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黄粱的兴奋劲儿过后,刁小四慢慢意识到了一个令人十分头疼的问题——自己应该如何离开这个鬼地方?它就像一个巨大的活死人墓,处处是崩灭离乱的气息,却感应不到离开的通道。
尽管天空中有许许多多破窟窿和裂隙,但那背后是什么?别说刁小四,连义成公主和李岱墨都不敢断言。
总算义成公主想明白了一个道理,在目前的情势下她和刁小四就是一根绳子上拴着的两只蚂蚱,想活命最好少折腾。而且从某中意义上说,她必须给予刁小四一些必要的襄助,以便为自己寻得更好的机会。
“所有的石墩都是按照三百六十五******阵布列,用来襄助翼智逆释督抵御无尽之劫。从某种意义而言,洞天的本质便是一座法阵,千变万化无中生有。道为体,法为用,假如你能领悟其中的奥妙,或许就可以寻找到离开的方法。”
她的话锋一转,终究忍不住暴露出毒舌妇的本色道:“可惜洞天之妙远超人间道法极致,眼前的劫后遗迹东一鳞西一爪全然无法尽窥原貌,凭你的三板斧奇门遁甲造诣,多半得老死其间。除非,咱们能够攫取到翼智逆释督遗留下的一抹祖灵意志,顺藤摸瓜找到出路。”
刁小四信马由缰往前行去,老女人的话也不知听进去几分。
他不知走了有多远,遥遥望见前方有一座直径超过十里的深渊,往外吐着红雾。
深渊的四周全是一条条蜘蛛网似的沟壑往外发散,本身就像被某种根本不属于人间所有的恐怖力量硬生生轰出来的,边缘呈坡状朝上隆起,形成一圈环形山。
人越靠近深渊,迎面扑来的乱流便越加的猛烈,如同不规则的锯刀凶暴地切割着刁小四的护体星阵,其中蕴含的不知名的东西更会不停地破坏蚕食星空阵法,迫使他逐渐收缩星阵笼罩范围,与一缕缕狂暴的魔念相抗。
好不容易爬到了环形山的山顶,底下的深渊红雾蒸腾崩离的天地元气四处乱溢。
刁小四抓紧机会喘口气,运转金丹大道鼎不断地炼化吸纳入体的元气,勉强跟上了吞星噬空大黄庭消耗的速度。
他吃力地抬起头,只见深渊的正上方赫然露出一个硕大无伦的黑洞,隐隐约约可以看到有淡金色的仙家法印和符篆的残片在周围飘荡。
虽然不晓得隔了有多远,刁小四依然能够感应到一丝丝断断续续似有似无的道法天意渗入灵台,惜乎太过微弱而且残破不全,压根无法解析推演,不然倒是可以管中窥豹见识一下真正的仙家天道是何等模样。
饶是点点滴滴的收获,也如同种子般深植于灵台,有朝一日阳光雨露洒照而下,生根发芽开枝散叶亦未必是痴人说梦。
但他现在更关心的是如何找到翼智逆释督留下的藏宝然后不掉一根毫毛地离开。
俗话说烂船也有三斤钉,打死刁小四都不肯相信翼智逆释督什么也没留下来。
然而深渊中云笼雾罩,即使功聚双目刁小四也只能看到百丈远,再往下就全是红色的雾气翻翻滚滚无法视物。
忽然他的眼面前一亮,李岱墨默运魔功施展出“黄庭慧眼”,目光有若实质洞穿雾气倏然刺落,霍然看见深渊之下竟依稀矗立着一座笔直如剑的山峰。
这座山峰看不出是如何形成的,仿佛经历过一场惊天动地的山崩,左半边差不多坍塌,右半边亦是伤痕累累沟壑纵横,表面坑坑洼洼全是金色的法印符篆残留,密度和完整度都远高于渊外。
“我感觉得到,翼智逆释督的一缕残存意志就被镇压在这座神山之下!”
义成公主的眸中情不自禁燃起狂热的火焰,催促道:“快,快下去!”
“怎么下去法儿,硬着陆会摔死人的!”刁小四没好气地瞪了眼老女人,在这座洞天之中他根本没法御风,狂乱的气流罡风不把自己撕成碎片已经算很温柔了。
他的眼睛紧紧盯住一小截从神山侧面破土而出的黑黝黝的东西,像是根狼牙棒。
假如这根狼牙棒真能将整座神山穿破,那该有多长多大?哪怕是一般的凡铁,也能值不少钱吧?刁小四觉得自己的算术有点儿不够用。
他翻手从束龙腰带里掏出无法无天伞来,冲着义成公主笑了笑,解开系在腰间的兽筋,突然纵身一跃跳下环形山。
“砰!”无法无天伞应声撑开,他的下沉之势陡然一缓,在狂风乱流中晃晃悠悠地往深渊里飘落,上面传来了义成公主暴跳如雷的恶毒咒骂。
刁小四才不理这许多,反正以老女人顽强的斗志和生命力,在什么地方活个千儿八百年也不是难事。说不定她还能因祸得福继承翼智逆释督的遗志打造出一座新洞天来呢?
猛然头顶上空恶风不善,有什么东西重重地砸落了下来。
刁小四一惊,生怕义成公主恼羞成怒对自己落井下石,抬眼一瞧顿时魂飞魄散,原来老女人把自己丢了下来,正朝他恶狠狠地扑到。
等他瞧清楚义成公主身上仍然缠绕着紧绷绷的兽筋,刁小四的神情立刻变得淡定——手脚都被绑住了,还能掀起多大的浪花来?
一念未已刁小四便惊恐地发现自己大错特错,委实低估了老女人的凶悍程度。只见她在错身而过的那一刹那,张开牙齿,毅然决然地一口咬在了刁小四的身上!
刁小四疼得倒抽冷气,惊怒交集道:“你个哈巴,快松口!”
话音未落无法无天伞似乎承受不住两个人的重量,更被义成公主巨大的下冲之力拖拽着,遽然失去平衡翻转着朝深渊里急速坠落。
刁小四觉得自己就像一只小小鸟,悲哀地想要飞却怎样也飞不高。可普天下又有哪只小鸟能有他这么惨的,身上还死死吊着个老女人,一大块肉都快被咬掉了。
他热泪盈眶,仰天长叹道:“老子的人品实在太好,好到如此令人发指,连跳崖都会有个公主不离不弃死咬殉情……可我怎么就觉着肉疼得厉害呢?”
李岱墨幸灾乐祸接嘴道:“不是肉疼,是肉麻。”
眼看底下的神山飞速接近,自己和老女人即将要摔成一团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肉泥,刁小四也无心反驳李岱墨,急忙舒展开凤翼天翔往上扑腾。
“喀喇喇、喀喇喇!”即便有星阵加持,一双翅膀还是被打成了马蜂窝。
刁小四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猛然调整身姿在撞上神山的一霎那抱头收腿挺屁股,含悲忍愤使出传说中的平沙落雁屁股着地式,终于成功实现了软着陆。
“砰!”身下一声闷响,义成公主在愤怒至极的惨叫声中终于松开了刁小四。
刁小四晕晕乎乎爬起身,就瞧见身下的肉垫七窍流血,瞪视着他两眼翻白,最终一个字也没骂出来便昏死过去。
刁小四摸了摸身上鲜血淋漓的那部分,本想踹老女人几脚解恨,可一抬腿就疼得撕心裂肺,只得怏怏作罢,一瘸一拐往狼牙棒走去。
方才从高处向下望,对比神山狼牙棒好似仅露出了短短的一截。等到刁小四真的站到这家伙的跟前,才发觉那真是一柱擎天。
巨大无伦的棒身高出地面八丈多,上头的刺刃基本断落,留下不多几根亦是钝化弯曲没了昔日的锋芒,惟有那股睥睨天下无与匹敌的霸气峥嵘犹存。
刁小四站在近处,只看了狼牙棒一眼便觉得胸口发闷,一种无形的气势迫面袭来直充胸臆,灵台颤晃好似草木皆兵,竟不敢再多瞧一会儿。
李岱墨感同身受,亦自骇然道:“历尽大劫仍有如此雄威,不愧是旷世神兵。”
刁小四红着眼道:“这玩意儿能大能小能短能长,一棒子插下去天崩地裂欲仙欲死,确也是件好宝贝。老子今天豁出去了!”抄家伙便打算来个愚公移山。
孰料铿地一刀劈在山石上,竟然仅仅留下一条浅浅的刀痕,反将自己震得发晕。
李岱墨叹了口气道:“没用的,整座山都被仙家符印封镇,即使如今残存的法力只剩十之一二,也不是你可以撼动的。要知道天意无极限,人力有穷尽——听说过想把天捅个窟窿的共工没?撞死了;听说过要把太阳抱下来的夸父没,渴死了;听说过箭落九日的后羿没?嗯,他倒是没死,可老婆跑到月亮上去了……”
“停!”刁小四头皮发麻,赶忙问道:“有没有结果好点儿的?”
李岱墨想了半晌,回答道:“好像有,据说是只猴子,如今正在五行山下压着呢。”
“老……我不过是想收点废铜烂铁,没那么严重吧?老李,要是没了这些法印符篆,咱们挖坑刨土是不是会省力很多?”
李岱墨几乎绝望,不甘地循循善诱道:“你听说过有位一心制服洪水不惜从天上盗走息壤的圣人叫……”
刁小四已经开工干活了,不耐烦地打断道:“叫他滚!”
李岱墨呆了呆,闷声道:“答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