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朝阳有点失望,但还是很快调整好心情,笑眯眯走进客厅。
一进门,却大吃一惊,就看到何情一身古装站在那里,华丽得彷佛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仙子。
她微微一福:“恭喜朝阳获胜归来,杯中酒尚温。你常说自己草根出身,有志不能伸。但妾身以为,出身寒微不是耻辱,奋勇向前才是大丈夫。”
何情头上的步摇轻轻晃动,在灯光下晶莹闪亮。
孙朝阳惊喜,忙回礼:“何情,你怎么打扮成这样?”
何妈妈笑道:“何情又拿到了《西游记》中的一个角色,刚接到的通知,咱们家今天是双喜临门。”
孙朝阳:“是三藏不忘本,四圣试禅心那段吗,何情演珍珍、爱爱,还是怜怜?”
何妈妈:“啊,你已经知道了?”
孙朝阳:“那个故事里只有三个小姑娘的角色,总不可能让何情去演骊山老母吧。”
众人都哈哈大笑入座。
因为等孙朝阳的时间有点久了,大家都有点饿,孙小小更是直接撕下一只扒鸡腿大口啃着,吃得一手都是油。孙妈妈就唠叨:“你一个大姑娘,吃相这么难看,不成体统。”
孙爸爸不乐意了:“你让孩子吃点又怎么了,还和娃争食?”
孙朝阳:“这扒鸡就得用手撕了吃才过瘾,不然就少了许多味道。就好像咱们做蛇羹,切肉的时候要用竹刀。蛇肉那玩意儿不能沾铁,一沾铁器,就腥。”
孙小小:“我小时候看电影的时候,里面的坏人都这样一个鸡腿一个鸡腿的啃,羡慕死人。好人就惨了,红米饭煮南瓜、小米加步枪、草根树皮。我当时就想,还是得当坏人才行。”
孙妈妈气得给了她一筷子:“不学好。”
众人都继续大笑。
孙朝阳也撕了一块鸡肉放嘴里,味道很鲜美。德州扒鸡很玄学,有时候好吃得要命,有时候却难吃得狗都嫌弃,就看食客运气好不好。
他已经喝了半瓶酒,以自己的酒量,再喝半斤白酒应该还可以坚持。但等老丈母端出烫好的黄酒,顿时头大如斗。
喝酒这事最怕喝混合酒,那是必醉无疑。
黄酒很好,烫的时候里面放了冰糖红枣枸杞,还有杭白菊。
看孙朝阳迟疑,何妈妈说这酒有个说头。古时候读书人家生了孩子,都会在自家院子里埋上一坛新酿的黄酒,等到女子十八岁出嫁的时候起出饮用,谓之女儿红。至男孩,则考上好学校或者中进士之后喝,叫状元红。
朝阳你今天拿了国家顶级大奖,相当于中了状元,应该喝黄酒。
说着就给孙朝阳倒了一小碗。
孙朝阳苦着脸:“这也不算是进士,最多是个举人。”
”举人也了不起了。”爸道:“无锡何家清朝时就出过三个举人,家父也念过私塾,可惜后来取消科举了,不然以他老人家的学问,也是能中的,正好凑个大四喜。”
何妈妈看不惯他这副样子:“人家苏东坡是一门四进士,千古风流八大家,你老何家一门四举人,也好意思?咱不说远了,就说你老家隔壁苏州的太湖王家,出了多少进士,出了多少阁老。还无锡何家,都没听说过。”
何爸爸被哽得说不出话来,只得埋头吃酒。
黄酒后劲大,刚开始的时候还不觉得什么,酒过三巡,孙朝阳的脑子就有点蒙,他跟木呐聊天,笑道:“老木,这回你可算是放心了,可以调版署去当正经的国家干部了。”
木呐很高兴,感慨:“是啊,单位这下是终于可以放人了。出版社毕竟是事业单位,别看现在红火,但未来的事情谁说得清楚。世界上任何一个行业,都有好年景坏年头。远的咱不说,就说那特殊十年吧,什么书你都不敢出,大伙儿的收入低得要命,吃饭都恼火。政策这种事谁说得清楚,搞不好哪天又变了呢。还是去部委局办正经,再怎么变都存在,都要发工资奖金的。”
孙朝阳:“政策应该是不会变了,就是以后看书的人会越来越少,出版业的日子也会越来越不好。”
木呐却是不信,现在正是文学高峰期,大家都有阅读习惯,出版业红火得要命。
孙朝阳也不跟他争执,文学这东西刚开始的时候其实就是一种娱乐方式。古时候大家也没有什么好玩的,买本书看看故事,乃是一种无上的精神享受。等到电影出来,这种娱乐形式简单直接,声光给你配齐,又不费脑子,已经冲击到了文学。不过,还好的是,看电影是要花钱的,暂时影响不大。
等到电视时代到来,电视节目可是免费的,到那个时候,谁还看书。
至于网络时代,文学已经被冲击得变成一种很小众的娱乐了。
当然,孙朝阳也不可能跟老木说这些,说了他也不理解。
木呐调版署后行政级别提到正科,将来退休待遇也会比现在好许多,孙朝阳很替他高兴。
老木笑道:“在北京这几日我每天都会起一卦,说来也怪,每次都是乾,首出庶物,万国咸宁。”
孙朝阳问这个卦是什么意思,旁边老丈人插嘴:“宁就是宁国,在安徽省。这个卦象的意思就是大吉。”
老木抚掌笑道:“对,就是说,阳气不但能使万物生长,也能使万国得以安宁。我今天上午都心神不宁的,午后实在是忍不住就起了一卦,又是这个卦象。心中知道有事,就上街买报纸,一看新闻,竟应在朝阳得奖上面了。朝阳得奖,我的事情也将顺风顺水,这就急冲冲跑你家来道谢。”
说完,他一伸手:“拿来。”
孙朝阳不解:“什么拿来?”
木呐:“《范进中举》里,衙役去范家送喜报的时候,要收钱的,你拿了一万块奖金,还不得意思意思。我是正科,在古代县衙也就是个衙役,问你们要钱合理合法。”
“已经准备好了。”何爸爸笑着从兜里掏出一个红包递给老木:“同喜同喜。”
孙小小扑哧一笑:“何叔叔,你今天不应该喝黄酒,而是应该带一副肥肠过来做菜吃。我哥现在有点醉,要不你给他一耳光。”
何爸爸:“文曲星打不得,手要痛的。”
几人同时大笑,只孙爸爸孙妈妈不解,都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跟知识分子们一起吃饭,好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