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这支发簪,裴十柒愣住了。
说实话,第一眼她没认出这是什么,或者说她忘记这支木质的钗子是属于谁的。
从前她是将军府的嫡女,什么稀罕金贵的首饰她都有,实在没有这样素的。
不过很快她便想起来了,自己入狱后,那些华服首饰都离开了自己,当时簪在她头上的,正是薛骋手中的这支木钗。
从她下狱到死在了流放的路上,这支钗子与她形影不离,大概是一直在头顶她没怎么看见的缘故,所以第一眼没能认出来。
“这支钗子怎么会在你的手上?”裴十柒眼眶有些湿润,接过了钗子。
薛骋语气温柔的说:“我收殓了你,当时你的身上已经没什么物件儿了,我便摘下了这支钗子,想要留作念想。”
“你倒是个怀旧的人。”裴十柒破涕为笑,握着那支钗子问:“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做?”
薛骋将钗子拿了回来,面容十分认真:“给我个机会,让我好好的照顾你,保护你,有你在身边,这支钗子也就没了作用,我自然是要还给你的。”
裴十柒看着他的眼睛,现在的薛骋万分认真,眼中满是期待和热切。
看着心爱的姑娘就在自己面前,薛骋不由想到了自己这些年来所受的苦,面对的白眼和嘲讽,或许在这一刻看来,它们都算不得什么。
最终,裴十柒点了点头:“我只给你这一次机会。”
“这一次机会,我会用一辈子来证明。”薛骋笑的比往常要热烈许多,一手按在裴十柒的肩膀上,抬起胳膊小心翼翼的为她簪上了这支钗子。
裴十柒心跳如鼓,不知该如何表达此刻她的这份激动,不止是薛骋将她装在心里,她自己也对薛骋有情意,如今这样,对两人都好。
大概这便是两情相悦吧。
在烛火的映照下,裴十柒的眼中仿佛有星辰被揉碎了洒入其中,薛骋嘴唇发干,从前很有勇气的他,此时竟然不敢直视裴十柒。
最终,他闭上了眼睛,慢慢靠近着裴十柒。
屋外是微凉的晚风,吹动着窗子轻摇,他站在屋外,裴十柒站在屋内,二人谁也未曾睁眼,感受着专属于对方的气息。
第二天,流萤帮着收拾首饰时,看见裴十柒将一支木钗子搁在了首饰盒中,不解的问:“姑娘,这钗子是哪里来的?”
“好看吗?”裴十柒问。
流萤扯了扯嘴角:“婢子们都不用这钗子束发了。”
裴十柒也不恼,起身将钗子拿在手中:“帮我寻一个小盒子来,要带把锁的。”
这钗子见证着薛骋对她的真心,可她却无法时时拿出来看,毕竟她是苏绽青的事外人不能知晓,若是被人认出这支钗子,不知道还有多少麻烦事要等着他们。
秋光从外面急急忙忙的走进来,同裴十柒说:“姑娘,不好了。”
“什么事?”
“金叶姑娘派人来传信,说宫中有人搜了三皇子的院子。”
短短的一句话,却令裴十柒的心沉入了谷底,差点没站稳,钗子也因为没拿稳落在了地上。
幸好是木质的,钗子完好无损,流萤将钗子拾起,看向裴十柒问:“姑娘,三皇子不会有事吧?”
裴十柒想的不是薛骋,而是她的哥哥苏尧。
怎么说薛骋也是建阳帝定下的太子人选,就算真有什么错处,建阳帝无论如何也会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不会直接让人搜院。
昨晚薛骋神情正常,并无什么疑虑和心事,裴十柒猜测薛骋也是刚刚知晓此事,或者说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让金叶再帮我打听着,注意安全。”
秋光折了出去,裴十柒由流萤扶着坐下,因为慌张她有些透不过气来,心就要跳到嗓子眼。
与此同时,建阳帝派出的内侍正站在薛骋的面前,客气道:“殿下不用有疑虑,陛下准备则个良辰吉日封您为太子,这也是为了迎您进东宫做准备。”
薛骋皮笑肉不笑的问:“我不懂,公公带这么多人究竟是在找什么?不然告诉我一声,我也好帮着你找找。”
说着,薛骋看向了一旁的丁钊。
丁钊同内侍说道:“公公,我们家殿下在这小院子住了多年,一直由我贴身伺候着,是寻什么人还是找什么物,殿下不知的我都知晓,不论您要找什么,只要问我便清楚了。”
内侍闻言,不自然的扯了扯嘴角:“瞧殿下说的,奴才是奉陛下之命,过来清点殿下您的东西,好让您能够顺利的搬进东宫。”
“我的东西少的很,我往日没规矩惯了,生活方面没那么多说道,认真清点的话这院中的花花草草都不必带着,只一些简单的衣物,日后也未必能穿,还有什么可翻找的?”
这话说的内侍哑口无言。
朝内朝外谁人不知三皇子轻简?说好听了是轻简,说不好听那就是穷,和其他皇子比起来简直让人不忍直视,就算搬进东宫,也实在没什么好带的。
可他不能实话实说,因为他今日前来的目的,不过是遮掩建阳帝真正的意思罢了。
武艺高强的死侍穿着太监的衣裳,在各个房间出入着,他带着建阳帝下的命令,想要搜到那个一只胳膊的男子。
今日他们打了薛骋一个措手不及,想来若是真有一个人藏于此处,是万万藏不了那么快的,因此他动作迅速,生怕自己慢了一步会把人放跑。
而在他不知道的角落,苏尧藏于树后,默默的盯着他的背影,下一刻一只手抓着树干,双脚一登跃上墙头,无声的跳了出去。
这一趟没能找到,自然是无功而返,建阳帝听闻薛骋的住处并没有这样的人,憋着的这口气总算顺了出去。
“朕就知道,他不是个傻小子。”建阳帝满意的摸了摸胡子:“眼看着是要封太子的人了,这个节骨眼和苏家的余孽来往,那不是找死吗。”
“陛下说的对,三皇子的住处简洁明了,房间也不是很多。”
“有没有什么奇怪的?”
“奇怪的地方倒是没有,只是三皇子似乎十分反感微臣等人这样做。”
建阳帝闻言,面露不悦:“他反感那是他的事,龙椅是朕的,可不是他的!朕封他为太子,那他也未必就是真的太子,这把龙椅只要朕没坐够,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给他的,日后还有他不顺心的地方,这算个什么。”
一场闹剧结束,苏尧返回了薛骋的院子,二人对视一眼,都知道这是受了旁人的算计。
苏尧从衣裳里掏出了些东西:“有人在旁处盯着你的院子,我替你将他解决了。”
说着,他把几枚黑黢黢的暗器递给了薛骋。
“这应当是老四的人。”薛骋看了暗器后说道:“仇人一个个的消灭掉,没想到他还一门心思的往我眼前凑。”
“所以你打算怎么做?有他存在,我的安危不算什么,只怕你和妹妹会有危险。”
在苏尧的眼里,现在没什么比他妹妹重要的。
薛骋语气认真道:“你放心,我不会再让人伤她一点,也会尽力维护于你,老四若是不除,我这太子之位也坐不稳。”
没了心里的芥蒂,建阳帝命钦天监寻了个合适的日子,准备封薛骋为太子。
这一天薛延也在,他看着薛骋穿着只有太子才会穿的华服,头上戴着他从未戴过当初发冠,一步步的从台阶下走上来,气的薛延咬紧了牙,忍不住看向建阳帝。
自己的手下已经几日未曾回过消息了,只怕是凶多吉少,可建阳帝那么个多疑的人,怎么会一点也不计较,当真就封了这个太子之位?
愤怒在薛延的心中久久不能平静,他坐在旁侧,听着伺候建阳帝的公公宣读圣旨,薛骋郑重的接过圣旨,薛延再也难以忍受,借口自己喝多了酒水要出去吹吹风,便起身准备离开。
可令他心惊的是,身后忽然传来了一声吼叫,吓得他浑身一颤,急忙转过身去。
只见一个男子,身穿太监的衣裳,手里攥着一把匕首,正欲刺杀薛骋,薛骋站位有变,捂着自己的胳膊,应当是受了伤。
这个节骨眼上竟然有人刺杀薛骋,看来和他有仇的人实在不少。
薛延停住了脚步,准备看热闹,眼神时不时在人群中寻找着,不知是谁干了他想干却没敢干的事。
经过上次叛军打进宫的事,禁军里里外外都被严查了一番,死了不少人,因此他们对建阳帝的安危十分注意。
如今大殿上出现刺客,禁军出动手持长矛,将人围在了殿中,令有两位禁军,一左一右将薛骋护住。
建阳帝沉着脸坐在龙椅上,不满道:“竟燃能让刺客混进殿中,你们是做什么吃的!”
禁军统领裴昭肆走上前来,抱拳道:“微臣知罪,微臣已命人在周边严查,一切可疑之人尽数扣下。”
“务必要查出这刺客的身份,还有他为何要刺杀太子。”建阳帝还有些后怕,同薛骋说道:“快让太医把你的伤包扎一下,伤的可严重?”
薛骋单手捂着胳膊:“回父皇的话,小伤。”
“怎么能是小伤呢,朕瞧的真切,若不是你及时抬起胳膊抵挡,那一刀就划在你的脖子上了!”建阳帝心有余悸道:“你的功夫也不差,都被他伤了,可见这刺客的猖狂!”
就在此时,刺客忽然挣脱了禁军的控制,大喊着冲向薛骋,似乎是想将他整个人都咬碎一般。
裴昭肆一脚踹在他的腿窝处,另一只膝盖抵在他背后,将人控制在了地上,呵斥道:“大胆,还敢伤人!”
建阳帝皱紧了眉头,瞧着那刺客只觉眼熟,往前探了探身子想要看个仔细。
忽然,他想起了什么,震惊道:“你是老四的人?”
薛延浑身一个战栗,他仔细的看向刺客的脸,顿时整个人汗毛倒数,走出来跪在地上说道:“陛下,此人是儿臣的手下不假,但儿臣并没有让他做过这样的事!”
那刺客不可置信的看向薛延:“殿下,属下能为您做这样的事,属下心甘情愿!只可惜没能成事,不然属下就是豁出去这条命,也要护着您登上太子之位!”
薛延咬紧了后槽牙,此刻的他头脑十分不清明,回过身呵斥道:“休要胡说八道!谁派你过来诬陷本王的!”
“四弟,没想到你这样想做太子,不惜对你的手足兄弟动杀手。”薛骋添油加醋道。
此刻的薛延只觉浑身是嘴也难以说清楚,只能拼了命的解释:“三皇兄,不是这样的,我根本没让他做过这样的事!”
建阳帝此时说道:“朕知道你对你三哥多有嫉妒和不满,却没想到你竟然如此心狠手辣,胆大妄为!光天化日,就在朕的眼皮子底下,你都敢伤人!”
薛延跪在地上,口齿都有几分不清晰:“父皇您要相信儿臣啊,此人一定是受人指使,过来陷害儿臣的!儿臣不傻,就算真的记恨三皇兄,也不会选择这么个日子对他动手,前些日子有机会,以后也有的是机会,为何要单单选择今日在大殿上动手?儿臣没那么蠢。”
臣子们交头接耳,互相猜测,殿中一时乱作一团。
建阳帝也觉得薛延所说确实有道理,沉声道:“可就连朕都认出来,此人就是跟随在你身侧的手下,他能受何人指使?据朕所知,他伺候你起码有十年了。”
薛骋怕跑脱了薛延,也说道:“以前的确有机会,四弟也并非没动过手,我这身上新伤旧伤皆是拜你所赐,我念着兄弟情义未曾向父皇提及,你却还记恨于我,嫉妒作祟下竟然如此胆大包天,敢在宫中大殿上动杀手,事已至此我实在是无法为你遮掩了!”
薛延急的不行,满身是嘴也说不清楚,拼命解释道:“不是这样的,儿臣真的没有指使他。”接着,薛延又看向了刺客:“你说是我指使的你,你可能拿出证据?休想冤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