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众多宾客在瑶台宫弟子引导之下踏上虹桥前往大光明顶时,龙法真人、张天师、正鼎大师、李元霸和婉儿这些正道上名声显赫的大门派掌门耆宿正在淡月真人的陪同下,坐在距离磨剑崖不远的独步阁里怡然自得地一边品茗闲谈,一边打发时光。
他们要等到宾客们差不多全部登上了光明顶,才会随同最后一拨登峰的瑶台宫长老、弟子一齐前往。届时自然省去了在鱼龙混杂的人流里摩肩接踵呵气成云挥汗如雨的烦扰了。
“他会不会也藏在人群之中?”俯瞰着虹桥上的滚滚人流,婉儿靠在独步阁的窗前,透过杯中香茗的袅袅水烟眼光迷离。
远处的大光明顶在朝阳的映照中霞光万道金碧辉煌,好似一颗悬浮于云海之间的绚烂宝石,接下来的三天里,无数正魔两道的高手即将在这里问剑争雄各显神通,或为扬名立万或为光大门楣,总之,一场场激烈的生死对决是免不的了。
别人或许不清楚,但对于像婉儿这般的正道大派掌门却早已知晓,这座大光明顶实际上是千余年前昆仑瑶台宫集合七大散仙之无上神通炼化而成的光明洞天,专以为后来的昆仑问剑所用。
时过境迁,昔日的七大散仙或半道崩陨或云游海外,或避世不出仙踪渺渺或证道飞升去往天界,唯有这座大光明顶历经千年风雨兀自巍峨屹立。
对于这些逸闻秘史婉儿兴趣寥寥。与其说她前来昆仑山是勉强为了履行蓬莱阁主不得不为的职责,莫如说是抱着万一能够见到刁小四的希望。
她要他亲口给自己一个答案、一个理由,曾经他说,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难道这曾经的海誓山盟竟已成镜花水月,随风逝,随水流,无处可追,无迹可寻?他怎可如此自私任性,又可知每每夜深处,花无眠,月亦无颜?
心事自无从述说,不想原以为渺茫的希望忽然间变得触手可及,仿佛他随时能出现在自己的眼前,她的心愈发焦躁起来。
上一趟在蓬莱仙岛上,刁小四为了她舍命恶斗王玄应的场景还时常闪现在她的脑海中,而今竟为了另一个女人对撼正道六鼎。
婉儿的心中爱恨怨念五味杂陈……梦境中的那张脸总免不了是一副欠揍的模样。
“放心吧。”李元霸端着酒杯走到窗前,望向巍峨璀璨的大光明顶道:“这么热闹的地方,他岂能错过,怎样都会找机会插一脚。”
婉儿微锁的眉头稍稍松缓,低低一笑道:“你……真的不怕他来。”
“四哥聪明机智,不可能吃亏的。”李元霸纯粹是个没心没肺的乐天派,哪怕当了掌门照旧是这样。
他压低声音道:“我真心觉得,该头疼的是屋里坐着的那几位……你猜,绝域老妖为什么会带着一大帮妖孙子杀出来?四哥可是从小跟着他,由他一手带大的!”
婉儿眉宇间的忧色隐隐浮现,摇头道:“元霸,你想过没有,如果此间之事真的不能善了,他若再大开杀戒惹下祸端又该如何?”
“阿弥陀佛,耿阁主言之有理,此事也正是贫僧所忧。”正鼎大师盘腿坐在蒲团上像是打坐,耳朵却一直竖着。“刁施主一心认定是空月仙长劫持了金城公主,依贫僧看来此事并不难化解。但若是有人借题发挥挑拨离间,恐怕后果不堪设想啊。”
张天师笑道:“耿阁主,你与小四是恩爱夫妻,说出来的话他多少也能听进些,总比我们这些老家伙的话好使。到时候万一闹僵了,还得靠你出面帮忙周旋,也免得让大家进退两难。”
李元霸嘿嘿一笑就想说点儿什么,总算记起自己如今也是掌门了,强忍住不吭声。
婉儿不置可否道:“有劳张真人指点。”
龙法真人板着脸道:“诸位不必如临大敌,说到底刁小四也不过是一个人。如果这么个小娃娃我们都奈何不得,正道六鼎脸面何存?”
宋雨如垂首笑道:“龙法真人,你闭关多年未出,这刁……贤侄嘛,抛开他的修为不说,就那些无所不用其极的手段,当真是令人头疼不已。您如果不信,尽可以问问叶真人。”
叶法善一直缩在角落里,听到宋雨如提起自己的名字,把一只硕大的烧鹅腿塞进嘴里含糊不清道:“这小子没心没肺,欠我好几座道观总也不还。”
这时一名瑶台宫的弟子登上独步阁,来请众掌门长老前往大光明顶赴会。
当下众人下了独步阁,通过虹桥登上大光明顶。只见大光明顶上人头攒动沸反盈天,一株株宝气流光的玉树琼枝蔚然成荫,正魔两道的宾客已然在树下的证道石上分别就位,彼此之间泾渭分明,只夹杂着些无门无派亦正亦邪的闲云野鹤。
见各大掌门已然到齐,先到一步的空月真人向赤尊侠颔首示意。
赤尊侠龙行虎步来到场中,朝四周端坐的宾客躬身一礼,朗声说道:“在下瑶台宫赤尊侠,谨代表师门向各位万里迢迢来访昆仑的嘉宾问好。诸位道友莅临昆仑,瑶台宫上下与有荣焉。自今日起便是连续三天的昆仑问剑盛会,无论出身来历、修为资历,但凡有兴趣下场一显神通切磋交流的,敝派欢迎之至。”
他说话的时候,大光明顶上仍有不少人交头接耳发出嗡嗡嘈杂之音。尽管大多数人说话时都会刻意压低嗓音,但成百上千的说话声汇聚到一起亦如滚滚的涛声不绝回荡。
然而赤尊侠的音量并不太高,如春风迎面平和温煦地传入到每个人的耳朵里,分外地舒服清晰,显露出一身极为上乘的功力。
“众所周知刀剑无眼,比试中难保会出现误伤。然我昆仑盛会以剑会友,殊不愿道友间的相互切磋最终化作一团腥风血雨,更不想赏光出席的诸位嘉宾因此结下生死仇怨,那样不仅有违敝派先祖创立昆仑问剑的本意,亦非诸君所愿见。”
杂音逐渐小了许多,赤尊侠接着说道:“因此一千余年前,敝派先祖便为昆仑问剑特意打造了大光明岩,并订立下各种规矩以保证各位嘉宾的安全。诸位请看座下的那方证道石……”
众人闻言不由自主低下头仔细打量各自身下的证道石。
这证道石非金非石也不知是用何种特殊炼材铸造,通体乌黑高约三尺形状极不规整,表面坑坑洼洼像个蒲团,坐上去却不算舒坦。
这时人群里惊咦声此起彼伏,慢慢有人发现这一块块蒲团上别开生面编织出的并非丝线藤草,而是一道道千姿百态的符纹!
“稍后若有哪位嘉宾愿意慷慨赐教登台献艺的,只需凝练灵觉唤醒证道石升空。届时本人不需亲自下场,证道石自会释放出一道嘉宾的投影显现于会场之中。只要源源不断将真气注入证道石,投影便会按照嘉宾的灵觉驱使比武对决。”
赤尊侠言简意赅地解释道:“一旦功力耗尽或者致命要害遭受重创,投影就会涣散。当然,假如点到为止主动收手那是最好不过。因此无论战况如何激烈,于嘉宾本身都不会有任何损伤,也能令诸位放手一搏尽兴而归。”
忽有人扬声问道:“尊侠兄,那我辛苦炼制的法宝不就无法使用了?”
赤尊侠望向人群里,微微一笑道:“这位道长可是长白山天池观的鹤顶真人?久仰您‘二十四飞剑落雪空’的大名,今日得会真人在下三生有幸。”
鹤顶真人听赤尊侠当着天下正魔两道无数英雄的面夸赞自己,不觉脸上大放光彩,呵呵笑道:“好说好说,贫道不过是来看个热闹,待会儿是否下场并不一定。喂,尊侠兄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呢?”
众人见这老道憨直有趣不由笑了起来,赤尊侠回答:“法宝道符自无禁忌,但只能攻击对方的投影,不可恶意伤人。另外为了保证大会顺利进行,不论门派大小出场名额均为三个,无门无派的自不在此列。否则,在场几千位嘉宾人人都要登场露一手,别说三天三十天、三个月也未必够用。诸位或许没什么,但我昆仑山怕是要被大伙儿吃穷。”
大伙儿没想到赤尊侠会突然来句笑话,纷纷笑着道:“尊侠兄放心,我们自带干粮,打三年也不要紧!”
也不知是谁躲在人群里扯起嗓门叫道:“可我家没有多的余粮带啊,怎么办?”
众人登时又是一阵大笑,赤尊侠耐心等着笑声徐歇才继续说道:“同样的道理,不管胜负每位嘉宾都只有一次出场的机会。有见猎心喜实在忍不住的,敝派欢迎您下次再来!”
一名打扮粗豪的大汉瞪圆双目不满道:“你奶奶个熊,下次不得六十年后?老子肯定没命来了,老子的儿子也不一定能来,难不成得等我孙子才成?”
“轰——”场下众人又笑翻了,唯有个别老成持重的正道耆宿眼见庄严肃穆的昆仑盛会还没正式开场,一群人已经嘻嘻哈哈如看戏赏灯般闹得不可开交,当下暗暗皱眉摇头。
张天师就坐在空月真人身旁,笑叹道:“举重若轻不拘小节,你这徒儿好本事。”
空月真人淡淡一笑道:“张兄的言下之意,六十年前贫道主持昆仑问剑时,是一本正经愁云惨雾?”
正鼎大师呵呵一笑,接茬道:“我实实在在记得你那时在场中横眉怒目咬牙切齿,吓得老衲险些忘了登场。”
空月真人淡定道:“嗯,那定是我紧张得内急了。”
几大掌门回想当年事不由相视而笑,婉儿没想到堪称当今正道第一人的空月真人竟也有风趣幽默的时候,明媚俏丽的粉脸上不由微微一怔。
笑声未歇,大光明顶上响起了悠悠十八记太阙古钟的轰鸣,赤尊侠再向正魔两道的宾客抱拳一礼退出场外。
昆仑问剑,就此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