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远此言,正合我意。”关羽认可地点头道。
“好,既如此,你我二人暂且别过,待明日正午,城内相会,届时再把酒言欢,如何?”
“甚好!”关羽捋须点头应道。
二人遂各自调头,关羽孤身返回城内,张辽折返回到曹军大阵之中。
“如何?”曹操满怀期待地冲下马对自己行礼的张辽问道。
张辽呼出一口浊气,道:“总算不辱使命!”
说着,张辽将与关羽定下的三个约定一字不落地转述给曹操,楚云、曹昂、刘晔、全旭等人在一旁静听后,神情各异。
尤其是最后一个“一旦收到刘备的下落,即使不远千里也要与之相会”,众人几乎都是皱起眉头,面露不悦之色。
唯有曹操似乎不以为然,满意地向张辽道:“嗯……文远果然没有辜负我的期望!”
楚云、曹昂、刘晔等人各个欲言又止,但无一人出言。
显然,此时不是说话的时候。
说着,曹操按照张辽与关羽约定的内容,率军后退十五里,以示诚意。
当天入夜后,曹操将亲信谋臣们齐聚于帅帐,再行商议。
曹操独坐在帅台旁,其余众人分别并排站在曹操两侧。
“云长归降一事,你们可有见解?”曹操知道有人心中憋着话,于是主动垂问道。
刘晔闻言立即上前说道:“明公,在下以为关羽的前两则条件,都可以答应,唯有这第三个条件,明公万万不可应允!”
脾气刚烈的夏侯惇也点头赞同道:“兄长!那关羽有什么了不起!竟敢提出如此放肆的条件!他把咱们这儿当成什么了?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曹操当然也知道关羽这一要求属实过分,但他还是反问道:“此前,我已向文远将军许诺,只要关云长肯投降,无论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他!如今此事已定下,子扬、元让,你们二位是要我做那出尔反尔的小人不成?!”
这么大一顶帽子扣过来,刘晔脸色顿时大变,吓得跪地躬身道:“在下……在下断无此意!”
与刘晔不同,夏侯惇在曹氏集团地位尊贵,无须似他这般顾忌。
“可是兄长,关云长此举确实过分,若是来日他当真得到刘备的下落,弃兄长而去,兄长莫非真要任由他离去不成?若是任他去,此人日后早晚成为兄长大患,若是阻拦他与刘备相会,兄长难免落得失信之名,而且关羽也不会再为兄长尽忠!”^
夏侯惇难得地道出如此长篇大论,且甚有道理。
曹操还是淡定地笑了笑,道:“元让,竟能说出如此精辟的见解,为兄对你刮目相看啊!”
“兄长既知其中道理,为何还要答应关羽的条件?”夏侯惇诧异地问道。
“因为……”曹操看向站在左侧中间一直静默不言的楚云,“云儿,我猜你早已思索出两全其美之策了吧?”
对楚云愈发了解的曹操,见楚云神色怡然,成竹在胸,就知道他必是腹有良策。
被点到名字的楚云含笑作揖,回答道:“叔父,侄儿想到的法子算不上两全其美,只能说是对症下药。”
“对症下药?症结何在?”曹操闻言,心中一喜,面上不动声色地保持着威仪问道。
“叔父希望的是,关羽从今往后,能忠心不二地为叔父所用,而阻碍关羽死心塌地为叔父效忠的关键,在于刘备!
若是刘备为人所害,关羽势必要借助叔父之力与仇人相斗,届时,叔父若肯倾力助关羽复仇,关羽大仇得报后,感念叔父恩德,定以余生誓死效忠,以报叔父厚恩!”
“嗯……”曹操眼珠急转,急忙问道:“如此说来,云儿你是知道那刘备如今身在何处?”
楚云摇头笑道:“那刘玄德逃命的本领堪称当世一绝,他轻骑远遁,如游鱼入海,侄儿以为想找到他,比登天还难!
但是,那刘备要逃往何处,侄儿倒是隐约猜到了几分。”
“哦?”曹操霍然起身,惊异问道:“当真?!”
“敢问叔父,河北的战事近来如何?”楚云突然反问道。
换作别人,定然不敢无视曹操的问题,也唯有身份高至楚云、曹昂、夏侯惇这三人的层次,才敢以如此方式反问曹操。
“河北战事……?据报袁绍大军已兵至易京之外,公孙瓒则屯军易京坚守不出,如无意外,他们两家就将在易京爆发一场生死之战!”曹操对于河北的战事同样十分关心,须知这关系到他日后面对的对手究竟会是何人。
“如此之快吗……”楚云在心中自言自语着,向曹操说道:“叔父,公孙瓒败亡之日不远矣!”
“什么?!”
不待曹操开口,曹昂先是忍不住惊呼一声。
曹操看了曹昂一眼,曹昂自知失态,闭口不再多言。
“云儿,你此话当真?”战事未启,就如此果断预料其结果,曹操虽对楚云才智深信不疑,却还是有些吃不准地问道。
“叔父,如今的公孙瓒锐气丧尽,固守易京不敢出城与袁绍决战,如此龟缩之策,长此以往,士气渐消。以袁绍之才,无须太长时间,定能想到破城之策。”
“破城之策?据我所知,易京乃幽州重镇,公孙瓒将加固营垒后,城防可谓牢不可破,又如何能被袁绍攻破?”曹操苦思不得其解,诧异问道。
“再坚实牢固的城防,也总有其弱点,易京的弱点,正在其下方……”楚云故弄玄虚地回答道。
“下方?”曹操脑中灵光一闪,问道:“你是说,袁绍会以挖掘地道之法,进攻易京?!”
“正是。”
“嘶……”一向自诩用兵诡谲的曹操也没想过这么极端的法子,既为楚云能想到这一奇谋而感叹,又在怀疑以袁绍的才智,是否能想到,又是否敢运用这么冒险的方式进军。
与袁绍自幼相识,做了多年好友的曹操,自认为对这位本初老哥有足够的了解。
在曹操看来,袁绍志大才疏,好谋而无断,没这份兵行险着的气魄。
但曹操不愿越扯越远,眼下并非议论河北战事的时候。
“可是云儿,就算河北的战事真如你所言,袁绍将胜,公孙瓒将败,又当如何……?”
说着,曹操猛然一瞪眼,向楚云自问自答道:“莫非你想说,刘备要逃往河北,投奔袁绍?!”
“正是!”
楚云那不容一丝质疑的坚定口气,让整个营帐内,自曹操往下所有人为之一震。
“你且说说,你的详细计划!”曹操见楚云一副已运筹帷幄的神态,见怪不怪地说道。
“是!”楚云悠悠道:“叔父欲久留关羽,必先除刘备,且叔父不可亲自动手,否则非但留不住关羽,还要与关羽结生死大仇。
如此一来,叔父唯有假借他人之手,将刘备除之后快,再助关云长除此大敌,可一箭双雕!”
“你是说……?”曹操有所顿悟,与楚云打起哑谜试探着其心思问道。
见曹操会意,楚云闪烁其词,道:“侄儿什么也没说……”
随曹操之后,曹昂、刘晔、夏侯惇等人也逐渐领悟到楚云的用意。
默认河北战事的结果如楚云所言,那么袁绍势必会率军渡河南下,进取中原,成为曹操的大敌。
那么刘备去投奔袁绍,意图借助袁绍的力量与曹操抗衡,就合情合理。
欲留关羽,必除刘备,若能借袁绍之手除掉刘备,关羽必与袁绍势不两立,曹操可名正言顺地让关羽留下,与袁绍决战。
正如楚云所说的“一箭双雕”,如此一来,既除了刘备,又久留住关羽,更重要的是,让关羽与袁绍之间建立起仇恨,到时要对付袁绍也就容易得多了。
“妙!此计甚妙!”
“师弟!了不得啊,你这一手!”
“……”
众人开始为楚云的才智感到钦佩之时,刘晔胸腔中来回激荡的情绪,却不只有佩服……
还有深深的恐惧。
在此前,刘晔时常拿自己与天下间闻名已久的名士们做比较,尤其是曹操帐下能人辈出的颍川谋士团,是刘晔最为关注的重点对象。
他自认为荀彧、荀攸、郭嘉、董昭等顶尖谋士,虽各有所长,但自己足以挤身此列,与他们并驾齐驱,各领风骚。
但与楚云相处不久后,现如今,他多年培养的自信心几乎被残酷现实蹂躏的粉碎。
河北战事的胜败,他刘晔同样未卜先知,看得清晰透彻,但若要他猜到袁绍用何等方法战胜公孙瓒,又如何结合河北战事,除掉刘备,进而收复关羽,这环环相扣的谋算,他心中哪怕有千万个不情愿,也不得不承认:他在智略上输给楚云这个比自己要年轻得多的少年人,远不止一筹!
“太可怕了!这楚云中郎将的心思太可怕了!难怪曹公对他如此倚重!”
自信心备受打击的刘晔在心中疯狂地感慨着,殊不知楚云能道出这些匪夷所思的脱线想法,是因为楚云身为穿越者,早就对战事的发展倒背如流,在他面前,刘晔简直就像是一个没看过电影的聪明观众,与熟知剧本的导演去比谁更熟悉这场电影的剧情。
在众人对楚云的赞不绝口之声中,这次会议就此落下帷幕,散去众心腹后,曹操哼着小曲欢愉地在典韦与卫兵们的护送下,返回自己的营帐就寝休息。
楚云与曹昂、夏侯惇、刘晔等人一一道别后,则前去伤患营探望郭嘉。
服下几付乔紫清专门调制的补药后,郭嘉不复往日虚弱,但还需注意休息,因而曹操特地为他准备一处静谧舒适的营帐,供其安心调养身体。
先是问候郭嘉身体恢复得如何,郭嘉用“应该要不了多久就能如往常一样再与姑娘们相会”这句话来回答楚云。
当然,若非郭嘉补上一句“说笑而已”来强行挽留,恐怕楚云已被气得头也不回地就此离去。
开过玩笑后,楚云将近日所发生的事,尽数告知郭嘉。
“呼……想不到你有如此妙计,这何止是一箭双雕,这是一石三鸟!留关羽、除刘备、败袁绍,此计若成,天下数期可定!”郭嘉由衷地欣然赞叹着楚云道。
“你也觉得,关羽如此有本事?”要知道这个时候,尚未崭露头角的关羽,应该担不起郭嘉这么高的评价才是。
“论用兵之道,古有孙吴韩白,关云长若得遇明主,纵使不能列入其中成为这第五人,却也相差无几了!”
“奉孝果真慧眼识珠!”
“彼此彼此而已。”
“哈哈哈……”互相吹捧个没完的二人对视着,总算绷不住脸,纷纷大笑起来。
楚云在心底更是不住感叹,奉孝若非英年早逝,恐怕当真如叔父曹操在赤壁大败后所感慨的那样:“郭奉孝在,不使孤至此。”
通过与郭嘉频繁的交流见解后,楚云确信以郭嘉的眼界、智慧,纵使不能凭其一己之力扭转战局让赤壁之战反败为胜,但绝对能够避免曹操遭逢那么惨烈的大败,进而一举丧失在有生之年一统天下的希望。
“对了,那刘晔刘子扬近日如何?可有一心一意为曹昂公子效命?”对于刘晔这位足以与自己并提的谋士,郭嘉还是颇为关心其动向的。
“倒还算老实,此人智略虽有,可惜秉性不纯,有些多余的心思用在揣测上意这方面,而不肯尽心竭力只考虑为主尽忠,我看啊,他如此下去,迟早要在折这一点上!”
“这相识不过数日,你就将他的性子看得如此通透?”郭嘉大为惊愕地问道。
“你不信?”楚云半开玩笑地问道。
郭嘉又是忍不住大笑一阵,才缓缓止息笑声,道:“信,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信。”
“少来这套,我看你是想把事情都交给我,让我一个人受累,自己在这装病享受清闲!”楚云没好气地啐道。
“谁说的?我这几天也没闲着,有个人你怕是忘了,我可替你想着呢!”
“谁?”楚云笑声戛然而止,问道。
“在钟离小城,那人分明收到刘备的消息,却不肯遣散部众随之渡河北上,想起来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