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夜，染荒拖沓着步子坐在百亩画林深处，难得他没拿着酒坛自我畅饮。
清霜在修罗殿等了他很久，听那罗刹来报说魔君回了魔界便一路去了后院花林。
染荒从魔界临走时是去了昆仑山，这些他都向清霜报备过，清霜是能猜出几分大概来的。
澜渊若是有何异，六界早闹得沸沸扬扬了，如今她没听说澜渊如何如何，只听闻有天兵瞧见他三人一路从怀若阴谷而出，很是仓皇狼狈，入得少微宫再无人敢进去瞧瞧。
若是瑶思相安无事染荒定不会独自一人又去那花林里坐着。
大约是瑶思那灵元又有异样了。
清霜寻到染荒，瞧见他又是茫然的坐在池边，瞧见清霜来时，染荒颇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入夜渐凉，你怎么来了？”
清霜直言不讳：“瑶思……她如何？”
染荒抬头望了望稀疏的星，出神道：“她……她……灵都的灵女回来了。”
他说的很淡然，听不出心里的波动，清霜梗了梗，坐在染荒的身旁。
“她方才醒了，可惜再也不是她了。”
闻言，清霜眉心蹙了蹙，染荒这话的意思……
瑶思的那凡人灵元被吞噬了？
“是……你从前说过的，那怀若阴谷里的青年人？”
染荒镇定自若：“那祖虎早便对灵女的灵元下了傀儡术，他要破了断崖上的结界，只能借瑶思的灵元，灵女的灵元太强大，她……”
说着说着，染荒的喉咙梗了梗，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一般，没能再说下去。
清霜也没去问那些不愉快的细节，她随手幻了两瓶烈酒递给染荒：“呐，这酒是我亲手酿的，应该没有她酿的好，你尝尝。”
染荒神色复杂，他接住清霜的烈酒，摇了摇头无奈一笑：“你什么时候学会酿酒这手艺了？”
清霜挑了挑眉：“早都会了，只……只不过你没注意……过。”
“噗，姑奶奶这是对我有怨念了？”染荒打量了一眼清霜，那嘟嘴抱怨的小表情实在可爱，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这猝不及防的一声噗笑，让清霜茫然了一阵。
呵，清霜自打记事时便缠着染荒，整日追在染荒屁股后面哥哥哥哥的叫着，传闻倒是没少飘进过她的耳朵，说什么染荒是个牛心古怪，辣手摧花的暴躁性子，上句话看他笑的开心，下一句话立刻便能下令让人魂飞魄散，神元不复存在。
然而在清霜记忆里，染荒何时有过传言的暴躁，不通情达理。
小时候染荒极少当着她的面发落过什么人，若非有，也是那些人做错了事惹得他心中震怒，也不过是罪有应得，自作自受。
如今将近万岁的年纪，说来也是少女情窦初开，她倒忽得明白了，有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哪里是那些罗刹魔人们罪有应得，分明是她情人眼里出西施。
她其实也不晓得自己是如何就缠上染荒的，也不清楚这样一个六界口中的辣手无情魔君，偏偏她使什么小性子，发什么小脾气都没会费尽心思的哄她开心。
从前染荒半月不去冥府看她，她便耍小性子不吃不喝，玩幼稚的绝食那招。
转轮王一个头两个大，三天两头的跑去魔界递帖子请魔君去冥府一遭。
染荒也奇怪，尚会咿呀学语蹒跚学步的小娃娃，偏偏对他情有独钟，他一抱便咯咯乐的不停。
说来染荒也觉得奇怪，他最是讨厌小孩子，哭闹的不停，每每抱着清霜哄她入睡，偏成了一件开心事。
如今忽而想起瑶思曾对他说过：他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不知道身后又个好姑娘喜欢。
后来他知道身后有个好姑娘喜欢了，自己却无以自拔的喜欢上了别人。
有些事大约是命中注定的，他从小抱着长得大，日后竟成了他的心上人。
用深得瑶思精髓的一句话来说那便是：这是什么狗屎运，竟然是抱着自己媳妇长大了！
清霜嘟了嘟嘴，闷头又耍着小孩子才会的小脾气：“哼！你都不关心我，还不允许我有怨念了！”
染荒将手中的酒坛放在石块上，起身在花林里来来回回走了一遭，东选西选掐了捧像模像样的花。
他嗅了嗅花的芳香，笑眯眯的递给清霜：“那小姑奶奶，那本给您赔个不是，您大人有大量莫要给小的计较。”
清霜憋着笑，伸手喜滋滋地去接那捧花，嘴里却满心不愿：“堂堂魔君就拿一捧花糊弄人，哼！”
染荒忽的把花收回背在自己身后，傲娇脸的斜睨了清霜一眼：“那你不要便罢了，我将它丢了便是。”
他故意恍着丢花的动作，清霜急忙将花抢在手里：“你这人，你这人……真……”
“真什么……？”
“真……”清霜将花捧在脸上，盖的严丝合缝，小声嘟囔着：“真没情趣……”
然而她话音刚落，染荒便义正言辞的将她手中的花往下按了按，整个人正义凛然的正了正衣襟，漆黑的眸子说不清是何意的对着清霜八分不动。
清霜莫名，质疑着：“染荒哥……”
下一刻，温润的唇畔落在清霜的脸上，转瞬即逝后，是风吹过的丝丝凉意。
清霜梗了梗半晌也没了反应，像是吹过的一股风带走了她的神识。
染荒歪着头漫不经心的打量着眼前这位从小抱到大的媳妇，莫名感慨道：“一起吹过晚风的人才会记得很久给自己……媳妇儿换过尿布才能永远。”
清霜的脸刷的一红又一青，结结巴巴的不知如何应答。
手足无措了好大一阵，她抱着手中的花干脆背过身低着头落荒而逃。
“媳妇儿，你干什么去？”染荒大约是觉得挑逗小姑娘十分有趣，不要脸的在身后大喊。
清霜的步子一僵，慌乱的打量着四周，急急忙忙又跑回来捂住他的嘴，又羞又恼的斥责：“你干什么！什么媳妇儿，我不是！”
媳妇儿这词太羞耻了，清霜晓得都是那风流的凡人公子哥会这般称呼自己的娘子，染荒竟也学会这样难以启齿的唤法了。
染荒笑了笑，俯身在清霜耳畔低声道：“媳妇儿。”
清霜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让染荒唤个称呼，整个人焦虑到像热锅上的蚂蚁。
染荒这家伙竟真学会了撩妹大法，一把将团团转的清霜揽入怀。
“你是我带大的，永远都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