紧紧,正要过去拦住蒋胤,却见那蒋胤转了个弯,竟然撇下护卫,朝左边的一爿竹林走去。
云菀沁诧异,却没时间多想,跟上前,进了竹林内。
跟了一段路,男子依旧慢慢走着,就像是散步一样,直到围场那边的人声渐渐消弭,耳边只剩下风吹竹叶的沙沙声,才身型一滞,停了下来。
云菀沁连忙闪身,躲在几株粗壮的竹子群后,却听男子声音飘来:
“丫头,跟了我半天,不是有事吗。”
原来是勾引自己进竹林!不过倒也是挺贴心的,这下好,没人打扰。清静得很。
云菀沁也不客气了,现了身,上前两步,双手叠在腰侧,一矮身:“国舅爷有礼了。”
男子玉树一般的身子与背后清雅修长、刚韧不折的竹林相衬,有种说不出的的和谐,几乎能融为一体,一双清俊眼目半眯着,打量面前的少女,眼角因为年岁而增加的纹路,竟是有几分难得的让人沉迷。
是她,帮洪嗣瀚遗孤的那个云家女孩。
在宫里承天湖边匆匆见过一面,蒋胤对她有印象,修俊的眉毛一动:“你参加了这次秋狩?你找我有什么事?”
男子语气温和却又厚重,似是能包容众生,让人说不出的心安。
云菀沁捻住衣裳角儿,这人——真是娘亲认得的那个男人吗,按理说这蒋胤人过中年都能有这个仪态,年轻时应该更不错,让闺秀一见倾情,也不奇怪。
不能张口就抖,把人吓着了,还是先过渡一下……云菀沁双目莹莹一闪:“臣女今天得了皇恩,陪在长乐公主身边……刚刚见娘娘凤体不适,临时回帐歇息,还听说请了太医过去,公主担心,便差臣女过来,臣女见国舅出来,本想先慰问一下,看看娘娘这会儿可是好些了。”胡诌再说,女儿慰问母亲,天经地义,怎么也不算错。
蒋胤见她还在卖关子,目睫一闪,噙着笑光:“噢,十公主这小丫头最是顽皮的,十几岁了还没醒事儿,几时这么有孝心了,这回居然变成个大人了,娘娘刚一回帐,就派人赶过来问?你回去告诉公主,娘娘已经没大碍了,太阳太猛,有些头晕罢了。”说着拂袖就要走。
“国舅爷——”云菀沁叫了一声,见他步履没有停下的意思,眼疾手快,管他的,横竖现场没有人,将他袖管子拉住。
无人经过的幽静竹林中,一个十四五的女孩儿抱住一个三十多岁大男人的胳膊,怎么说也说不过去。
蒋胤清修多年没有近过女色,一低头,正对住一双莹灿大眼,宛如寒星,洁净的脸蛋明明未施脂粉,一嗅,却能嗅到一股说不出的淡雅花香,仿佛与生俱来的香馨体味。
蒋胤心神一动,屏息默念了几句能够清心寡欲的道家早晚功课经,看了一眼她的胳膊,拽得紧紧,相当坚决,隐隐有种察觉,只身将她引进竹林似是个错。
云菀沁见他不会再走了,放下胳膊,眼光不挪开地端详着他神色的每一个变化,凝住他:“国舅爷在十六年前的某一天,可曾去过相国寺?”
蒋胤望住她,微微一怔,面色却不改:“相国寺是皇家修的大庙古刹,我年轻时去过许多次,哪记得那么清楚。”
“那国舅爷可有在相国寺邂逅过——一名女子?当年不过十五六岁,身边有一名中年嬷嬷和一名年轻丫鬟,是商户人家来拜佛的小姐,”云菀沁继续试探,眼眸一动,“相貌,与我有七八分相似。国舅去了相国寺,僧侣本来要情场,国舅大度,准许其他香客继续拜佛,于是国舅与那女子单独在大雄宝殿内,共聚过一个下午,迟迟未出。”
这是在说他看到游玩的貌美女子,见色起意,然后将女子故意留在佛寺里*示爱?若是年轻时的那个脾气,蒋胤可能即时将这丫头片子拎起来甩出去了,可现在——
蒋胤眼色渗出笑意:“丫头,别说我不记得有这件事,就算是有,我们跟一个女子在佛寺里,肯定各自拜佛,能够有什么交集?庙宇森严,佛祖在上,不容亵渎,你年纪小小,脑子歪到哪里去了。”
他说的是“我们”!云菀沁听得清楚,心中咚咚直跳,卫婆子说过,那天蒋胤身边还有别人,估计是陪同的官员同僚,反正当时是一块儿进去的——她故意说的是蒋胤与娘单独待在一起,而他话中的意思,显然是还有别人。那就是说那天与娘在相国寺邂逅并且大雄宝殿共度午后的,确实是他无误!
云菀沁字句如冰锥,再没有半点委婉余地,直白地说了:“那么,十年前的某一个冬夜,国舅可曾去往兵部左侍郎府邸?”
蒋胤眉头一攒。
云菀沁见他斟酌着什么,心如河流般湍急,就是他,不是他还有谁?如果没有做过,怎么会迟疑?若不是,直接说“不”不就行了?!
蒋胤眉如春蚕耸,施施然:“没有,我从未过去你云家。”
当然,他知道,他眼下已经成了这小姑娘心目中的一号通缉犯,嫌疑是洗刷不了了,就算否认,她也认为自己是撒谎。
云菀沁料到他继续不认账,心里倒是呸一声,什么男人,敢做不敢当,从怀里掏出那张淡金色的手帕,在男子面前抖开,语气平缓:“国舅爷,这手帕你辨认一下,是不是你的?上面的画和诗是不是国舅亲题的?”
大宣一直流行在手帕上,将主人的诗词画作绣印上去,而手帕上书法的竖勾撇捺又与那梅花的画风十分吻合,她基本能断定,这手帕的主人就是在帕上题诗作画的人。
帕子上的图案和诗句全无遗留地展现在蒋胤眼前。
男子的脸色再不如刚才那样宁静淡泊,瞳孔放大,云菀沁故意将那帕子离得不远不近,刚好叫人看不大清楚字迹。
果然,蒋胤一把拿了过去,细细看起来,看着看着,脸色五味杂全,过了会儿才恢复如初。
出乎意料,这次他没有马上否则,只是沉默了很长一段时辰。
云菀沁有耐性等着他。
末了,蒋胤将手帕还给她:“丫头,这手帕不是我的。”
他只当看不见少女脸上的失望,一掀素白道袍就要走,背后却传来清冷声音,三分女子的娇斥,七分是下了寒意的蔑视:
“国舅爷既然敢承认塘州案的失职,为什么连年轻时的一段往事也不敢承认?国舅爷连塘州及几百条人命的冤死都敢担下赎罪,为什么一个女子的存在都不敢认?”
蒋胤清瘦的脊背一滞,清俊面庞浮出几分苦笑,塘州案落定,本以为今生最大的事解决了,没料到又来了一件棘手的。
一阵深秋初冬的凉风刮过来,蒋胤病体刚好,蜷起拳咳了几声,纤薄的脊背一转,竟又踱到云菀沁的眼前。
男子端详着她,果真啊,与当年的那名丽人着实相似,狭眸不由添了两分怜悯,抬起手竟情不自禁蹭了一下她粉嫩的脸颊,又匆匆放下:“丫头,信不信由你,我与你娘,并没什么。”
云菀沁浑身一弹,若是别的男子,做出这样亲密的举动,只觉得猥琐不堪,指不定一耳刮已经飞甩了过去,可蒋胤对自己做出这个动作,好像是自然而然的,完全没有什么恼火,仿佛是长辈对小辈的亲昵和关爱。
不过——她从头到尾并没明说那女子是自己的娘,他如今主动挑明了,她更是不能不信他跟娘真的没牵扯,可是他就是不说当年的实情,她也不能把他的嘴巴撬开,只能先深呼吸一口,看他匆匆离开了。
也罢,没有白来,至少弄清楚了,当年蒋胤真的在相国寺与娘亲见过面。
不远处,一排纤细坚韧的竹笋后,有一个纤细娟秀,身着宫装的女子身影一闪,已经把刚才的一幕全都听在看在眼里,此刻见到蒋胤要离开,生怕撞上,急忙轻脚跑走。
女子跑出了竹林,看见了巡逻的宫人,才停下脚步,平静地走起来,装成没有事一样,然后方向一转,又快速回到了看台处,急匆匆走到玫瑰粉胡装的妙龄少女前面,弯下腰,附耳将刚才打探的情况汇报了一遍。
永嘉郡主听得娇容发紧,手中的瓷杯也跟着放了下来,却又拿起杯子捻在纤纤指间晃了一晃,花瓣朱唇角渗出一抹难以言说的笑意:“料不到她与蒋国舅还有这么个牵扯。”
“可奴婢瞧国舅爷的样子,不像是撒谎,好像真的不是他。”巧月低声道。
永嘉郡主若有所思:“巧月,你去时刻盯着国舅。”
巧月眉一抬:“是,郡主。”
主仆两人正说着,御帐那儿传来一阵喧哗动静。
韦贵妃拿起茶盅,呡了一小口,朝那边望了一眼,鼻腔哼一声。
永嘉郡主看在眼里,挥挥手,叫巧月退下,又换上一副甜娇脸孔,凑过去:“贵妃娘娘怎么了?是不是皇伯伯那儿该出猎了?”
韦贵妃语气凉凉:“哼,今年的肥肉,被咱们这位难得出一趟门的三皇子给接下来了。身子骨那样儿,还想猎兽?也不知道会不会半途倒下了……”话语里不无嫉恨与恼火,满满都巴不得那秦王失败,气魏王如今被软禁在王府,不能伴行,不然这么一个好彩头,一定叫儿子接下来!
永嘉郡主知道韦贵妃说的“肥肉”是什么意思,每年秋狩皇上会有指定好的大型走兽,在场伴行的所有皇亲贵胄和侍卫臣将,无论是谁,一视同仁,若谁能将那走兽猎取到,就能得到最大的嘉赏,也是当年秋狩最出风头的。
她本以为那三皇兄这次只是平平静静地伴行罢了,只没料到,竟还接下了这个任务。
与此同时,竹林那边,蒋胤一走,云菀沁也后脚离开了。
回到原地时,吟雀慌里慌张地正在四处在找,只差要喊人了,一见云菀沁,立马上前拉住:“哎呀云小姐,您去哪儿了,不是要您别四处走么,奴婢好一顿找!”又将在净房找到的玉佩塞到她手里:“喏,已经给云小姐找到了。时辰不早了,公主那边没人呢,咱们赶紧回去吧。”
云菀沁将玉佩扣回了璎珞上,懒散散地应了一声。
吟雀觉得她比刚才情绪低落了不少,一边走着一边拉扯话题,让气氛好些:“云小姐,咱们这会儿会去,该是正赶上圣上出猎的队伍呢,云小姐头一次来参加秋狩,不知道,出猎前的场景可是气派了,我刚去给云小姐找玉佩的时候,听俩小太监讨论着,说圣上这次的头等目标就是要擒住那头吃了郁总管的黑瞎子,免得他再祸害人,谁先擒住,必定重重有赏!大伙儿一听就都沸腾了!”
云菀沁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只心不在焉:“能有什么赏赐?”
吟雀一提起奖赏就精神了:“咱们大宣的高祖皇帝马背上打来的天下,所以皇上格外重视每年狩猎的赏赐,这方面可大方了,几乎是有求必应!就奴婢记得的,大前年,鸢郡王与其长子率众抓到了一头百岁白毛老狐狸,皇上将国库里收藏了三代的夜光珊瑚树赐给了鸢郡王父子。前年,二皇子一箭射中了围场内有名的花斑豹,皇上将通州四郡给了二皇子分管。去年是贾太后的侄子贾侯爷,花了大半天的的功夫,擒住了一头狼王,赏赐时,因侯爷有个情同手足的属下犯了杀头的罪,当时没领赏,只求皇上赦了砍头的罪,皇上也都答应了!”
云菀沁笑了笑,难怪总听说皇家狩猎时,皇亲国戚们个个拼了命也要丰收而归,原来赏赐这么丰厚,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啊,却又摇头:
“今年不一样,那头黑熊比往年的狐狸啊狼豹什么的,难捉得多。听说很凶悍,而且精明得跟人一样,昼伏夜出,白天压根找不着,还很会使障眼法避人,恐怕不是一天两天能抓得到的,加上刚刚害死了一条人命,估计大家都还有些心有余悸吧。”
“嘿嘿,云小姐可别说,奴婢听那两个太监议论,擒黑瞎子的旨意刚一出,就有人第一个接下来了!”吟雀一惊一乍地说道。
云菀沁眼皮子一跳,只觉有些不好的预感,果然,吟雀已脱口而出:“你万万都猜不到,是三皇子秦王!”
云菀沁喉咙一动:“秦王身子不大好,一直久居王府,怕是连骑射都不如别人练习得多,皇上这样也答应他了?”万一发病或者体力不济,这不是送死么!
“若是私下提出,皇上兴许还劝几句,可秦王在众人主动领下这任务,皇上一劝阻,还显得自个儿的皇子没能耐,灭自己威风,怎会不答应?”吟雀道,“不仅答应了,还亲自给秦王配马搭鞍,配备擒熊的将官。”
云菀沁面色并无波澜,却无形中脚步加快,跟吟雀尽快朝前面的看台走去。
*
皇亲帐内,夏侯世廷身着五爪蟒纹袍,披着一件紫貂披风,小臂戴着护腕,胸前的护心盔已经戴好了,乌发束紧,坐在长案后,飒爽沉稳,俊如天人,正在亲自用锦帕擦拭一把等会儿要用来打猎的刀具。
刀锋磨得很尖利,刀背银光森森如雪,俊朗遒劲的轮廓倒映在刀光中,透出几许冰凉,衬得脸色越发的青白,却又是神色笃笃。
还刀入鞘时,男子唇角浮出一丝笑意。
施遥安站在门帘子处望着,这些年,三爷对外虽没宣称,在府上暗中有练习骑射,可今儿要去猎杀的,毕竟不是什么小猫儿小狗。
哎,也是有意思,三爷借着那黑瞎子,杀了郁成刚,是为了云小姐。
如今,三爷又准备去把幕后功臣的黑瞎子给干掉,还是为了云小姐。
想着,施遥安一口气提了上来,颇有些担心:“三爷,真的决定——”
“遥安,一块进山的马和狗的干粮和水都带足了么。”夏侯世廷打断随扈多此一问的废话。
那黑瞎子白天不出来,只怕不是一天能成功的事儿,所以粮草都得配齐。施遥安忙道:“奴才都已经安排过了,现在再去瞧瞧。”说着转身打帘子,离开了帐子。
帐子内余下一人,一片安静,偶尔,帐子外传来出猎前夕歃血饮酒的声音,还伴随着擂鼓奏乐声。
夏侯世廷继续有条不紊地擦拭弓弩,又将箭袋拿出来,查看箭矢有没有问题,头颅一低,却见帘子下方出现一双脚。
是一双粉缎绣蝶靴,靴头缀着两颗南珠,既娇俏,又有几分雅致。
是女子,靴子的好质地说明了主人也不是普通宫女。
他脸肌微微一动,是她?
他知道她今儿过来了,陪在十皇妹身边,女眷那边应该已经听到了风声。这是看见自己要出猎,过来看看自己?
他将弩搁下来,浮上一抹笑意:“还不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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