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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菀沁揉揉眼睛,看了看窗外,天色还没全亮,正是黎明前半明半暗的时候,因为失眠,后半夜才睡,这会儿还有些睡眼惺忪,困意没有全消,呢哝着:”天不是还没亮吗,再多睡个小半刻吧……“

”等亮了还来得及吗?”初夏哭笑不得,人家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哪个不兴奋激动,自家小姐可好,还在赖床,“今后到了王府难不成还要这样,日日叫秦王喊您醒不成?”

又催促了几句,云菀沁才爬起来,用青盐甘草杨梅配的牙粉漱了口,洗了脸,正在这时,门声一响,初夏回头一看,知道是伺候大姑娘穿衣打扮的人来了,脆声道:”进来吧,大姑娘起身了。“

几名妇人各自抱着一沓衣裳和头冠、饰物进来,有云家的婆子,还有宫里专门负责皇家嫁娶的嬷嬷,进来后,将手中的衣物放在闺房中间的梨木小几上。

领头的一名宫中嬷嬷约莫四十上下,面容干净,举止不无贵气,一看就是个地位不低的奴婢,一眼落到初夏身边的少女身上,刚起身只穿着件玉兰色绵绸袍,双颊微微透出粉扑扑,娇美似出水芙蓉,虽年纪看起来不大,一双眼眸却又从容,青丝如瀑布,还没绾起来,直直过臀,还没走近就嗅到一丝天然体香,虽半点脂粉未施,也没来得及装扮,俨然是绝代佳人的胚子。

嬷嬷知道这少女是云家大小姐,上前福身:”云家小姐吉祥,恭贺小姐与秦王百年好合,举案齐眉!奴婢姓尤,在凤藻宫当差,今儿也会一路伴行,送小姐进秦王府,明儿一同陪秦王夫妇进宫。皇后嘱咐过,叫奴婢好生伺候大姑娘,千万不能怠慢,云小姐是新人,婚礼全程若有什么不懂的,大可吩咐奴婢去做,别客气了。“

云菀沁敛衽还礼:”皇后亲自操心妾身婚礼,还委派尤嬷嬷下府,着实叫妾身惶恐。”

“云小姐这是哪里的话,皇后是云小姐的婆婆,婆婆操心儿子与儿媳的婚事,岂不是天经地义。”尤嬷嬷笑道。

云菀沁看了一眼初夏,初夏掏出早就准备好封了银子的红包,当做喜钱,一一打赏给了众人。

尤嬷嬷只听皇后说这秦王妃八岁丧母,并没亲娘教导,继母又并没怎么管她,本想今儿指不定会有些慌张,估计是自己一手操办,没料到她居然通晓婚礼人情,举手投足俱是沉稳淡定,倒像个老练的,有些诧异,领着众人接下后,将新王妃请到玉色纱屏风后面,束腰,裹胸,套上中衣,又换上喜服,戴上头冠。

几个婢子牵着长长的曳地喜服裙袂,搀着新嫁娘从屏风后面出来,初夏看见云菀沁的第一眼,目中一亮:“大姑娘今儿好美。”

室内,嬷嬷和丫鬟也都面露惊艳,放下手头活,议论起来。

少女如云乌发尽数被卷起,头戴九翚翡翠四凤衔珠冠,发冠边缘坠着一圈饰着鸾凤的金口宝钿垂珠,若隐若现遮住玉容,身穿皇子妃婚礼时的织金云凤翟衣,外披赤如彤云的霞帔,人还未上妆,脸蛋已经透出自然绯红,浑身艳光逼人。

尤嬷嬷是皇后身边的人,后宫什么佳丽不曾见过,一双眼睛毒辣得很,此刻却跟其他人一样,怔忪半会儿,这副好胚子绝对有后宫皇妃的仪态,当太子妃都是绰绰有余,当个闲散皇子的王妃,倒有些委屈了,咂舌道:“云小姐当真是绝色姿容,再过几年只怕更是不得了。”

几人七手八脚将新人搀到红木镜台前坐下,上完了妆,天光已经亮了起来。

见打扮妥当了,尤嬷嬷带着几个婢子出去等待人传报吉时,云菀沁坐在镜前,望着金黄铜镜倒映出的娉婷人影。

镜中的人,明明是自己,却又有些新鲜,像是个崭新的陌生人。

女子一身火红正统婚服,全身上下皆打上了皇家儿媳的印迹,头冠珠帘下遮掩着娇容,唇色朱红两瓣如玫瑰盛开,眉黛如峰峦绵长入鬓,飘逸宽大的霞帔内的新娘喜服十分修身,显得纤腰窈窕,胸脯挺翘,微裸出的颈圈白净无暇,宛如羊脂牛乳,恨不能叫人咬一口。

备嫁期间,她悉心保养着,如今无论体态还是肌肤,都处于最好的状态。

这副身体还是最完美纯净的时候,还没嫁给负心的人渣,没有受过任何世事的荼毒,没有被人伤害过。

晨晞霞光照进雕花窗棂,是温暖而明媚的一天,也是云菀沁新生活开始的第一天。

正这时,初夏从外面回来,关上门,走近镜台,弯下腰小声道:“大姑娘,夫人衣裳都换好了,已经去了正厅,在老爷身边,等着王府来人。奴婢刚才过去了一趟,她正跟老爷说话,脸上那憋不住的喜气儿……啧啧,外人不知道的,当她多高兴大姑娘能嫁个好人家,这继母当得多够格呢,其实谁不知道,她高兴的啊,是能跟老爷有机会搭上腔。奴婢看她啊,还在想着等会儿能跟老爷一起享受大姑娘与秦王的大礼,做王妃母亲的美梦呢!”

云菀沁“嗯”了一声,转过脸,望着初夏:“东西都备好了么?”

“早备好了。”初夏应声。

“那就好。”云菀沁染成淡绯的蔻丹指尖轻轻点着妆台。

****

云家正厅内。

白雪惠头簪花钗,身穿折枝葵花纹翟衣,今儿天不亮就起了身,收拾了一通,前几天叫阿桃提前想办法弄了些脂粉过来,特意照着老爷喜欢的打扮,加上家中送来的送嫁华裳,气色和姿容比前些日子好了不少。

早上,白雪惠一路来了正厅,沿路看着多时没见的云家大宅,心情既激动,又是振奋地砰砰直跳,自己一定要回来,一定要尽快回主院。

与云玄昶一见面,白雪惠泪水涟涟,柔声道:“老爷。”

云玄昶与她多年的感情,有过蜜里调油、秤不离砣的日子,虽她犯了恶毒的大错,但这么些日子没见,气消了不少,此刻见她瘦了不少,显得楚楚可怜,苦头肯定吃了不少,态度也还好:“你来了啊,坐吧。”

怜娘也在旁边,见到白氏收拾起来还人模人样的,虽说年纪比自己大,可论风姿,自己恐怕还比不上她,不免生了几分警惕,故意偎近老爷几寸,盈盈说:“夫人先坐,新人还在房间打扮呢,吉时未到,王府的太监来传过信一次,三皇子估计还有得些时辰才能来。”

白雪惠瞥她一眼,今天自己才是作为送嫁的主母,她这贱人喧宾夺主,拿起架子教起自己了,要不是自己如今这个样子,哪里轮得到她这小妾在眼皮子底下蹦脚,又一想她怎么处理女儿身后事的,更是胸内生了一把火,好容易才压了下去,再想起她在自己那儿将大凉之药喝没了,却又目中闪过一丝冷,好歹舒坦了许多。

想着,白雪惠不气了,依着怜娘的意思,坐了下来。

云玄昶见她变了个性子,心里更是满意,再不提往日的事儿,说了几句待会儿的流程和礼节,白雪惠全都一一柔声答应着。

不一会儿,童氏也在黄四姑的搀扶下,带着茂哥和竹姐来了正厅,后面还跟着云锦重与蕙兰,方姨娘因如今不讨童氏和云玄昶两头的喜,今儿皇家来人,童氏嫌她粗俗,只怕污了盛大日子,叫她留在春霁院里,不要出来。

白雪惠见到老太太来了,眼睛一亮。

童氏对白雪惠态度不如儿子那么好,一看见她,仍是忍不住想起她撺掇家奴在庄子坑害孙儿的事,只是今天是喜庆日子,还要用她的人来撑场面,也不想闹得那么难堪,并不多说什么,将头偏向一边,只跟蕙兰说话。

白雪惠睫一垂,可怜地望了一眼老爷,云玄昶知道她是什么意思,没说什么。

白雪惠得了允许,心中一喜,叫阿桃斟了盏茶,捧着走到童氏身边。

童氏还没反应过来,只见白氏噗咚一声,竟跪了下来,双手捧着茶,哽咽起来:“婆婆,媳妇儿往日不懂事,如今才如梦方醒,自觉行为不堪,这些日子在家祠旁边,每次回想没曾好好对待前房子嗣,心中像割肉一般,痛骂自己不是人,是个畜牲,非得要靠身体受罚才能减轻心中的痛苦……今儿难得有机会再见婆婆一面,婚礼一毕,媳妇儿又要回去,只能这会儿给婆婆端茶认错了!”

手举起来的同时,白雪惠宽敞的翟衣袖口往下滑了几寸,露出十几条明显的褐色疤痕,看起来是被利器划过的旧疤,最长一条足足有两三寸,有好几天划过肘上血管群集的地方,万一一个不慎,就会失血过多,童氏并没说话,可是见她承认错误,用自残来赎罪,加上丧了独女,下场已经这么凄凉,心中已没之前那么坚硬。

白雪惠趁热打铁,身子一转,又转向云锦重,扑了过去,抱住少年袍子下的裤管,抽泣:“锦重……娘对不住你,你这些日子可就还在恨娘?锦重,娘小时候曾经抱养过你一段日子,说起来,你跟我相处的日子,比跟你亲娘相处的日子还要久,你看在娘也曾待你好过,就原谅娘一时糊涂的无心之失,好吗?娘没了霏姐儿,老天爷已经惩罚了我,从今后,你给个娘赎罪的机会,让娘好生照料你好吗。”

气氛凝滞,在场的人,全都望向少爷。

怜娘揪住裙侧,屏住呼吸,今儿看来,老爷对白氏还是有些旧情的,而老太太不管如何,总是要走的,若是少爷再一点头,说个原谅,那白氏迟早也是要回来的,这样一想,紧张出了一手的汗。

云锦重看着面前凄楚哭泣的妇人,腿踝一抽,退后两步,回到蕙兰身边,声音略有童稚,却很清晰:“什么娘?锦重只有一个娘,你是我爹后娶的填房罢了。

这些日子,云菀沁给弟弟的洗脑没白费。

前世,白雪惠从小到大催眠云锦重,使其认贼做母,只听这继母额唆使,云菀沁为了亲人和睦,家宅安宁,也没告诉弟弟白氏曾经与许氏的恩怨。

今生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从弟弟回来的第一天开始便开始灌输弟弟,许氏才是亲娘,那白氏,只不过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趁逃难进京来云家,怄死了许氏,占了娘的位。

其实,云菀沁也并不想在年少的弟弟心目中留下什么仇恨的阴影,只是比起留下阴影,她更不愿意让弟弟被蒙骗,必须得叫弟弟明白到底谁才是恶人。

云锦重这话一出,怜娘吁了口气。

白雪惠脸色一白,她也算是清楚云锦重的性子,十岁左右的小孩儿,这么一哭一求情,心肠应该不会那么硬,没料竟是一口回绝,还把自己讥讽了一番。她脸色不动,只是更加悲凉地掩嘴抽泣着,继续博得同情。

云锦重本来站在蕙兰身边,见她哭哭啼啼个没完,上前几步。

白雪惠只当这继子心软了,却听他大声训斥:“今儿是我姐姐的大喜日子,母亲的眼泪留着哭嫁再用,现在用完了待会儿怎么办?母亲究竟是不是真心为姐姐高兴?”

少年脸色严厉,俊秀柔嫩的五官拧成一团,丝毫不留情面,蕙兰想白雪惠到底还是夫人,这会儿云家的家长都在场,怕少爷这么当面责斥引起老爷的不满,给云锦重丢了个眼色,偷偷拉回来了。

白雪惠暗中咬咬牙,却站起来回到座位,擦着泪:“是我疏忽了。”

云玄昶见儿子当着上下的面,这么责骂白氏,怕今儿家里的宗人府官员和宫人听到了不成体统,再一见白氏逆来顺受的样子,心里也是动了一动,眉头一皱:“锦重——”

童氏自然是袒护孙儿的,只咳两声,打断儿子:“好了好了,都别说了,叫外头宫人们听到了,你们不嫌丑,我嫌。对了,时辰是不是快到了啊?”

正厅门口,莫开来进来打圆场,禀道:“老爷,老夫人,王府的太监方才来传了第二次啦,说秦王已经出门口了,照北城离尚书府的距离,应该差不多快到了。”

“好,”云玄昶掀袍起身,望向白雪惠,“你就随我去大门里提前迎着吧。”

“是,老爷。”白雪惠一福身,跟在老爷身后,领了一群家奴去了大门口。

*

盈福院内。

云菀沁从初夏口中的转述,得知了前厅弟弟对白雪惠的反应,笑得险些弄化了妆,正在这时,尤嬷嬷从外面疾步进来:“王爷到了!小姐随奴婢出去吧。”

婢子为新娘盖上红绸盖头,尤嬷嬷搀着云菀沁在一行婢子的前呼后拥下,出了闺房。

初夏见没人注意,先去干云菀沁交代的事儿了。

尚书府门口,门扇大敞,阶梯下的青石地面提前清洗过,光如明镜。

云玄昶携白氏率着云家众人站在门槛内的影壁前,等候秦王临府,日头稍高,马蹄噔噔和车辕声由远至近。

身穿吉服的王府太监快马加鞭,在皇子娶亲的仪仗前先来禀报了一声:“秦王殿下到!”

云玄昶立刻抖了抖袍,率家人齐齐跪下,行迎接亲王之礼。

不一会儿,迎亲仪仗鱼贯来临,按照礼制,前后左右负责随同皇子迎亲的内大臣、散佚大臣、侍卫以及护军。

云玄昶与家人纷纷抬头,枣红色膘肥体壮的高大骏马上坐着秦王夏侯世廷,气势轩然英挺,叫在场只闻其名、没见过其人的女眷都红了脸,有些害羞到竟连看都不好意思多看,今日秦王与平日打扮截然不同,头戴九旒冕冠,一身金织盘龙九章衮冕,精瘦腰身饰金钩玉佩革带,皮制乌色长靴勾勒出修拔的腿型。

夏侯世廷一跃下鞍,在迎亲官员的簇拥下,走近云府,扫了一圈跪着的云家诸人,声音沉稳,并没多少亲近:“免礼。”

云家人见这个秦王生得虽然英朗俊伟,可气态疏离,这么个大喜日子,也不见得有多开怀,并不像个和善的,都有些紧张,云锦重却是一边起身,一边跟旁边今儿照料自己的蕙兰小声笑道:“我王爷姐夫今天真是好看,都能叫家里的婢子流哈达子了。”

蕙兰还没来得及捂住少爷的嘴,旁边的人都听到了,云玄昶扭过头去,瞪了一眼儿子,正要责斥不敬,却听秦王开声:“你也有这么一天的。”

这一次,语气噙着笑意。

非但与云家众人呆住,连王府来迎亲的下人和官员们都忍不住侧目,对着准王妃的亲弟弟,态度竟活生生拐了十八个弯,居然还难得开起玩笑,再一抬头,只见秦王已抬步走进云府。

云玄昶醒悟过来,领着白雪惠跟上前,将秦王迎进家中的正厅内,按皇子娶亲规矩,在女方家门外,娘家父母要遵守君臣礼,跪拜秦王,而进了家门,皇子则会与新娘共同拜过娘家父母。

云玄昶夫妇坐在了上首座位,夏侯世廷则坐于左边下首,没一会儿,只听尤嬷嬷喜庆的声音传来,搀扶着头脸被盖的新人进了厅内。

夏侯世廷见她发戴九翚四凤冠,珠帘子坠下,与红盖头一同挡住脸,浑身艳如晚霞,虽看不到面容,可露出的一截儿藕似的颈子足可叫人遐思,心中一动,薄唇一弯,上前将她手握住。

尤嬷嬷将新娘转手与王爷,跟在两人的旁边。

云菀沁被他大掌握得牢牢,心里残余的那么一点紧张尽数消失一空,跟着他走到大厅的中间,面朝云玄昶和白雪惠。

夏侯世廷觉得到自己的新娘小手有些凉,能感受到她此刻有些不适应,修指一弯,在她嫩嫩的掌心抠了一下。

云菀沁看不到他现在的样子,却也知道他肯定暗中笑得轻邪,故意将手一抽,却听他吸口气,赶紧将她的手抓紧了。

与此同时,宗人府的司仪官扬声道:“新人向父母表生养答谢之恩!”

白雪惠挺起了腰板,重重吐出一口浊气,这些日子的委屈也勉强减低了许多。

夏侯世廷正要朝前走,却觉得云菀沁将自己的手捉得紧紧,虽然疑惑,但她不走,他也就顺她的意思,跟着不动了。

迎亲的一干宫人和官员在厅外见两人停在原地,面面相觑,司仪官正要再报一声,只听烈火一般艳丽的红绸盖头下,飘来女子清脆的娇声:

“生妾身者,乃云门许氏,许氏惟独妾身一名独女,今日妾身出阁,若是拜,也该拜亲娘。”

白雪惠拳头一捏,差一点儿就站了起来。

此时,初夏抱着一面抛光打磨保养过的棕色牌位走进厅内。

众人窸窣起来。

云玄昶一看,初夏手中正是亡妻许青瑶的牌位,知道肯定是女儿的主意,却只能对着初夏牙关一咬,低斥道:“还不滚下去!这成什么体统!云家夫人活生生的就在此!你搬个亡人的灵位干什么!是要闹得满城笑话不成!”又猛给新姑爷使眼色,叫他劝解一下。

夏侯世廷明白云菀沁的意思,只当没见到云玄昶的眼色,只紧握住她的手,嘴角微微一挑,一派的纵容。

“女儿若是忘本,大婚不拜生母,那才是不成体统,朝廷以孝治国,便是连天子都不能免,难道还容不得一个小女子行使孝道?谁生我,我拜谁,便是这么个简单的道理,谁敢笑我,除非那人心中孝道无存。”盖头下曼妙声音飘出,说到这儿,陡然一厉,“初夏,请夫人让位,请牌位上座!”

“是,王妃!”初夏变了称呼,令白雪惠失了一下神,还没反应,已经被那丫鬟不易察觉拉了起来,推到一边儿。

初夏将许氏夫人的牌位放在上首右边位置,与老爷并排而坐,云玄昶脸色都紫了,却还在犟嘴:“大喜日子,这不晦气么,也不嫌不吉利……”

“王妃生母的牌位,又不是别人,岳母定会佑护亲女,怎么会带晦气?”夏侯世廷蓦然开声,打破了僵持,“云尚书乃重臣,无须这样迷信。”

司仪官见秦王都发了话,事已至此,秦王和新王妃二人心意坚决,矛头一致对外,怎会特意去忤逆呢,忙笑道:“好了,吉时过了便不好了!”

云玄昶甩甩袖子,闷哼一声,坐了下来,与亡妻的牌位,一同受了秦王与女儿的跪拜父母之礼,等司仪官高呼“礼成”,他才青着一张脸,站在门边:“送秦王、王妃!”

白雪惠就更是气得肝儿疼,早就怀疑这丫头哪里会这么好心叫自己出风头,原来先已经想好了要给自己下面子,好容易平静下来,才收回怒容,走到老爷面前,见他也是不高兴,劝了几句,云玄昶见她非但不恼火,还贴心安慰自己,心中的气顺了许多,看着白氏的眼光也更加柔和了几分。

云锦重见姐姐这回是真的要走了,心头却是一动,趁蕙兰没注意,什么都不顾,撒腿就朝前面扒开层叠的人,泪汪汪地喊了一声:“姐!”

蕙兰上前拉了少爷,蹲下身安抚起来。

众人目光齐齐瞄向身穿正红霞帔的新娘,只见女子纤手将盖头挑起半寸,面朝门口的云尚书,影影绰绰间,能看见一张漂亮的红艳朱唇启合:“女儿惟独这一名同胞弟弟,还请父亲在家多多照料,切勿叫人怠慢于他,女儿也会时不时叫人回来问候一下。”

今后,云家后宅的争风吃醋,任这渣爹再纳几房,宠谁灭谁,她不关心,只要将弟弟善待好就行。

留了怜娘和白氏,就是看清楚了爹的秉性,若没有这两人,还是要继续纳些不知底儿的新宠,闹得后院更加复杂,而怜娘和白雪惠,不过一剂千金汤,就已经制约住两人了,一个灭了生育的希望,另一个将对方成假想敌,如同秋后的蚂蚱,就算能跳出禁锢之所,有了前车之鉴,再不敢对继子动手。

从此后宅由她俩厮杀致死,弟弟暂时无忧。

迎亲的众人听到王妃这番托付,有些疑惑,父亲照料儿子,是天经地义的事,为何还要特意叮嘱,难道当爹的还不如姐姐精心么?今儿来的官员侍卫大多家里都是有妻有小的,约莫能猜到几分,只怕是这云尚书在家处事有些不公正,而这云少爷又没生母,方才叫王妃不大放心,这番叮嘱大可以私下交代,王妃特意当着这么多的人面叮嘱,不如说是给云尚书下了个绊子,叫他不得不多将儿子放在心上,不能出什么纰漏。

今儿是女儿出嫁的大喜日子,倒是让云玄昶吞了一口气接一口气,却也没法子,继续青着脸:“为父定当好生照料锦重,决不叫他受委屈,王妃且安心出阁。”

礼炮喧哗中,云菀沁出了云家大门,在尤嬷嬷和初夏的搀扶下上了皇家的八抬朱红大轿。

婚轿在仪仗中,上了正街。

皇子成亲,又是头次大婚,引了不少百姓上街来观看,喜庆声音宛如波涛,一滚滚地袭进轿厢内,初夏不时掀开帘子,说两句外面的热闹情形。

北城距离有点儿远。刚走到一半,云菀沁摸摸响了两声的肚子,早上到现在没吃,不饿才怪。

前世成婚也是这样,早上一直捱到了半夜,一天都没吃,都快前胸贴后背了,当时老实,后来在婚房,下人都走了,桌子上放着些水果,她也不敢碰,只怕不合规矩。

这么一想,云菀沁饥饿的感觉更强烈了,恨不得马上到秦王府,起码进了房间,能趁机摸点儿东西下肚,今天体力消耗大,还要饿一天下来,谁受得了啊。

日上三竿,迎亲仪仗到了北城的秦王府。云菀沁被尤嬷嬷背下了轿,跨过火盆,进了王府大门,左拐右绕,终于停定下来。

室内博山香炉里点着绵幽的淡雅熏香,让人心情安定不少。

云菀沁被尤嬷嬷领着,坐到了一张软绵绵的厚实高榻上,用手试了试,是质地很好的床单面料,应该到了新房。

耳边一阵脚步和下人的嘈杂声渐渐淡下后,云菀沁的肚子又极其响亮地叫唤了两声,不自禁捂住。

不一会儿,尤嬷嬷的声音传来:“王妃安坐歇息,奴婢先去外面照料一下。”

“三爷呢?”云菀沁扒开一下头盖里的层层珠子。

尤嬷嬷打趣儿:“嗳哟,这会儿便惦记着秦王了么?王妃莫急,婚礼宴客都陆续来了,王爷前厅接待呢,不忙到天黑,估计是进不来的。”

云菀沁点头,又是个忙到天黑的,当新郎的统统都忙,也不怕新娘饿死在新房么,看来真得自己先解决了,懒懒道:“好。”只听尤嬷嬷的脚步声伴着门声嘎吱一下,慢慢消失,掀起了盖头和头冠上的珠帘子。

前世把自己饿得半死,这辈子可没那么傻,觅食是人的本性!

视线逐渐清晰,婚房比她在娘家的婚房间要大两倍不止,隔断成三间,每一间都用松竹锦帘拦住。

她这会儿坐的地方在最里面一间的寝卧,拔步床边香几上的龙凤喜烛,前面就是一张花梨木弯腿食桌,可竟然干干净净——居然什么都没有。

前世成亲,婚房里好歹也放着些水果,不说填饱肚子,起码也能挡一挡,这个秦王,连根毛儿都不给她留!

云菀沁想着还得挨到天黑,正有些气急败坏,却听有人进来了,连忙坐回榻上,将珠帘放下来,盖上了头盖。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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