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肆就是来扰敌生息的,故而大败阿依帖木儿时用掉许多气机,不是明智之举。
可他身陷敌营,周回两千怯薛军又都是血食,故而不成问题。
何肆佯装退去,却是没见更多兵卒合围。
本该皱眉的他一脸平淡,转头看向阿依帖木儿,问道:“这是要放我走?”
阿依帖木儿闷哼一声,“自然有人阻你。”
何肆只道:“我一身算囊括武艺在内的本事,不以刀法见长,你知道吗?”
阿依帖木儿嗤笑一声,这是要杀人诛心?
何肆知道,那一场天上天下皆有围观的比斗,战场并非在自己脚下,而是自己和那位相遇之地才是。
所以阿依帖木儿不拦着他,是因为暗中有人通风报信吗?
那可真是手眼通天了,非仙家手段莫属了。
何肆轻描淡写道:“来人还要些路程,我对我人屠一脉第三代第一人的本事有信心,若无旁人保驾的前提下,我这大师伯若使全力,甚至不会再有来人。”
果然自己的话语一出,阿依帖木儿的眼神就是闪烁起来。
何肆问道:“我现在要走,与你无利也无弊,但用你这两千怯薛军磨死我,不值得吗?”
阿依帖木儿道:“莫说是你,就是长川翕侯,也不敢说自比二千怯薛。”
越是纯粹的武人,放在军阵之中,越是不矜贵,或是一马当先,或成帐前护卫,或为执纛旗者。
偏是像李嗣冲这样曾经埋在府凉道三护卫中的五品暗桩,样样精通,太过出挑,反倒还有些妙用,主要还是体现在死了也不心疼。
毕竟五品落在乱军之中,能抵御周回几十人,四品陷入同等境地,敌人也不会上天入地,还是周回几十人。
如此换算下来,五品约等于四品,没毛病。
何肆试着将大辟塞入龙雀大环的刀鞘之中,结果尝试失败。
大辟虽不及龙雀大环刀长,却是宽厚许多。
阿依帖木儿看着眼前这个总是走神,行为呆愣,嘴巴却是利索的少年,竟然坦然接受了自己的败北。
高人总得有些怪异之处,要是他像个常人一般经历世事,这个年岁万不可能有这般实力。
何肆身后忽然伸出一只血手,把住仍要逞强的大辟,单手持握龙雀大环,“我接下来的出刀会很快,你再不催使骑兵的话,你的脖子运气不好能粘连一大半。”
阿依帖木儿笑问道:“运气好呢?”
何肆只道:“运气好脑袋在空中翻滚几圈,一点儿不痛,还能看到自己的血喷出三尺高。”
阿依帖木儿自是不信,尤是调笑道:“我是武人,血气旺盛,我的血至少能喷一丈高。”
何肆出刀了,野夫借刀,万里腾身。
龙雀大环的凛冽寒芒闪过。
阿依帖木儿胆战心惊,“好快的刀!”
但绝对没有他自吹自擂那般快。
阿依帖木儿堪堪架起大刀愰骇,挡住龙雀大环。
两刀气机死死咬在一起,相撞的力道不能掀翻二人,只是各自拉扯,好像在劝架一般。
何肆面色平淡。
先前阿依帖木儿吐了一口鲜血,就注定了自己伤他、杀他都易如反掌。
别看那一式斩讫报来从不从不建功,那是次次以下克上。
自从何肆的心识被刘景抟驱逐出阿鼻地狱,斩讫报来顺理成章在蓟梨河畔斩杀一位谪仙。
这一刀就成了克下之招。
阿依帖木儿面色忽然涨红,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又被他本能察觉出一丝恐怖,竭力吞咽回去。
鲜血逆流回体内,腠表之下,一条条缧绁之印凸起,将其束缚得动弹不得。
天下武功,殊途同归,这一招,何肆也研究过那貔貅道人的绣定针。
电光石火间,何肆身后的血手延伸出去,挥舞大辟。
一刀顺着阿依帖木儿的后颈斩落,后者却是猛地一缩脖颈,本就魁伟身躯,宽厚的肩膀和粗壮的脖颈连成一片,护颈盔上的鳞甲被撑得片片翕动。
何肆一刀落下,介于运气好和运气不好之间。
只砍进去了一寸多,不深不浅,一定很疼,但是对四品武人的体魄恢复程度来说,并不致命。
甚至连后遗症都不太会留下。
就像当初大师伯吴恏被二师伯屈正几乎劈下了半拉脑袋,结果也就瞎了只眼珠子。
何肆没有乘胜追击,以阴血录抽干阿依帖木儿的血液,而是收刀后退,虎口撕裂的伤口瞬间痊愈,和龙雀大环的刀柄长在了一起。
何肆丝毫不察疼痛般又撕扯下来。
将龙雀大环收入刀鞘,又是为大辟暂时浮上了一层殷红的血色护持。
双手滴答的鲜血落地,冻成玛瑙珠子。
阿依帖木儿忍痛,嘶哑咧嘴,一只手单擒刀柄,一只手按住脖颈伤口。
“我不该接你第一刀,占我了一刀双手。”
何肆轻声道:“还是双刀刀法好吧?”
阿依帖木儿不敢摇头,无奈道:“这和刀法没关系,你这手段太过无赖,和仙法一般防不胜防。”
何肆回望四周,披挂整齐的甲士已经手持各式武器,就要按耐不住,只待阿依帖木儿一声令下,就能围歼何肆。
何肆轻声问道:“还不叫人动手?”
阿依帖木儿却是沉声道:“你明明可以杀我的,却是留手了。”
如果方才何肆用的是龙雀大环,而不是积薪厝火的大辟,自己此刻一定已经身首异处了。
“你还要感念我不杀之恩,对我退避三舍不成?”
何肆的讥讽并不活灵活现,木讷讷的。
杀不杀阿依帖木儿在他看来,并不重要,别叫大辟灰溜溜的败退收场就够了。
他真是很需要这一场饕餮盛宴来增加自己的气机和胜算。
他不是李且来,身为土着输给谪仙人,似乎再正常不过了,可惜他占据谪仙人体魄,又身怀各类化外异术。
要是输给于持,天上的看官老爷应该要失望吧?
输了会掉“身价”,买家看不到谪仙人体魄的价值,自然会惹得天老爷不开心,然后自己周围的人都要吃瓜落。
诚然何肆想到了破局之法,但是开启破局之法的人却是杳无音信了。
阿依帖木儿叹了口气,一挥手,后退一步,立刻就有左右护卫驰援而来。
洪流般的铁骑将何肆淹没之前,奋勇当先几十骑,各自在何肆面上看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满意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