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宛,你以为我会放过你?”低哑声音,仿佛来自深暗地底。
我猛地坐起身,几近窒息地急促喘着气。
眼前是一片漆黑,适应几秒之后突然发现,我躺在张大床上。
四周很静,风吹起窗帘一角,窗户是半开的,可以看到挂在低空的月亮。屋子里很整洁,床头放着几本原版医学杂志,还有个米白色纸袋子,印着某个服装快销品牌的logo。
是了,这里应该是许律的房间。我想我大概是还没从阴影里走出来,所以梦魇了。只是怎么躺到床上,又怎么睡着的,这些竟然一点印象都没有。
房间门是虚掩的,外面有光从门缝里透进来。我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下床刚要拉开门,突然听见外面有人在说话。
“我不想跟你说这些……”低沉磁性的嗓音,再熟悉不过。
除了靳予城,不会是另一个人。
他怎么会在这里?我想不通,有那么一刻,恍惚得差点分不清梦境现实。
明明一天前通电话的时候,他还身在美国。那时我在电话里吃着苏曼安的醋,没好气地冲他发了一通无名火,他还说过,要我“等他回来”。
想起这四个字,脑子里忽然像有道光一闪而过。我一时顿住。难道,他真的回来了?
从纽约到国内,最快也得飞十多个小时,他此时出现在这里,只可能是,昨晚放下电话就一分钟也没耽搁,买票直接上了飞机……
“你把她叫出来,我现在就要见她。”依然是那个声音,略带疲乏和焦灼。
这个“她”毋庸置疑指的是我。胸口某个地方好像痛了一下,丝丝缕缕纠缠着。
嘴上说是要分开、要冷静一下,其实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想念,都无比期盼能见到他,陪在他身边。这一点,就算我不想承认,也没法否认。
透过门缝可以看得到许律的身影,隔了一段距离的另一个人只有一点模模糊糊的影子,看不真切。
我咬咬唇,伸手抓住门把手,正准备出去,许律的话音又沉缓响起:“我说了,现在不方便。”
他回答的是刚才那句话,一字一顿很慢也很冷,末了又明明白白问,“而且,你确定她现在想见你?”
呼吸滞了一下。我定在原地,皱起眉。
“不想见我,是她跟你说的?”靳予城声音愈发阴沉,怒意似乎一触即发。
“她没说,不过你自己做过什么自己应该清楚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靳予城很不耐烦问。
“我想说的是……”许律顿了顿,语气里那根紧绷的弦似乎弱了一些,但也并没打算隐藏锋芒,“予城,我们俩认识的时间不短了吧?我从来没跟你争过什么,除了感情……从前,就算对小夏那么不舍,我也还是选择退出,把她拱手让给你,但这次,我不想妥协了……我们好好商量一下,这回,你主动退出吧。”
我呆呆立在门后,这些话的意思我好像明白,又一个字都不敢相信。
窄窄一道门缝外,许律笔直立在那儿,身形孑然。虽然看不太清楚,那种十二月末、雪前的天那般冷寂的目光也是能感觉到的。
靳予城没作声,两秒之后,忽然一把揪起他的脖领子,咬牙低吼:“我看,你是疯了!”
心蓦地紧缩起来,我猛地推开门,两步冲出去挡在他面前。
带着风的拳停在我鼻尖不到一寸的地方。
“予城!我……我没有不想见你,我刚才不小心睡着了,我……”
我哑着嗓子,解释得语无伦次。靳予城只是定定看着我。
许久不见,我也没法移开视线地望着那张日思夜想的脸。
他比一个月前清减不少,也许因为赶着回来,一向笔挺的西服上印了几道褶子,脸也没来得及刮,细细的胡茬在下巴上显出一片青色。加上没调时差,眼里掩饰不住的疲惫让人心酸。
“宛……”靳予城收回手,很久叫了一声,声音里像是压抑着某种情绪,落在我身上的视线始终都没移开。
突然意识到什么,我低头去看,才发现之前那条被扯破的裙子早被换了,换成了一件男士衬衫,白色,宽大得麻袋一样套在我日渐瘦削的身上。
本来就迷糊一片的脑子突然乱麻一般,更理不出半点头绪。
有一阵子谁也没说话,头顶的吊灯将我们三个人的身影映在地上,模模糊糊重叠成一团。
“好……你们,你们俩聊。”好一会儿,靳予城才艰难发出点声音,然后用手狠狠扯了下衬衫领口:“我走。”
沉黑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外,更沉的脚步声依稀远去。我下意识追了两步,停住,默默转身,看着许律。
那张略显阴柔的面容突然很陌生。
“这是,怎么回事?”
许律抬眸,蓦地迎上那种冷冽孤清的眼神,我心里竟是一凛。
“你看到了,予城回来了。”他从容走到一旁,倒了杯水。
“我是问,他怎么会来这里?”
“说是回去找不到你的人,给我打了电话。我告诉他,你在我家。”许律答得不能再简短。
喉咙里突然像被什么东西堵住,吞不下也吐不出。我扯扯自己身上的男士衬衫,暗哑问:“这个,又是怎么回事?”
他慢慢抿了口水,视线转到我这边,深深看了一会才说:“秦宛,你生病了。我回来时,你浑身滚烫,倒在沙发上人事不省。我只能帮你处理好伤口,然后换身衣服让你好好睡一觉……”
他举起杯子,又喝了一大口,喉头滚动着:“放心,我是医生,做那些只是站在一个医生对待病人的角度,你没必要太过在意。”
我低下头,脸上那层热意又泛上来,静了一会,声音更低:“那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对予城说那些莫须有的事?什么叫要他主动退出,什么叫你不想妥协……?”
许律垂眸盯着玻璃杯里的水,默着没回答。
我深吸口气,天花板上那盏灯光线太亮,刺得眼睛酸疼。我抚着胳膊,只问:“他说的是真的,对不对?因为纪夏的事,你恨予城,所以,你想用这样的方式,报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