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旭被这一堵，始料未及，行动思绪有些卡壳。
但是唇瓣上的力道不容忽视，暴戾强横地碾压而来，大境压过，陈旭的肉被啃破，血腥气绞杀着呼吸，火辣辣的疼痛蔓延。
褚喻章口中略尖的利齿从他的唇面上划过，情绪被痛楚敛过，临近处，凌乱的发丝下，陈旭只见褚喻章的那双眼睛，那双眼睛向来如同镜面一般的平静而明净，如今翻滚着铺天盖地情绪的惊涛，下眼睑的内里晕散着红，不正常的疯癫劲在扩散。
要说不说，陈旭的手动了几下，试图先挣脱这不正常的情况，只是手腕像是箍上了绳索，他越动，褚喻章就攥得越紧。
他找着机会说话，却只有喘息匆匆忙忙从唇边泄露，像是生锈漏风的物什，这下午风里雨里的，麻烦接连不断，该说不说，稍微疲惫，考虑到包养合同在前，陈旭眉梢挂着忍耐，褚喻章为非作歹地将他完好无损的唇面弄得斑斑鳞鳞的。
陈旭和褚喻章四目相对，鲜血从血肉中渗出流下唇瓣，唇齿分离，褚喻章除却黑沉沉情绪的眼睛翻不出什么情绪，却只是在酝酿骇浪而已，陈旭是要受刑的人，等着屠刀的落下。
从别墅的大厅到二楼，陈旭被扯拽着，那五根有力而能看见脉搏走向的润白五指宛若要嵌进他的腕肉中，烙下痕迹在他的骨头上，不同寻常的蛮力使得他觉得半条胳膊要被强势卸掉。
二楼的卧房本来空荡荡的冰冷，月光只从由多个方形玻璃组成的窗户中寂然无声地闪烁出几线尘埃。
陈旭踉跄由人甩进去，背脊上汗水叠着潮闷的海水水渍，晃碎了里边的沉寂，褚喻章关上了卧室的门，打开了屋内的白炽灯。
灯光骤亮，陈旭扶着半条快要残废的手腕，捂在手心里的是手腕处青紫的震颤。
他抬起因痛楚而压低的眉眼，眼睑下方覆着层湿润的汗水，不浓不淡，不浅不稀的睫毛，在亮起的灯光下于面上投下两团浅浅的阴翳，看人的时候，像是一条受伤可怜巴巴的狗。
褚喻章摘下腕上的手表，仍旧披在身上的西装随着两臂的抬动，那根价值不菲的手表轻飘飘地落到棕色的瓷砖面上，伴随着褚喻章宝蓝色的外套，落地无声。
唯有金属的腕带帐相碰，发出一下清脆的悦鸣。
褚喻章从容地卷起了白色衬衣的袖子，搭着下身的黑色西装裤，有种矜贵。
陈旭垂着视线，褚喻章未换的皮鞋黑色鞋面上泛着玻璃杯似的光泽，沉冷冷的阒寂里，陈旭听到褚喻章清朗的声音，他话里话外透着不以为意的劲，“跪着过来，把衣服和手表叼起来放到属于他们的位置上。”
陈旭脖子梗住，耳朵也像是识别不了语言，一时之间没有动作，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只是看褚喻章。
褚喻章的拇指勾在裤子口袋的边缘，没有回旋的余地，有些散漫复申了话，“爬过来。”
陈旭这才确定了耳朵没问题。
他木头似的站了会儿，在这场看似是拉锯战，实则是屠宰场的情境下，拉长了沉默线，在褚喻章并不松口，也不逼迫的等待下，渐渐地颓下了腰，双膝挨地，垂着视线，耷拉在两旁的胳膊缓缓往前挪移，手掌根部搭在了地面上。
每一秒都似乎得到了无限延长，屋内的寂静潜藏着吃人的巨兽，陈旭爬行地每一步都像是在抖落着身上的东西，在无所遁形的视线下，他的衣服像是一片片消失，尊严五感一寸寸剥落，有点生不如死的味道。
直到他距离那皮鞋的鞋面越来越近，他的眼底下是堆叠的衣服和落在上方的银色手表，这两件东西都看着精贵华丽，却是要人用最低贱的行为拾起。
陈旭低头张口地那刻，后颈忽然袭来一股力道，整个人猝不及防压在了地上，头部埋进做工优良蔓延着浅浅男士香水西装味道的西装外套中，口中也捣入了两根遒劲有力的手指，肆意妄为地在他口中搅动。
催动他的干呕，以及口水的衍生。
褚喻章的手横截在他的小半块的后腰上，掌下用力就叫他的腰陷了下去，半个身子伏在地上，贴着地面。
潮漉漉的外壳被蹭过揉过，最后被扒开外壳，露出内里的一身皮肉。
口中的手指被抽了出去，陈旭状若游丝木偶，呼哧呼哧地气喘间，忽然断丝哑声，整个人剧烈地一颤，像是遭到解剖的活鱼，惨烈地被人掏进了五脏六腑，淋漓了一地鲜血，却什么也说不口。
陈旭又被耍了，人是跟块破布似的被摆弄来去，什么灵魂出窍，置身其外，坐收渔翁之利是一丁点也没享受到。
从头到尾，一点不落，这种痛苦又全数落在他身上。
怨不了，谁也怨不了。
陈旭呕出一口热气，在云消雨歇过后，吐出咬在胳膊上的肉块，嘴里一阵散不去的，令人胃里翻江倒海的血腥气。
半身支离，面上带着因为起不来，压住了那块手表的条条痕迹。
褚喻章身上的暧昧气息没有散尽，抓起他的头发，吊着他的脑袋，看着他这副尊容，拇指揩过他湿漉漉的唇边，拖着他又给他扔到了床上。
人砸到床上，仿佛脑浆也跟着迸溅搅了搅，拌了拌，陈旭凭着一张微缝的嘴呼气，兜头一件衬衫蒙在脸上，光线混沌，人影绰绰。
手边的床垫加上另一个人的重量陷得更深，肌肤相贴的那刻，陈旭如同受了极阴邪的冷风，由内到外地发冷，肩膀头后颈都渗冷。
又是难捱的漫长。
昏天暗地一通下来，陈旭想死都死不成，硬生生像是被做生鱼片，一刀刀被割着皮肉，要死不活地撑了下来。
褚喻章根本不需要他的解释，褚喻章根本知道他是无辜的，褚喻章猪油蒙了心。
陈旭要死不活瘫在床上，无穷无尽的脏话，冗杂拖沓地咕哝而出，陈旭身残志坚，在稍稍可以动弹过后，千难万难还是爬了起来，直奔浴室。
不管冷的热的，陈旭捏着花洒就是往身上喷，腰要直不直的，牙酸气不断冒头，呢喃咒骂永不停歇。
等到清理完了，陈旭拖着一双残腿，回到自己的安身处，锁上了房门，即便不想也没办法，躺到了床上，瞪着眼看天花板。
好一阵子，陈旭尸体如同多了口气，揪出了脑袋中的系统，“系统，给我个交代。”
“叮。”铃铛的古朴声，“系统闪亮登场。”
系统变着花样出场，出场立刻就夸张式嚎叫，“啊——啊——啊——，宿主，是哪个杀千刀的把你糟蹋成这样？你放心，宿主，你为任务的牺牲，我们系统界都是看在眼里，这个世界会在给你申请两万积分，这都是宿主应得的。这个世界过后，说不定宿主就此解放了。”只字不提出现的功能障碍问题。
陈旭要死不活的扯了扯嘴皮子，难听的话都倦怠地讲不出口，一两句不痛不痒的警告过后，脑袋懵得像是要炸开，陈旭没支撑住意识，意识归进虚无界。
漫长的梦境，无止休的沉湎，梦里是各式各样的妖魔鬼怪，奇形异种，光怪陆离的一切，陈旭接受着一切，种种在他脑中过了一遍，待到醒来记忆没有消退，情绪却是空空如也，只有荒诞两字潦草结尾。
梦不痛快，心情倒也不是分外的生死不能了。
陈旭睁眼看着天花板，考虑着下一步。
之前，他是想，就算他要死，也不能死在他奶奶前面。
现在想，人不过就是这样，一个人辜负一个人，循环往复罢了，他留下了也给不了什么。
只需要一个谎言，无论他活着还是死了，他奶奶能好好活着就可以，医院可以住上两年，以后他奶奶还能做百寿老人，而他找个贴心的人，最好和他像点，守在他奶奶身边。人生虽有缺憾，也算圆满。
说到底，他到底还是无情无义。
陈旭冷笑着动了一下，过夜的疼痛复返在身，嘴疼身上疼，他爬起来，两条腿僵硬地像是木头，大腿上的肌肉像是两块铁疙瘩，崩得梆梆硬。
他挪到衣柜那边挑了身衣服，打理好穿着形象，陈旭下楼，每一下都呲着后牙根，冷气在口腔中窜动，一顿一顿的。
漫长的楼梯过后，陈旭就往外走。
走过沙发时，遭人刻意忽视的两尊大佛，开了尊口，“陈旭。”
陈旭驻足，慢腾腾地摆扭着身体，转了过去。
他一眼瞥过褚喻章，把视线全都灌注在微生濮身上。
微生濮穿着打扮张扬，很是骚包。
红缎似的上衣裹在身上，敞着块较大的三角领口，将锁骨和胸膛少许暴露出来，大爷地叉开两腿，没个正形地斜靠在沙发上。
虽说人穿得跟要去晚宴似的，但脸色阴沉，乌云密布，风雨欲来，那双艳色的唇抿成了铁一般的难看直线，面色不好看到像是有人用拳头对准这张道貌岸然的脸，捶得五颜六色。
陈旭不在意微生濮，他脸朝微生濮却是问向另一个人，“褚喻章，我奶奶的医院你能另行安排吗？”
他扭头看向坐在沙发另一端的褚喻章，褚喻章和微生濮两人各坐一端，从那沙发大面积的空白里，象征出了二人之间银河似的嫌隙。
褚喻章在他面前，又是规规整整，那枚手表也完完整整的戴在腕上，他换了一身比较正式的衣服，青色的衣服衬得人挺拔而富有涵养。
仿佛昨日他们二人之间，不存在什么天崩地裂的龃龉。
他衣冠楚楚的坐着，他衣着整齐的站着，似乎没有什么异常。
只是陈旭出口的声音还是过于冷漠了，冷漠到不像是他这个人发出来的。
褚喻章显然对此不介怀，神色冷淡，“除此之外，你还可以提别的要求。”
顶着微生濮浓烈到流毒的视线，陈旭还是稍加思索了褚喻章的话。
他听出了褚喻章口中可以得寸进尺的余地，这是一种简简单单的引诱，陈旭却不能失了分寸，多生事端与他意愿背道而驰，他须得有取有舍。
“给我钱，不少于五十万。”
褚喻章抬了抬眼皮，神色一如既往，“可以。还有。”
陈旭的视线同褚喻章在空中交汇。
这是明显的刻意诱导了。
微生濮已经坐不住，收了懒散的坐姿，脊背崩得很直。
他面色不善地扫视着陈旭，视线逗留在陈旭的唇上，腰上，腿上。
沉嚣的情绪在滋长蔓延，微生濮嘴唇张合，上下嘴皮子一碰，无声吐出两个字，“贱样。”
陈旭看懂了，他知道褚喻章想让他说什么。
只是陈旭到底还是没有开口。
褚喻章收回视线，胳膊顶在沙发上，手指撑着脑袋，隐隐透出厌烦的聊赖，斜睨一旁的微生濮，“我记得几年前我就对你说过，别动我的人。”
微生濮像是听到好玩的笑话，不屑一顾地拉着唇角，“怎么，你要给你的玩意讨回公道？”
“要是真是这样，那还真是好笑，我们眼高于顶的褚家继承人，也会为小情人出头。”
说完，就邪笑着又楞了陈旭一眼，这张脸尚未完全褪去青涩，张扬而又出色，身上还有金堆权推出的贵气和嚣张，盯着陈旭的目光中像是有分崩离析的理智。
隐隐根据直觉，陈旭感觉有些不妙。
微生濮翘起了二郎腿，“什么你的人，不过是我早就玩坏的东西。”微生濮有些焦躁地转动着中指上的银戒，那戒指泛着光亮的色泽，隐隐带起来一股令人五脏六腑生冷的滋味，“陈旭，是你太蠢，什么都守不住。”
“所以，你也守不住你的奶奶。”微生濮站了起来，红酒衫像血一样展开
四肢百骸隐隐像是忽然升腾起了刻骨跳爬的麻意，“你做了什么？”
微生濮却是悠悠把视线挪开，扫过褚喻章一眼，然后大发慈悲的怜悯般轻飘飘地看向陈旭，“你会知道的。”
微生濮的双手插进口袋中，游刃有余吊儿郎当地从他身边走过。
陈旭伸手就要将人拦下，褚喻章叫住了他，“答应你的我会做到，今天别再出去。”
陈旭瞪着一双眼，冲动和理智对峙，褚喻章站了起来，走过来，“回去休息。”语气不容置疑。
傍晚时分，褚喻章回来了。
陈旭枯坐在别墅大厅的沙发上，硬是熬过了七八个小时。
“我奶奶怎么样？”陈旭立马走到褚喻章身边。
褚喻章卸下手腕上的手表，换了拖鞋，语气平淡却不容违逆，“求人要有求人的态度。”
他的视线往下，陈旭握紧拳头，膝盖一点点弯曲，在要跪下的那刻，褚喻章拽住了他的手臂。
“陈旭，你为什么非要来招惹我？”
陈旭无法回答。
褚喻章倒是很有话说。
他抓着陈旭的胳膊，仍在继续他的话题。
“其实，我真的很好奇，明明你就像一只小狗而已，只是围着我的裤脚转，你和旁人到底有什么区别，居然让我一直让你留下来。”
“你是什么人？你又算什么？”褚喻章掐住了陈旭面颊，两人靠得极近，却都无法从对方的脸上得到更多的情绪。
褚喻章一寸寸盯着他看，在流逝无声的漫长时间过后，忽地道，“你要的东西我都会给你。”褚喻章的话顿了顿，掐在脸上的力道仿佛捺在骨头上消失，褚喻章松开了手，“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他丢下陈旭上楼，拿出了为期不到一天的合同文件，那份文件被撕成了两半，连同一张支票一齐扔在陈旭胸口，一片雪白又落在地上。
陈旭弯腰捡起地上的东西，快步离开了别墅。
刚出去，刻不容缓陈旭就打了一辆车直奔医院。一路心跳如擂，在终于到达医院后，无法自控的粗笨呼吸中是满满当当的消毒水味道，他畅通无阻到了那间病房。
虽然是白天，他奶奶却是安安静静躺在病床上闭着眼睛。
陈旭放慢了呼吸，小心翼翼地走过去，他压着鼻端的呼吸，将手指放在他奶奶的鼻下。
清浅的呼吸扫在他的指面上，陈旭如蒙大赦，整个人跪坐在床边，他趴在床沿上，挨近着他奶奶的肩膀，由着窗口泄进的日光，爬满了半个侧着的脊背。
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