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名杀手来得匆匆,死得匆匆,逃得也匆匆。
那名用黑魔刀从车厢下方突袭慕容小白的杀手,一击不中立即想到车厢里另有埋伏的高手,当即没有一丝迟疑,纵身跃入地下试图施展土遁撤离。
可惜他醒悟得仍旧是迟了,想找出从日宗两大法王手中溜走的机会,失望会比希望更多。
高山松抓出一柄“开天辟地刀”,厚重的刀刃砰然砸进土里。对,不是劈而是砸,犹如一柄重锤般将方圆二十丈内的地面尽数轰烈。
“喀喇喇!”一道黑影被硬生生从地下逼出。白羽飘早准备好了重新铸造温养过的八盏夜叉刀,直斩刺客的胸膛。
刺客的魔刀在身前遽然画出了一个诡异的弧圈,正好套住白羽飘的八盏夜叉刀。
“叮叮叮叮……”一瞬间不知两刀激撞了多少下,白羽飘嘿的一声向后飘退。
刺客毫不停留,从白羽飘被迫让出的一道缝隙间掠身而过。更加不可思议的是,他的身影在空中行进时竟飞速褪淡模糊,像水波纹般融入虚空深处。
“想走?!”高山松左手再次换刀,抽出柄“上善若水刀”,刀锋嗡嗡颤鸣竟也迅速化为水银般的光芒刺入尚未完全平复的虚空波纹中。
“铿!”虚空后透出一记两刀激撞的脆响,那道黑色的人影匪夷所思地在距离车厢二十多丈远的地方重新出现。
高山松一言不发,身形掠动越过惊慌失措的人群,仗刀直追黑衣刺客。
白羽飘没有和高山松一起追下去,他留守在了大车边,全神戒备用灵识一遍一遍扫荡过四周。
黑衣刺客和高山松的身速俱都奇快无比,一前一后倏忽百余里,已经远远将事发地点抛离在了背后。
黑衣刺客见高山松紧追不舍,蓦地停住身形,回头招呼道:“高法王名不虚传!”
“月宗大空一郎?!”高山松的身躯一下定住,由急速飞驰到瞬间刹住,一动一静之间没有丝毫生硬凝滞,更未曾暴露出丝毫让对手有机可趁的破绽。
大空一郎眸中闪过一丝赞赏之色,微微欠身道:“刚才多有冒犯,对不起!”
高山松怔了怔,不明白大空一郎在搞什么鬼,但也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放松懈怠。
他号称“一刀仙”,方才连斩两刀居然没能留下大空一郎,由此可见对方的修为与自己至少也在伯仲之间。
大空一郎看出高山松的疑虑,微笑道:“刁桑在哪里,我是否可以见他一面?”
“刁桑?”高山松脑子里拐了个弯儿才意识到他要找的八成是刁小四。
但他并不清楚刁小四和大空一郎之间过去有什么恩怨,木然道:“先过我这关再说!”
“铿!”话音落下,高山松突然抱刀举步向前跨出,脚踩在地上赫然发出刀鸣般的金音。这一声穿云裂石锋锐如芒,直接劈击在了大空一郎的灵台上。
“一万之刀?!”大空一郎瞳孔收缩,明白这姓高的老头是个死心眼,如果让他把气势提到巅峰,自己势必将陷入绝境。
“请多多指教!”他双手握刀缓缓在身前立起,刀锋之上没有丝毫光亮,仿佛完全隐没在浓重的黑夜里,但是从体内却焕发出一团浓烈的血色光雾,渐渐在身周凝铸成一轮半圆半缺的红月。
“厄月斩?!”高山松再朝前踏出了第二步。
仅仅是一步之遥,双方间的距离赫然拉近到八丈之内,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忽然夜色里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道:“老高,这回你又想跟人赌点儿啥?”
“刁桑!”大空一郎缓缓朝后退出三步,身周的厄月光影亦在徐徐褪淡收回体内。
对面的高山松亦凝定身形不再逼迫大空一郎,无形的气势一敛静观其变。
须臾之后,两人各自收住刀势,均暗赞一声对方的修为了得,真格动起手来谁也未必赢得了谁。
“大丧,你做人很不厚道啊。”刁小四非常不以为然地摇摇头,又叹口气道:“如果不是我早有防备,今晚这跟头就栽在你手上了。”
“如果不是猜到刁桑已经有了万全之策,我又怎么会全力出击?”
大空一郎将魔刀“夜行”铿然回鞘,朝刁小四躬身施礼道:“好久不见了。”
在和自己打过交道的秘月魔宗几大首脑人物中,最让刁小四费思量的便是这位厄月法王。这家伙就像一条巨毒的蛇,最喜欢玩躲猫猫,缩在阴暗的角落里等待猎物,一旦机会降临,便毫不犹豫地露出毒牙。
刁小四一愣道:“这么说我藏在同罗部落里的事儿,人人都知道了?”
大空一郎淡淡道:“我以为,刁桑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告诉颉利可汗,那位甄姐儿是空日魔宗和黄庭宗联手支持的人,以此来抵消义成公主的影响。”
“我……真的没想那么多,就是担心有人起了色心半路采花,让颉利可汗空欢喜一场,这才让老高和羽飘在后头悄悄跟着。”刁小四很无辜地辩白道:“谁晓得你会杀出来,还差点儿要了人家的小命?啧啧,这如花似玉倾城倾国的美女,你一刀劈下去的感觉很爽吧?”
大空一郎显然很懂刁小四的话,说道:“你该感谢我帮了大忙。”
“拉倒吧。你是不是想说,甄姐儿遇刺的消息一传出,整个郁督军山会群情激愤要求惩治幕后凶手。当然,最大的嫌疑人必须也应该是举荐李秀宁的那个老女人。”
“所以,不管刺杀是否成功,你都可以做好人,倒霉的永远是别人。大丧,你的良心大大的坏了。”
两人说话的时候,早已默运神功将各自的声音凝丝成束直接传送到对方的耳朵里,不虞有任何人会偷听到。
“刁桑,我们是老朋友,许多话也就不必拐弯抹角。实不相瞒,我此行的目的和你相反,就是要尽一切可能将大唐使团留在漠北。”
大空一郎早就晓得刁小四软硬不吃,想灌扶桑迷魂药,压根不会有效果,索性开门见山道:“但至少有一点我们是相同的,没人希望李秀宁做突厥的新可敦。”
“所以,你不计报酬也要推老女人一把,丝毫不顾忌惹恼她的后果。”
“对自己没好处的事只有两种人肯干,一种是傻瓜,另一种叫圣人。你和我,这两种人都不会做,也做不了。”
“那么,谁是那个能比老女人给你们更多好处的家伙,能介绍我们认识吗?
大空一郎避而不答,道:“我只选择做一个聪明人,并且永远和赢家在一起。”
刁小四道:“那个老女人也不笨,但她为什么非要让李秀宁嫁给颉利可汗?”
大空一郎安静地回答道:“这个问题,你应该让刘文静刘大人来回答。”
“刘文静?!”不是大空一郎提醒,刁小四差点儿就忘了大唐使团里还有这么一个人。他和李秀宁一同被俘,此刻也应被关押在义成公主的行营里。而且,此人才是正二八经的大唐使团一把手。
刁小四一瞬间想明白了很多事,他深深吸了口气,感受到从脊梁骨里冒起来的丝丝寒意,朝大空一郎点点头道:“大丧,你的确是个聪明人。”
大空一郎微微一笑,欠身道:“承蒙夸奖,希望在这件事情上我们同样能够有合作的机会。”
刁小四摇摇头道:“这事儿咱们能不能合作不好说,但有件事你一定要帮我。”
大空一郎很爽快地答应道:“请刁桑吩咐,我一定努力做到。”
刁小四大喜道:“大丧果然够朋友。其实这个忙很好帮的,也不用花力气,你只要在这儿站着不动就好了。”
他瞥了眼高山松,故意压低声音道:“那老头儿自恃日宗法王的身份,对老子阳奉阴违爱理不理,我早就想找个机会给他点儿教训。”
大空一郎目光闪烁道:“你想要我出手给他吃点儿苦头?”
“这样再好不过,”刁小四苦笑道:“问题是你赢得了他么?”
大空一郎沉吟须臾,回答道:“五五之数。”
“也就是说你们两人的修为差不多,对不对?”刁小四说道:“如果你被我摁在地上狠揍一通,老高会不会将老子惊为天人?”
大空一郎面颊上的肌肉抽了两抽,忍住把这小子摁在地上狠揍一通的冲动,手按刀柄冷然说道:“刁桑,你太儿戏了。”
“那就一拳?”刁小四根本不在乎对方显而易见的警告,竖起一根手指头,在大空一郎的面前晃来晃去道:“为了我们将来能够精诚合作,你总得表现出一点儿诚意吧?”
由于两人是用传音入秘交谈,高山松只看见刁小四的动作,听不到他的声音。
作为一个尽忠职守的刀奴,他始终全神戒备注意着谈话双方的动静。
突然,高山松望见大空一郎面色一沉按住刀柄,竟似要对刁小四出手。
他的心头不由一凛,默运神功全神贯注,准备随时拔刀。
谁知刁小四面对大空一郎的威胁谈笑自若,还竖起一根手指头在对方面前晃来晃去。高山松见状大惑不解,这是在告诉对方不要打呢,还是讥笑大空一郎不是自己的对手?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便彻底超出了高山松所能想像的范围,只见大空一郎蓦地冷喝出声,右手拔刀便欲劈向刁小四。
说是迟那时快,刁小四料敌机先勇者无惧,身形不退反进撞向大空一郎的怀中,顿时使得对方长达四尺多的魔刀“夜行”失去用武之地。
没等大空一郎撤身变招,刁小四手起拳落砰地砸在了对方的胸口上。
大空一郎一记低哼踉跄飞退,没入黑夜之中迅速消失不见。
高山松看得目瞪口呆,恍然大悟到原来刁小四竖起一根手指头,分明是在告诉大空一郎——揍你,老子只用一拳!
一股惊叹景仰之情不由得油然而生,高山松满眼钦佩地望着往拳头上吹气的刁小四,五体投地再说不出一个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