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应晨的一番话,勉强为大家提振了一下心气,毕竟岭南州衙的老捕头们以前也曾遇到过疑似鬼怪作祟的案件,但是查到最后无一不是发现原来是某某邪教在背后兴风作浪。
“余问,你手下的人马下午去调查司徒家的家仆们了,有什么发现吗?”柳应晨轻轻咳了一声,目光看向右手边的余问以及第一、二队的队长。
“是这样的总捕。”余问点点头,答道,“今天下午我们暗中挑选了包括管家、账房等在内的二十三名重要家仆以及司徒三姐弟的贴身侍从问话,目前能确定的是,因为这次祭典的缘故,司徒家和朝廷已经青云宗之间的关系,闹得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僵。”
“据那些家仆们所说,祭典开始前,孟田济曾不止一次地在太子殿下的授意下,找司徒家家主私下密谈,似乎对传说中存放于遗世塔内的绍明圣徒骨玉极感兴趣,并因此引发了司徒家的不快,两边大吵了不下十多次。据说,孟副掌院甚至曾以要剥夺司徒家领地作要挟,要求司徒家供出骨玉的下落,司徒家的家主司徒兴也因此被气得咳过血,两边结下的梁子很深。”
这件事对于柳应晨来说并不新奇,因为他来到遗世塔圣地后,太子萧承和已经很坦诚地将这些事情告知于他了,唯一让柳应晨有些意外的是司徒家与朝廷之间的矛盾比他想的要深很多,毕竟萧承和虽然坦诚,但在讲述这些事情的时候还是尽力将其轻描淡写了。
但是柳应晨对绍明圣徒骨玉的下落是颇为质疑的,在查案的过程中,他已经带着人将遗世塔逐层搜了个遍,别说骨玉了,连粒骨头渣都没见到。
不仅是柳应晨对此有所质疑,岭南州甚至整个大魏国内都不乏有人认为,所谓绍明骨玉供奉于遗世塔中的说法,是一个充满噱头的谎言而已,甚至还有个别学者强行试图论证绍明圣徒的骨玉早已随着旧遗世塔的倒塌而毁坏,这一切的原因很简单,进入过现今遗世塔的人不少,但没有一个人在里面找到圣徒骨玉的下落。
“司徒家和朝廷之间有嫌隙这一点,之前审讯司徒家三姐弟的时候就已经能看出来了。”李庆摇摇头,“但这充其量只能说明司徒家的人确有动机谋害孟副掌院,但对于案子的进展好像没有什么关键的帮助。”
“嗯……案发前司徒家三姐弟可有不寻常的举动?”柳应晨沉吟着问道。
“除了平日里私下咒骂孟副掌院等人,三人对于祭祀的任务还是颇为上心的,据司徒家下人所说,并没有因为和朝廷的嫌隙而有所懈怠。”
柳应晨眉头一抬,“本案的诡计明显是凶手精心策划的,怎么可能事先毫无风吹草动,凶手必然会有所筹备才对,是不是司徒家的下人们有意袒护主家?”
“这个……属下不得而知,属下还需要时日深入调查。”
“司徒家的三姐弟在祭典筹备阶段都负责什么工作,这个有询问过吗?”
“属下询问过了,长女司徒燕是本次祭祀的副主祭,主要的工作都是围绕着监督典礼排练和协助安排工作这两个方面展开。次女司徒蝶和小儿子司徒明则是协助筹备祭典的物料和资金。”
柳应晨轻叹口气,在心中摇了摇头,目前还是没有真正值得重视的线索出现。
见余问这边也实在没有什么结果,最后,岭南州的总捕大人把目光投向了老仵作张友德,老仵作今天下午一直在遗世塔勘察死亡现场,同时再次将尸体检查了一遍。
见柳应晨看向自己,张友德清清嗓子,“禀总捕,各位同仁,今天下午,小老儿带队反复勘察过现场,目前可以确定的是,遗世塔一层的石室,并非孟副掌院的第一死亡现场。”
“哦!!!”在场所有无精打采的捕快们都精神了起来,尤其是柳应晨,他整个人身子向前探出,差点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遗世塔内其他地方检查过吗?”柳应晨有些兴奋地问道。
张友德点点头,“今天一下午的时间属下都在勘察遗世塔内部,毕竟是圣地,要遵守的规矩很多,所以花的时间也长,不过小老儿带着州衙仵作们已经逐层检查过了,塔内其他层并没有发现疑似是凶案发生地的痕迹。”
“可是……”一个年轻捕头疑惑地问道,“属下记得,遗世塔一层往上的各个楼层,都布置有自净阵法,只要检测到楼层内没有生命存在,便会启动阵法自行打扫清洁,这样一来,就算凶手在其他层犯了案,也完全可以轻而易举地消除痕迹吧?”
“如若死者是个普通人,老夫确实对这种情况无能为力。”张友德悠然地捋捋自己的胡子,“但死者既然是修士,死亡时躯体又因为坠亡崩毁得如此严重,那么孟副掌院死亡时,体内一定会有真气灵力流出,死亡的第一现场必定可以检验出异常的灵力波动,这是区区自净阵法所清除不掉的!”
“那就是说……死者肯定是在遗世塔外坠亡的了。”余问点点头,“我就说嘛,那塔里面怎么可能摔死人。”
几个捕头也都舒了口气,之前孟田济死于神罚的说法弄得大家心中都惴惴不安,查案的时候也感觉缚手缚脚,但现在既然能笃定孟田济是死于塔外,那么在他们的心中,神罚之说自然是子虚乌有的了。
“塔外……塔外的高点……”李庆托着下巴思索着,“遗世塔圣地的核心区一马平川,几栋小楼根本不可能摔死一个武者境高阶的修士……能让凶手将死者坠亡的行凶地点,似乎就只有环绕圣地的山峦了。”
“看来,有必要把圣地周围的山崖都排查一遍。”柳应晨凝眉道,“我们暂时先不要追究凶手到底是怎样将死者带出核心区的,当务之急是找到真正的案发现场。”
“可是总捕,这圣地四周都是山,想要找到凶手的行凶地简直是大海捞针啊。”第三队队长桓纲极是苦恼。
“是啊总捕,桓捕头说得对。这圣地虽大,但如果凶手是一个修士,一晚上的时间往圣地四周任何一处山崖走一个来回肯定是绰绰有余的。”
“我记得司徒家的三姐弟都有修为在身吧。”
“没错,最高的是那司徒明,是个修者境中期;其次是司徒燕,修者境初期;最弱的是次女司徒蝶,是武者境高阶的实力。”
在众人的议论声中,柳应晨站起身来,背着手在几案前踱来踱去,屋内所有的捕快们都收了声,以免打扰到他的思绪。
片刻后,柳应晨终于停下脚步,“余问,距离圣地核心区大门最近的山崖,在哪里?”
…………
哗啦啦啦啦啦——
在淅淅沥沥的毛毛细雨中,石承三人身披着灰色的油布衣,头戴斗笠,在田野间跋涉,朦胧的烟雨与雾气混杂在一起,让不远处的一座高耸山崖看上去貌似遥不可及。
“这岭南州的鬼天气,大冬天的,霏露城那里鹅毛大雪,圣地这里居然是飘飘细雨。”吴能吐着气,把手伸进斗笠中抹了把混杂着雨水的汗珠,“老石,咱们到地方了吗,这天都黑了,不会走错路吧。”
“魏国岭南地脉独特,地势奇异,有这等异常并不奇怪。”走在最后面的铁面淡然地说道。
石承走在最前面,手里握着一块大号远照石,“应该没错,咱们就是按照之前那名司徒家仆指的路,沿着路牌往这里走的。”
“哦?好像要到了,前面似乎是一处高崖。”石承的步子一下子慢了下来,远照石也下移,在三人身前的大片野地上扫来扫去,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
“老石啊,你说这荒郊野岭的,我们真的能在这鬼地方找到线索吗?”吴能看着远处夜色下黑乎乎的雾气,心中不禁有些发怵。
“来是肯定要来的,毕竟查案这件事,本质上是从万种不可能中,找到唯一的可能。”石承蹲下身,左看右看,很快,他就起身摇了摇头,似乎有些疑惑。
“唉……”吴能嘟哝着,“那我们还不如去找柳总捕讨论案情更方便些,虽然人家不见得待见咱们。”
“你们偃门的卜天录不是能推演万物吗,要不要问问它对这起案子怎么看?”吴能身后的铁面冷不丁地来了一句。
“言之有理。”石承也把头转了过来。
“呃……”吴能缓缓地从藏天箱中取出了那方满溢着神秘的灰色石板,脸色却有些犹豫,“老石、老铁,我们……可以试着问一下卜天录,但……你们还是先不要期待太高,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摆弄卜天录,对卜天录有了更深一步的了解,它真的很厉害,一开始给我一种无所不知的感觉,但接触日久,我也渐渐地发现了它的局限性,那就是,它对一件事做出判断和预测的准确程度,是与它内部储存信息的多少直接相关的。”
吴能仔细想了一下,接着说道:“打个比方,我现在给你三条信息,甲正埋头于书案,在一本日记上奋笔疾书;日记之前的内容全是一位父亲如何看着自己儿子长大成人;甲在日记上写下的是自己给另一个人的临终遗言。如果石承你是卜天录的话,在接收到了以上信息后,你会做出怎样的推断呢?”
石承想也不想地答道:“这是一个父亲给儿子写遗书的场景吗?”
吴能点点头,“但如果我给你额外补充两条你不知道的消息,你还会这么想吗?第一,甲的字迹和日记主人的字迹是不一样的;第二,甲一边写遗书,一边哭着喊父亲。”
石承想了一下,“哦……这样的话,事情莫非是儿子得知自己将死,因此在父亲的日记本中悄悄留下了遗言?”
吴能打了个响指,“就是这样,在缺乏补充信息的情况下,即便是卜天录,也无法通过逻辑推导做出第二种判断。我说这么多的意思就是,你们可以将卜天录视作一个被强化了不知道多少倍的人类大脑,但是再聪颖的大脑,在做出判断时,也要立足于已有的信息之上,不可能无中生有。”
石承和铁面都点点头,二人也都明白了吴能的意思,不过石承还是走上前来,“不管怎样,还是让卜天录试上一试,老吴,你能把我手中的案情卷宗输入进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