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中那里传来一则消息,你想不想听?”回到凌霜的帐篷内,林长曦找了个位置坐下,取过桌上的一个橘子开口道。
一听是谷中传来的消息,凌霜顿时没了兴趣。“怎么,我出谷许久,他又开始念叨着让我回去了?”
林长曦摇摇头:“你多心了。自今日开春之后,大长老的身子便一日不如一日,人消瘦大半。他现在可没心思管你的事。”
“……那是什么消息?”
林长曦将橘子剥好,取下一小块。凌霜见了张了张口。林长曦白了他一眼,将橘子放入自己的口中。
“你当初让人着手调查的那位叫‘公孙瞻’的少年,如今基本上确认的差不多了。不久前皇甫逸之死,便是死在他的手上。”
凌霜闻言,眉头紧锁,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你是说他是裴家人?裴家如今不是……嘶,等一下。”凌霜似乎明白过来,脱口而出道:“莫非他是裴俊的儿子?”
林长曦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额头,嗔道:“还不算笨,一点就通。”
凌霜起先感到诧异,渐渐地却又露出一抹笑意。“难怪我第一次见他时就觉得这小子非同寻常,原来是将门之后。”
“但凡你当初将他囚禁起来,以此要挟裴俊。咱们何至于费这么大周折,还折了皇甫逸这枚棋子。”
凌霜摇了摇头:“此一时彼一时。当初我本想借张浪之手将这小子除掉,最不济斗个两败俱伤,我好坐收渔翁之利。谁知李常卿忽然出手相救,这才让他逃出生天。至于皇甫逸之死……”凌霜冷哼一声,说道:“此人非我手下之人,死则死矣。此番裴俊顺利进京,分明是他办事不利。他就是不死。早晚也留不得他。”
林长曦点了点头,继而欲言又止。
凌霜察觉到身边人神色有异,于是揽过她的肩膀,柔声道:“怎么了?”
“其实……还有一件事。”
凌霜笑了笑:“你今天怎么了,忽然变的吞吞吐吐的。但说无妨,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林长曦一声轻叹,美眸间难掩悲伤之情。“谷里来信,说大长老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恐怕熬不到这个夏天了。只希望最后你这个当外甥的能长点心,回去看看他吧。毕竟这些年,他也很不容易。”
凌霜嘴唇不经意嚅嗫了几下。自爹娘去世后,谷中大小事务尽数由他操持。一直以来他都对这位舅舅多有怨言,怪他对自己过于严厉苛刻。自己恨不得走得越远越好。奈何当他现在听闻大长老病重的消息,心中难免泛起一阵酸涩。
沉默半晌,凌霜最终还是缓缓开口道:“再等等,等处理完这边的事,我便回谷。”
…………
楚玄一扬马鞭在马上疾驰,领着一众残兵败将向南而去。事实上出了降龙山后并不太平。燕军一路上设下数道封锁线。楚玄此时已无路可退,只能硬着头皮在众将的掩护下拼死冲杀出去。等应付完一道道封锁线后清点一下人马,三万人折损大半,且大都带伤。
楚玄心中悲痛万分。可此时不是懈怠的时候。燕军那边差不多已经知道消息,不久便会派人前来追赶。为今之计当速速赶往平县与监军柳文义会合,二人合兵一处在做计较。
正当他暗自盘算接下来如何时,身旁一人忽道:“元帅,前方有一人一骑朝此而来。”
楚玄闻言定睛一看,果见前方有一人正远远地朝自己这里招手示意,纵马而来。
一名将领一夹马肚迎了上去,大喝道:“来人住马!”
那人被吓了一跳,赶忙勒住马缰,滚鞍下马,颤颤巍巍道:“小的乃王爷府上家丁,有重要军情禀报,特来求见王爷。”
将领将李二领到楚玄面前。楚玄低头仔细看了那人几眼,惊讶道:“李二?你怎么来了。”
李二向前走了两步,磕头大叫道:“王爷大事不好了。”
楚玄心下大惊,急忙问道:“莫非京中有变?”
李二哭道:“王爷兵败的消息传至京城。御龙卫奉旨大索全城,凡与王爷交好的王公大臣尽数被缉拿入狱,听候发落。如今武成侯裴俊奉召入京,择日便领军北上接替王爷军权。小的趁乱出城,火速赶来报于王爷知道。”
楚玄听了勃然大怒,扬起一马鞭便抽了上去。“你这狗头胡言乱语。陛下身体有恙,多年不问朝政,我岂不知?没有陛下旨意,她慕容萍有多大的胆子敢抓本王的人。夏鸣呢?他干什么吃的!”
李二挨了一记马鞭,吓得瑟瑟发抖,磕头如捣蒜道:“小的说的句句属实。夏大人被慕容大人亲自带人捉拿入狱,如今生死不明。据说此番御龙卫出动,就是陛下亲自下的令。小的斗胆直言,陛下这是要对王爷不利啊。”
“住口!”
楚玄一声怒吼,吓得众人噤若寒蝉,纷纷低下头一言不发。
楚玄气得满脸通红,双手紧握缰绳,指关节都泛白了。“皇兄啊皇兄,你瞒得我好苦。”他咬着牙说道。
楚玄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他与裴家有隙,世人皆知。此番裴俊领军北上,皇兄之意昭然若晓。自己现下若是不采取行动,只怕过不了几日裴俊的刀便要架在自己脖子上了。
此时,楚玄身侧一名亲信将领小声提议道:“元帅,既然陛下欲对元帅不利,何不北投燕国,再徐图后计?”
楚玄听后,怒目圆睁,猛地一甩马鞭,呵斥道:“荒谬!本王何等身份。岂能屈膝于那帮蛮夷,看他人脸色?”
任斌想了想,说道:“王爷。事不宜迟,还是先速速赶往平县与监军柳文义会合。平县那边尚有五万人马,有兵权在手,裴俊必不会与王爷为难。”
楚玄思索片刻,点头叹道:“也只能如此了。传令下去,加快行军速度,务必尽快赶到平县。”众人领命,催马前行。
…………
尉州,天泉山,天门总舵。
作为天门宗总舵之所在,此处地势极为险要。它坐落在天泉山的深处,四周群山环绕,山峰陡峭如削,好似天然的屏障,易守难攻。山路两旁机关重重,若无熟人引路,外人休想前进一步。
然而就这么一个人烟罕见的所在,却有一名独臂老人晃晃悠悠,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出现在总舵的关前。空中一声尖锐的鹰叫,一只鹰落在了老人的肩膀上。那鹰双目如电,浑身羽毛黑得发亮,爪子锋利如钩。让人不禁望而生畏。
城头上的宗门弟子见那独臂老人弓腰驼背,颤颤巍巍的,却仍不敢大意。于是扯着嗓子大声唤道:“来者何人。宗门重地,闲杂人等速速离去。”
独臂老人却只是呵呵一笑,他缓缓抬起头来,自嘲道:“闲杂人?老夫久离宗门,竟被你等后生小辈称为‘闲杂人’。速去唤褚无义来见我。”
众人听了这话,面面相觑,却无一人认得出此人是谁。
褚长老日理万机,岂是这干瘦小老头能随便见得。一名年长的弟子冷哼一声,扶着城垛,对着那老人厉声喝道:“老头儿,这里是天门宗总舵。识相的快快滚开。”
老人叹了口气,依旧是迈着沉重的步伐,嘴里喃喃自语道:“现在的后生,越来越没礼貌了。”
见老人不搭理他,那弟子也不客气。取过一旁的弓箭,弯弓搭箭,瞄着老人的面门,大喝道:“你若再不滚,休怪我箭下无情。”
老人依旧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模样,似乎根本没将他话放在心上。
弓弦声响,那支箭直朝老人面门射去。
千钧一发之际,老人肩上的那只鹰突然展翅飞起。在空中一个盘旋,竟用爪子稳稳地接住了那支箭。城头上的宗门弟子们惊得目瞪口呆,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老人轻抚着鹰的羽毛,取下它爪子里的那支箭,对城头上的人说道:“后生,你这箭法稀松平常,且让老夫给你露上一手如何?”
那弟子正好奇间,谁料老人猛然举起那支箭,振臂一甩。羽箭飞也似的朝自己射来。只听“叮”的一声,他头上的发带被箭射断,羽箭顺势钉在了身后的柱子上。那人披头散发呆愣当场,只吓得魂飞魄散。
老人来到城门下终于停下。他抬首望着面前高大且沉重的城门。深吸口气,然后伸出那只仅存的右手贴在城门上。
“褚无义,故人来访,为何不见!”
话音刚落,老人手臂上青筋暴起,周围尘土飞扬。那原本紧闭的城门竟在他的推动下缓缓移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城头上的弟子们惊恐万分,纷纷呼喊着奔走相告。
随着城门被推开,一股压抑已久的气息扑面而来。
老人深吸口气,驼着背的身子渐渐挺立起来。众人这才注意到,老人个头不低。如今他一人站在城门口,宛若一座大山。
“你……你到底是谁!”
“天门宗——何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