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望耸肩说道:“目前看来,或许是这样。”
陈重锦纠正道:“并非或许,是只有我,我是皇子,我最有竞争资格,只要是正常的嫡争,国师绝不会介入,换作旁人,他一定会出手。”
此时此刻,姜望还敢直接提及曹崇凛的名字,陈重锦就相信了此前的话,姜望确有能力封闭整个神都的视线以及感知,他便也直言了。
“别看陈锦瑟是南郡王府的世子,与我是堂兄弟,就算特殊情况下,他也有竞争的资格,但只要父皇没有明言,就难以名正,国师依旧会出手。”
“只有我与陈符荼争斗,国师才会旁观,绝不会介入嫡争之事。”
姜望心想,表面看来是如此,但规矩毕竟是曹崇凛自己的规矩,规矩成为摆设,也仅是一念的事,而刨除意外,这的确是能规避曹崇凛的唯一方式。
陈重锦接着又道:“因此,我从来在意的不是国师,只要国师的态度是中立的,可仅是势力的方面,我就不如陈符荼,哪怕暗地里积攒了力量,亦不够。”
姜望抬手问道:“国师不参与,可没说不对大物制衡,就算他不出手,但只拦着我,我也很难再做什么,殿下是否有对策?”
陈重锦说道:“姜先生放心,你在我的阵营,就是在嫡争里,双方能笼络什么样的人,也是各凭手段,让大物在自己阵营,亦是一种能力的体现。”
姜望皱眉道:“所以国师对此也不管?”
陈重锦摇了摇头,说道:“并非全然不管,大物只要没在嫡争里做出很严重的事,正常出手干预是不会被制衡的,我稍后会与姜先生详细讲一讲底线。”
“目前就先举个例子说,双方阵营若都有大物,除了能帮着造势,便只能最后不得不动干戈的时候才能出手,像请大物直接出手除掉谁是不能做的。”
“但我要是遇到危险,大物可以露面,前提只是救人,不能直接杀陈符荼,甚至不能杀正四品及以上的大员,这是在嫡争里有大物参与的规矩。”
“换言之,只有一方存在大物,该有的规矩还得遵守,不过便也是先胜一手,占优的地方就多了,在明面上,陈符荼的背后似乎没有大物,可亦不能断言。”
姜望闻言说道:“那看来,咱们之间的合作得延后了。”
陈重锦不解道:“这是何意?”
姜望笑道:“因为我等会儿要杀的就是正四品以上的,甚至应该不止一个。”
陈重锦哑然。
他猛地反应过来,“神守阁的那件事?”
姜望点头。
陈重锦想了想,说道:“如若姜先生能助我,甘阁主以及谈姑娘的事无论有罪与否都能赦免。”
姜望摇头说道:“前提是殿下登基,只是打败陈符荼,成为太子,可做不到这些,我也不可能等那么久,有些人该杀现在就得杀。”
说到这里,姜望眯起眼睛,“既然要合作,我也就开门见山了,甘梨是被诬陷的,我在神守阁杀的那两个人就是参与者,不知其中是否有殿下的人?”
他直接说了些名字。
陈重锦的神情略有变化,挣扎了片刻,长吐口气,说道:“实不相瞒,姜先生说的这些人里,确有我门下的,但请姜先生相信,我对此毫不知情。”
“甚至这些人里更多在陈符荼的门下,以及中立的,这俨然是三方人,我虽不明其中就里,可这三方人能汇聚在一块,显然是里面有很重的内情。”
姜望想到右仆射的事,思忖着说道:“如此看来,这些人里虽有在你们门下的,但你们都被瞒着,无论是利益,还是别的缘故,至少针对甘梨一事,他们同仇敌忾。”
陈重锦皱眉说道:“陈符荼可未必不知情,毕竟他都诬陷谈姑娘谋逆了。”
姜望没提谈静好确实有杀陈景淮的心思,这当然就属于谋逆,也知道陈重锦的意思,他只是摇了摇头说道:“殿下的人我会留给殿下自己处置。”
“现在殿下需要尽快做准备,我会予以配合,作为诚意,能很明言的说,陈符荼也试图与我合作,但是对甘梨一事的合作,正好能加以利用。”
陈重锦笑着说道:“既是合作,自当相互信任,我等着看姜先生的手段。”
姜望笑道:“事已至此,我的手段就很简单了,有事都可以推给陈符荼,再有国师为我正名,只要不被抓住把柄,能发挥的余地就太多了。”
陈重锦好奇问道:“那姜先生打算怎么杀?”
姜望反问道:“殿下想让我先杀谁?”
陈重锦稍微沉默,笑道:“我当然还是希望姜先生能先杀陈符荼门下的人。”
姜望说道:“此事涉及的人很多,虽然我不会全杀干净,但殿下不担心朝局动荡的问题?”
陈重锦说道:“姜先生都这么说了,自然有分寸。”
“若真的都杀了,就算我有暗地里积攒力量,笼络了许多人才,也不够填补,可只是一部分的话,我有把握,正好能在各司里安插我的人。”
“且陈符荼的确与此无关的话,他也会善后,剩下的不过是看各自能力,谁能掌握各司更多的权势。”
姜望笑道:“那我就放心了。”
他起身告辞。
陈重锦差人找来陶惜。
欧绒死了,宰相也死了,陶惜作为培养出来的佼佼者,自然要更被重视。
陶惜见礼。
陈重锦沉默了良久,才说道:“宰相的死是肯定与陈符荼有关,但不知究竟是什么人做的,若我让你也以类似的方式解决百里袖,你可有信心?”
他当然不会直接让陶惜去解决梅宗际,压根也没可能办到。
退而求其次,百里袖是最合适的。
陶惜有些无奈说道:“虽然属下愿为殿下效劳,我也并非没信心打赢百里袖,可我与他同境,想无声无息的轻易解决他很难,何况是模仿此等手段。”
陈重锦倒没觉得多失望,宰相的修为虽然不是很高,但当着人的面,在自己的府邸前瞬杀,绝非寻常人能办得到的。
他叹气道:“再从长计议吧。”
......
宰相的死,可以说无人问津。
陈符荼不说,陈重锦不说,便没人在意。
但有意想不到的人提了这件事。
陈符荼初听闻时很震惊。
陈重锦听闻时也很震惊。
而他们很难得有了同样的想法。
那就是姜望要对付诬陷甘梨的人,也没必要拿宰相的死说事吧?
他们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人。
要说非得有牵扯,就只能是姜望成了陈重锦的人,那与宰相自然就有关系了。
陈家兄弟俩也都同时想到这一点。
但反应就不尽相同了。
陈重锦认为,姜望只是要找个由头,无关这个由头是否合理,且也是再次的表示诚意。
他还没有明着说要夺嫡,那么就算姜望更向着他,也暂无需遵守不能杀正四品及以上大员的规矩。
陈符荼想着,就算姜望要找由头,为何偏偏要找宰相这个由头?
他合理怀疑,姜望可能真的到了陈重锦的阵营。
哪怕姜望的目的不是他,也让陈符荼很不爽。
但他们兄弟俩又都有各自的目的,且因某些缘故,在此刻不谋而合,便都保持了沉默,仅是注意着被姜望上门找茬的目标。
目标是一位正三品的武将,称右卫将军,但不属骁菓军,骁菓军是隋最强,却非唯一,此人也正是他们一伙商议对策时,坐在右侧第三位的人。
他是对葛老二人的死最担忧的。
更是坚信着右仆射已背叛,或者说,哪怕右仆射没有背叛,也肯定会告诉姜望一些什么,其实也已与背叛无异,更主张想除掉右仆射,但被否决了。
现在姜望直接找上门,他暗恼自己的担忧果然是对的。
甚至还以一个莫名其妙的理由登门。
这明显就是故意找茬。
“侯爷,您有些离谱了吧?别说我与那个叫宰相的没有任何接触,我连他死了都不知道,您现在说是我杀的?还要给他报仇?”
姜望很正经说道:“对啊。”
右卫将军一脸的难以置信说道:“什么叫对啊?此事与我无关!”
“而且这个宰相又与侯爷什么关系?难不成侯爷已公然站队四殿下,更想以势欺人,压迫我等?!”
姜望撇嘴说道:“别诽谤啊,小心我去太子殿下面前参你,我与宰相是个人的交情,现在他被你杀了,我来帮他报仇有什么问题?”
右卫将军冷笑着说道:“侯爷觉得我会信?”
“你与宰相个人能有什么交情?”
“何况就算他真是被人杀了,以前要交予神守阁,现在是交予三司,侯爷无权做什么。”
姜望也跟着冷笑道:“若是韩偃被杀了,你觉得国师会把此事交予三司么?”
“虽然他们是师徒,但宰相是我的朋友,这是同样的道理。”
“国师前日才刚放话,我的身份地位摆在这里,怎会无权处置?”
“你想以此逃脱,是痴人说梦!”
右卫将军怒声道:“侯爷简直是强词夺理!”
姜望说道:“我可是有证据的。”
右卫将军沉声道:“那就把证据拿出来,证据可不是用嘴说的!”
姜望笑道:“证据就在神守阁的上官仆射的手里,也是他告诉我,是你杀的宰相,前面是要告诉你,我有权处置,现在是告诉你,我是经过了神守阁的。”
右卫将军攥紧了拳头,果然是那个叛徒!
这证据也显然是作假的。
他们做好了准备。
看不看证据已经没意义了。
他阴沉着脸说道:“但神守阁的权柄已分在三司的手里,侯爷将此事交予神守阁,有违隋律,做不得数,应该交予三司重查。”
姜望笑道:“你搞清楚一件事,就算不交予三司或神守阁,我也有权处置你,你身为正三品的武将,在神都肆意妄为,草菅人命,还是有官职的,已是罪不可恕。”
感觉到了姜望的杀意,右卫将军退了一步,惊恐说道:“没有三司的实际证据,没有太子殿下说话,你怎敢私自杀我?!就仗着大物的身份么!”
姜望笑道:“证据我会事后给三司,但你现在就得死,若真冤枉了你,我给你道歉就是了,相信整个神都都会为你昭雪。”
右卫将军心想,我都死了,以后怎么样还有用么?
姜望又忽然低声说道:“你没有察觉一件事么?我虽是来得突然,但该知道的也会很快知道,却一直没有人出现啊,所以没有人愿意救你。”
右卫将军的瞳孔骤缩。
姜望轻笑着说道:“就算是与你一伙的那些人,也显然是放弃你了,毕竟他们若此时出现,容易成为新的目标,他们不敢,只敢在事后说事,因此你怎么都得死。”
右卫将军一脸颓败。
姜望上前一步说道:“我倒是很希望他们真能出现救你,可惜啊。”
右卫将军额头青筋暴凸,怒瞪着姜望,说道:“侯爷以为自己赢定了么,上官仆射会背叛我们,也会背叛你,你故意找借口杀我等,纵为大物,一旦被揭露,亦将付出惨痛代价!”
他吼得很大声。
姜望掏了掏耳朵,笑道:“你的话没人能听见,但得多谢将军的提醒。”
右卫将军怔了一下,随即又笑了起来。
就算只是能借姜望的手把上官仆射解决,也算出了口气。
他要死,上官仆射也绝不能好过。
何况他的死,其余的人更能借此攻讦姜望。
就像姜望说的,他此时此刻的确活不了了。
他的内心反而平静了下来。
更是挥手召来一杆长枪。
“我是武将,侯爷的修为纵然通天,也别想我轻易赴死。”
姜望哦了一声,“看来是要畏罪抵抗,等若是承认了罪行,那就好办了。”
右卫将军一怔,恼恨道:“浔阳侯,你不得好死!”
他猛地挥舞长枪,砸向姜望。
姜望却只伸出一指,右卫将军的长枪顷刻崩碎,整个人也吐血飞出去,倒地后直接气绝身亡,甚至他身后的府门也轰然倒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