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出口,混沌了一整晚的脑子似乎终于清醒过来。
过于阴谋论只会让人觉得荒谬幼稚,可刚才无意间听到的那些话以及眼前种种,实在让人没法理解。我不信许律会真的对我有什么想法,这一切唯有“报复”两个字才解释得通。
没几个人在遇到背叛时能真正做到不计较不追究,尤其是感情面前。他选择去非洲也许是涅盘重生,也许,只是将恨意掩埋得更深而已。
或许从一开始,也可能是在重新遇到纪夏之后……许律就在布一盘局,一盘隐藏至深的局。
对我的关照,所有让人卸下防备的无微不至,乃至告诉我关于苏曼安的事……很多很多,都在一点一点让我和靳予城之间产生隔阂,而我也确实潜移默化地开始猜忌他。
今天,简直是让一切落地的最佳时机。
“什么方式?”约莫半分多钟,许律才问一句。
指甲几乎嵌进肉里,我压低声音:“你是故意想让他看到这些对不对,看到我在你家里,还这副样子……因为是他让你失去最在乎的人,所以你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他没反驳,隐隐皱眉,镜片下的视线让人看不清。
我咬紧牙,转身大步往外走。刚到门口许律追了过来。
“秦宛!我只是在给你一种可能。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么,如果哪天你跟他继续不下去,我会一直在这儿等你。”
我看他半晌,莫名问:“等我?为什么。”
许律怔仲一刻,很快恢复了一贯的冷静,只是眼里仍深得夜空一般:“因为……我真心拿你当朋友看。”
“我们都受过感情的伤,是同病相怜的人……我知道那种痛有多深,多难愈合。正因为如此,所以不希望看到你再一次被人伤害。如果你一定要选择和予城在一起,记住,不管什么时候,你身后还有条退路。”
这些话突然让人觉得害怕。我瑟缩着没作声。他缓慢吐了口气:“我说这些,无关感情,也不是一定要跟你……怎样。只是一个有着相同感受的人同情你,想要拉你上岸罢了。”
这些话,我似懂非懂,咽咽嗓子只说:“谢谢你的好意。可我并不觉得,我跟他一定走不下去。”
许律皱起眉:“是你自己说的,予城对你只是出于某种需要……你说过,他不是真的爱你。”
“可,我是真的爱他。”
说完我用力压下面前的门把手,腿刚迈出一步,手腕忽然被用力一把死死拽住。
“秦宛,别撞南墙。”他压低声音,语气重了很多,“予城那个人,你其实一点都不了解!”
“你一直在这样说,一直这样说……那请告诉我,我到底不了解他哪一点?!”我激动起来,声音也一下拔高好几度。
瞬间的安静让人局促。
许律看着我,终是说:“好,我告诉你……你知道吗,小夏家破人亡,就是他害的。”
我怔愣住。
“我不知道确切发生过什么。但确实是他在纪伯父的公司遇到困难时袖手旁观,任小夏怎么求他帮忙都无动于衷。也许这件事才是他们分开的真正原因。这些年,予城是真的变了,变得完全不像是我认识的那个人!小夏为他痴心一片,可结果呢,你也看到了,他不仅不在意,还毫无顾忌跟别的女人混在一起,还弄出个不知是谁生的孩子……秦宛,你好好想想吧。我只是不想看到你成为,下一个受害者。”
这番话他说得沉然,不像是谎言,也不像情绪一时激动的发泄。
“许医生,”我浑身颤抖,突然冷得像身处冰天雪地,只凭直觉说:“是不是受害者……我自己会判断。”
许律下意识加大力气,捏得我手腕一阵疼。
我使劲挣开他,逃也似的大步离开,将那个清冷身影远远甩在了后面。
下了楼,夜里一阵风刮过,两条腿感到嗖嗖的一阵凉,我才想起自己身上只套着件惹人遐想的男式衬衫,衣摆将将盖住腿根。
很晚了,路上虽然没几个人,这样子也实在没法往前走一步,更何况我手里没钱也没手机。
在小区门口惶惑地徘徊一阵,不远处有台车突然亮了大灯。昏暗夜色中,铮黑的流线型车身犹如一头豹,安静蛰伏在那儿。
靳予城那台保时捷,我一眼就认出来了。原来他没走。
我忙拽紧衣襟小跑过去,刚到跟前车门弹开了。我没犹豫,拉开副驾驶的门,一股浓重的烟味扑鼻而来。
另一侧的车窗虽然开了一半,车厢内仍是烟气熏腾,烟灰缸里攒了一层烟头。靳予城靠在座椅里,外套脱下胡乱扔在后座,衬衫扣子扯开好几颗,一张脸消沉得甚至颓废。
“予城……”我低低叫了一声,他侧过头,上下打量我好一会儿,才慢慢将指间一截烟头掐灭。
“予城,你别误会,我,我没有跟许医生……”
说到一半,我才意识到这话真是难以启齿。
靳予城没动,也没作声。一只手懒懒搭在方向盘上。那双眼有魔力一样让人不敢直视。我只盯着他指节分明的手和挽起的衣袖下隐隐显露青筋的手臂。
“没有怎么?”沙哑声音传来,我恍然回神,抬眼只看到窗外的灯给他侧脸镀上一层冷光。
“没有……像你想的那样发生什么。”我扭着手指,一字一句解释得很勉强,“我只是,只是生病了正好碰到许医生,他不得已才把我带到他家……”
靳予城看我一眼,显然半个字都没信:“所以你丢了手机,衣服也没了,只能穿他的衬衫?而且,身上还有伤。”
我咬咬唇,失了声。
事情好像越描越黑,可我也不能直接告诉他肖扬做的那些事。一切太突然,谁也没想过他会这么快回来,更没考虑过该怎么编个谎把它圆过去。
车里烟气久久不散,空气沉闷得几近窒息。靳予城的目光很长时间都没有从我身上移开,让人既无地自容,又心如刀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