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来都来了。
隋侍月也没有多说什么。
她看了眼已继续垂钓的曹朴郁,这才将目光放在程颜的身上,淡淡说道:“你想挑战我?我给你这个机会。”
程颜的左手攥着握剑的右手手腕,微微眯起眼睛说道:“我用得着你给机会?你此时来了也好,我正憋着一肚子火,就拿你出气好了。”
站在隋侍月身旁的梁镜舟眼眉一横,就要提剑上前。
隋侍月伸手拦住他。
只是往前迈了一步,内敛的剑气顿时锋芒毕露。
周围的山壁上瞬间划出无数道剑痕。
薛先生见此,拍了拍程颜的肩膀,示意其余人后撤。
穆阑潸也看了眼白山月,两人退至一旁。
除了曹朴郁仍在垂钓,梁镜舟扶起陆司首与吕青雉一块腾出位置。
跟着薛先生站定的崔平碌皱眉说道:“刚才程颜有受伤吧?”
薛先生无奈说道:“这都不重要了。”
无论如何这一架肯定得打起来,程颜自己都不在乎,旁人又能说什么。
陆司首被梁镜舟搀扶着,有气无力,仍是颤声说道:“满棠山的人皆是嚣张至极,我以往不会说这种话,但此刻很希望隋宗主好好教训他。”
吕青雉说道:“陆司首放心,执剑者听着很厉害,实际绝非老师的对手。”
梁镜舟却摇头说道:“殿下莫小瞧这个程颜,满棠山的执剑者是唐棠之下最强,更不弱剑神林溪知,宗主也得认真才能赢。”
他这是实话实说。
没有刻意恭维自家宗主。
吕青雉说道:“就算满棠山的执剑者确实很厉害,我也相信他输定了。”
梁镜舟点头说道:“这是自然,可哪怕结果如此,亦不能小觑对手。”
他是在告诉吕青雉,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能轻敌。
陆司首说道:“初才程颜对曹武神出剑,已有伤在身,他绝无翻盘可能。”
梁镜舟微微皱眉,那这就不公平了啊。
宗主赢了也难免被说胜之不武。
除非赢得很轻松,很漂亮,能证明就算程颜在全盛状态也白搭。
虽然隋侍月不会在意别人说什么,梁镜舟却是会在意的。
所以他沉声说道:“程颜,你状态不佳,可以调整后再战。”
程颜却冷笑道:“用不着,我状态好得很!”
梁镜舟眸子微凝,心想你既然这么说了,那事情就好办了。
有这句话在前,事后再反悔说胜之不武就没有意义了。
薛先生欲言又止。
他很想劝程颜确实该休养一下生息。
但程颜把话怼了回去,让他也无话可说。
穆阑潸此时轻声说道:“程颜是执剑者,代表的是满棠山的脸面,若他被打了脸,我自然会打回去,若我也打不了,唐棠会打回去。”
薛先生转头看着她,一脸愕然。
穆阑潸笑着说道:“总而言之,不让满棠山顺心的,那就都别想顺心。”
薛先生、崔平碌面面相觑。
真不愧是满棠山啊。
或者说,有唐棠在,满棠山的确有资格说这种话。
虽然心里觉得怪怪的,但莫名的,他们反而心安了。
就看戏吧,啥也别想。
想了似乎也没用。
满棠山是绝对一点亏不愿意吃。
当初九婴在垅蝉作乱,薛先生是见过穆阑潸出剑的,可他对穆阑潸的了解也仅此而已,现在看来,似乎很温柔的穆阑潸其实比程颜还不讲道理。
甚至更霸道。
一句不顺我心,就是她以及满棠山的最大道理。
修为弱的都站得很远,甚至已经有人想走了,毕竟看这架势,他们很容易被殃及池鱼,尤其后面还有张止境与曹朴郁一战。
凑热闹归凑热闹,把命凑丢了就不值当了。
当然,这是凑热闹的心不够坚决的一部分人。
也有人明知危险依旧不舍得走。
程颜执剑,轻吐一口气。
再抬眸,眼神已是尤为犀利。
锋锐的剑气刺破云空。
隋侍月清冷的眸子毫无变化,只是站在那里,甚至都没有拔剑出鞘。
而程颜身上的剑气再次疯涌。
霎时形成剑气风暴。
疯狂的席卷向了隋侍月。
虽然薛先生很相信国师会有安排,但毕竟自家首领还没来,芜山里并无屏障,看曹朴郁的姿态也显然不会管。
而宗师巅峰与陆地神仙哪怕只差了一境,能力是天差地别的。
他唯有指望穆阑潸。
但穆阑潸还想着随时接替程颜,自然不会浪费气力护着别人,所以只是淡淡说道:“让弱的人撤离芜山也就是了,他们自己不撤,那死了就白死。”
薛先生哑然。
崔平碌已出声喊道:“不想死的都撤出去!”
闻听此言,怕死的自然第一时间往外跑。
这时,程颜的剑气风暴已到了隋侍月的面前。
她持剑的手也终于动了。
剑出鞘半寸,已是剑气冲霄。
轰击向了程颜的剑气风暴。
两股剑气撞击。
溅出的剑气,霎时摧毁了周边的山石树木。
没来得及跑出多远的修士、武夫哀嚎着跑得更快。
两者毕竟还没有动真格的,但饶是如此,身为澡雪境修士的崔平碌也得竭力抵挡四散的剑气,否则被擦碰一下,亦得受伤。
薛先生赶忙以自己宗师巅峰的体魄防御,顺便护住了崔平碌。
嗡嗡嗡的剑气冲击声振聋发聩。
程颜往前迈出一步。
剑气风暴也随之压了一步。
但隋侍月仅是再将剑出鞘半寸,就又瞬间压了回去。
崔平碌站在薛先生身后侧方,咬着牙说道:“看情况,程颜是落在了下风啊。”
薛先生说道:“隋侍月是裴静石唯一真传弟子,很年轻的时候就继承了剑宗宗主之位,自此在世间销声匿迹,但世人从未忘记隋侍月的名字。”
“都说剑宗隋侍月、剑神林溪知、执剑者程颜是齐名的,可前者毕竟很长时间未入世,也许这个判断是存在问题的,隋侍月只能更强不会更弱。”
崔平碌说道:“那隋侍月就是实实在在的大物之下第一人了?”
薛先生说道:“程颜还未全力以赴,暂且不好说。”
他转头看着穆阑潸问道:“你怎么看?”
穆阑潸轻笑道:“当然用眼睛看。”
薛先生无奈说道:“你知道我想问什么。”
穆阑潸说道:“隋侍月有多强我的确不清楚,但程颜有多强我很清楚,此时的看法并不重要,反正只要程颜拿出了全部本事,输赢没什么所谓。”
薛先生说道:“怎会没所谓呢?程颜若是败了,他心境不会出问题?”
在他看来,这与穆阑潸甚至唐棠事后会不会再打回去无关,切实的输赢才是关键,穆阑潸是可以无所谓,但依着程颜的骄傲,怎会不在意?
穆阑潸笑道:“林溪知的问题是由来已久,若换作现在的他,遇到同样的问题,心绪或许会有波动,不至于成为心境障碍,影响修为进境,相同的不过依旧是拼尽一切去出剑而已。”
“程颜虽未成就大物,但其实他比林溪知更洒脱,输赢这件事,很多人都会看得极重,尤其是很骄傲的人,可也有很多人不那么在意。”
“顺心而为才是关键,追求的虽然是结果,却非最重要的,哪怕对手是特别的,似乎必须打赢才行,但为此让自己软弱,更是剑门最忌讳的事。”
“一时输了不要紧,再找机会打回去便是,可以放在心上,却不能扎根在心上,这是两码事,林溪知的问题是日积月累,他最后也突破了自己的心境。”
“这亦是因祸得福,更是一种感悟,所以最后一刻的林溪知,展现了绝无仅有的强大力量,这应该是程颜一辈子都很难经历的事。”
薛先生哑然。
看来是自己对剑士一脉的心境问题看得太重了。
剑士的心境也是分人分情况的。
这不能说林溪知做得不够好。
只是自来到人世间后,林溪知与程颜的人生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经历,林溪知经历了更多磨难,依旧有此成就,从这一点就胜过程颜很多。
遗留的问题确实让林溪知的修行出现瓶颈,他的陨落也让世人很可惜,但对林溪知个人来说,他完成了夙愿,突破了心境,一切都是圆满的。
然而事事不如意的是,他的弟弟林澄知也追寻而去。
磨难其实还是伴随着林溪知。
可说句不好听的,正因为林溪知已陨落,他不会知晓此事,起码在最后的时刻,他的心境是无比涤净的。
而对活着的人来说,就无疑是更大的遗憾。
薛先生对此也很难说出什么。
只是不由得有些惆怅。
这便也是不顺我心吧?
......
姜望虽在神都,但有让第二类真性去一趟垅蝉。
甚至途中还以主意识驱使回了趟苦檀。
他目的地很明确的到了剑阁。
因为谢吾行从西覃回来至今已经不短的时间,他想看看谢吾行有没有走出剑阁,哪怕理解,可若谢吾行一直封闭自己,他就必须得做点什么。
可在到了剑阁后,被剑阁的弟子告知,谢吾行在正式的继任阁主之位后,十日前已独自离开剑阁,去向暂且不明。
姜望心下有些担忧。
恰好阿姐回到了苦檀。
循着姜望真性的气息找到了他。
阿姐此行是护送着童伯入覃。
姜望以为不出意外,阿姐很快就能回来。
事实上,已过去不短的时间。
姜望当即询问。
阿姐笑着说道:“不用担心,有我在,没有意外,只是顺便在西覃逛了逛。”
姜望点头说道:“正好我得再拜托你一件事,找到谢吾行,跟着他,别让他出什么意外,我会随时的联系你。”
阿姐有些无语道:“你这是真把我当你手下了,没完没了还。”
姜望揖手道:“实属我对阿姐最放心,就拜托了。”
阿姐摆着手说道:“行吧。”
她直接离开。
姜望也收回主意识,让第二类真性去了垅蝉。
因为张止境还没到,所以姜望亦不急,吩咐第二类真性在途中找适合的妖怪猎取妖气,他的注意力暂时放在琅嬛,那个同样在猎取妖气的家伙,肯定有留下蛛丝马迹。
......
此时的垅蝉芜山。
程颜持续释放着剑气。
但在隋侍月彻底拔剑出鞘后,他就很难继续往前。
程颜的脸色很凝重。
隋侍月的强大的确出乎了他的预料。
比之陨落前的林溪知还要厉害。
说是齐名,其实程颜是稍弱林溪知的。
世人都会拿他们三个人作比较,虽然更多是拿林溪知与隋侍月对比。
但事实真的证明,他是三个人最弱的,程颜就会很气。
只是很气,他没有多余想别的,所以现在要做的,就是出气。
他猛地往前踏出一步。
紧接着,身影便掠入了剑气风暴。
轰的一声。
程颜穿梭风暴,直抵隋侍月的面前。
剑气肆虐,似流星丝丝缕缕随着程颜身影疾掠的牵引,覆盖向隋侍月。
而程颜执剑砸出,另有剑意爆涌。
隋侍月盯着程颜,退了一步。
挥剑迎击。
其周身也有剑气迸溅。
两把剑相撞的刹那,各自剑气也纷纷撞击炸裂。
犹如璀璨星火。
将得两个人的身影彻底淹没。
包括穆阑潸在内的所有人随之疾撤。
唯有曹朴郁仍在不远处的湖边垂钓。
但整个湖泊瞬间沸腾。
各类鱼儿伴着水柱,冲天而起。
曹朴郁仿佛无事发生的顺势甩竿,鱼儿上钩。
他随即又无奈地叹了口气。
等着张止境的同时,静心垂钓,多好的事,现在搞得一塌糊涂。
他随手拍散迸来的剑气。
接着甩竿,此般别出心裁的钓鱼,倒也不错。
但旁人就很难像曹朴郁这般姿态了。
哪怕是吕青雉,也不得不惊叹一声,“看来真是我小觑了这个满棠山的执剑者,他的剑意之厚重,丝毫不弱老师。”
梁镜舟很认真说了一句,“他比我强。”
语气是有些不服的,却是更由衷的感叹。
他虽是剑士,但其实相对来说,只符合半个剑士的态度。
因为他首先是剑侍,剑宗的剑侍,也是隋侍月的剑侍。
陆司首的声音仍很虚弱,语气却很笃定,“但隋宗主的剑意更具锋芒,程颜是必败无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