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器营的岗哨可不止一道,我问你,你是如何疏通每一道关卡的?仅凭你一人之力,恐怕难以将阿言顺利送出边境吧?”赵楠依然问得不温不火。
“这……”墨之林哑口无言。
“从实招来,也许亡羊补牢,为时不晚。若顽抗到底,休怪本公子不念旧情,翻脸不认人。”
“公子!”墨之林咬牙道,“确系本人酗酒误事,与他人无关,后果末将愿一力承担。”
“既然你愿意承担一切,那我问你,昨夜的详情你可记得?能否当堂陈述一遍?”
“是。”墨之林努力回忆着,“末将查完岗哨,并无任何异常。回到营帐,取高粱酒自斟自饮,解乏消困。不知不觉中,可能喝的有点多,半夜该查哨之时,我忽觉身上乏力,便顺手把囚室的钥匙,给了校尉风卷云,让他带我查哨。不久,他回来报告,一切正常,我并未怀疑他的话。早上点卯完毕,我照例查哨,才发现囚室的门敞开着,里面只剩段素英一人……我向他询问阿言的情况,他始终一言不发,装聋作哑。末将赶忙问询巡逻兵及大门的守卫,他们均说未发现有人走出大营。事情就是这样,末将难逃渎职之罪,还请公子责罚。”
“嗯,原来如此。”赵楠沉声道,“来人,将段素英押上来,当堂对质。”
卫士应声而去,不大一会儿,披头散发的段素英便被带上大堂。
“段素英,你可知罪?”赵楠双眸紧盯着他,面无表情问道。
见他一声不吭,丝毫没有要回话的意思,赵楠的眼神里射出一道寒光,冷冷道:“阿言如何逃走,你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如实招来也还罢了,免受皮肉之苦。若你装疯卖傻,拒不交代,那只能怪你自己没事找抽,怨不得旁人。”
“朕,只是一个囚犯而已。”段素英双眉紧拧,终于缓缓开口,出言讥笑道,“敢问阁下,朕有义务替你看管同室的囚犯吗?他潜逃也好,消失也罢,跟我可有一厘一毫的关系?”
“哈哈哈!说的好。”赵楠笑道,“看你四平八稳的模样,定是成竹在胸吧?你本可与阿言一起外逃,却执意留下来,无非是想看本公子的笑话,想亲眼看到阿言领大军重返腾冲府,为你扫平所有障碍,再登皇位。”
“没错!阁下果然是神思敏捷,朕虽一无所有,但我段氏在大理的地位,在大理百姓心中,是永远都难以撼动的正统!朕把宝全部押到天竺人身上,只求反戈一击,夺回本就属于我段氏的江山。”
“天竺人的话,你也相信?”赵楠摇摇头,“他们染指西夏,出兵大理,马踏中原,志在天下一统,贪得无厌。你一个小小的段氏皇族,他们何曾把你看在眼里?更别提他们口中的承诺,天竺人可曾有过半分情份诚信可讲?这点恐怕你自己也不相信吧?你最大的失败,就是引狼入室,盲目崇信他人。”
“朕与天竺之间,哪来什么情份?他要利益,我要江山,这是交易!交易,不需要信守诺言。我保证,为了源源不断的利益,他们一定会回来的。”段素英说着,抖了抖腕上的镣铐,激动道,“事到如今,难道我不相信天竺人,反而要相信阁下不成?这一切,还不是拜你所赐?”
赵楠慢慢伸出一只手,做了个示意他静一静的手势,唇边勾起一丝微笑,“你先不必激动,本公子曾经让乌蛮军的大将军郝横,捎书信一封到无量山石洞寺,劝先皇率文武百官回大理,同理朝事,共执朝纲,你不会推说你不知情吧?然,到现在为止,如石沉大海,杳无音信。本公子仁至义尽,问心无愧。而你呢?身为帝王,不知体恤黎民百姓,只是一味争权夺位,不惜勾结外番,陷社稷于动荡,出卖朝廷利益,视苍生为无物,你想要的,难道就是如此民不聊生,千疮百孔的傀儡江山?你还是醒醒吧!”
“……”段素英。
“本公子在黎朝大将军李公蕴身上搜得书信一封,”赵楠继续严辞质问,“此信署名大理皇帝亲启,你不想听听吗?”
“黎朝乃奸诈之辈,其言,不足信,不听也罢!”段素英微微色变,忙掩饰道。
“你与黎朝狼狈为奸,不仅裂土分疆,还要年年向黎朝献岁币、贡粮帛,纳劳力、赠美女,如此丧权辱国、贻害子孙的盟约,你也敢签?”
“……”
段素英羞愧万分,他是真的无语了。
这本是见不得光的私密交易,现在被人摆到桌面上来,显然是站不住脚的,他的脸白一阵红一阵,十分难堪。
为避免尴尬,他强行岔开话题:“阿谣如何逃出生天,朕并不知情,朕也拒绝回答任何相关的问题。”
“好,本公子愿与你赌上一把,我赌你会主动供出答案!”
“嘁……”段素英不屑一顾,多一个字都懒得说。在他的人生里,他还从来没有主动顺着别人的杆往上爬过。
赵楠面沉似水,严肃道:“来人,把段素英与黎朝来往的信件,统一誊抄下来,命人张贴到大街小巷。让天下的百姓看看,他们至高无上,三拜九叩的皇帝,所谓的大理正统,在背地里干着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是人就会有软肋,皇帝当然也不例外。
段素英的软肋,便是他最看重的皇家颜面。
若颜面尽失,他如何对得起九泉下的列祖列宗?他段氏有何颜面在大理东山再起,重返权力巅峰?
死,他不怕;丢脸,他怕。而且怕的要死。
“好吧,我承认你赢了。”段素英终于肯低头,也不再口口声声称“朕”,他嗫嚅道,“你麾下的将领发生内讧,致使监管出现空白,这是你紫霞军内部的事,与旁人无关。”
“哦!竟有这等事?”赵楠闻听大为光火,一巴掌拍在堂案上,声色俱厉,责问,“暴风,究竟发生了什么,你给我仔细说来。”
“回公子,”大将军暴风拱手沉声道,“我火器营攻下腾冲城池,重要的人犯也归末将看押,这份功劳与殊荣,引起大将军萧天佐以及杨元帅的不满。他们说公子你偏爱火器营也就罢了,就连穆统帅也把功劳都算到了火器营头上。因此,在押送人犯时,末将与萧将军、杨元帅等人发生了一些口角,手下的将士,互相不服,也参与了肢体冲突。随后,闻讯赶来的穆统帅,对彼此进行了严厉批评,言明功劳人人有份,调停我们握手言和。”
段素英喜笑颜开,他用戴着镣铐的双手,不停地上下抚摸着自己的肚腩,心里那个舒畅啊!他的心情已没法用词语来描述,简直比登基还开心。看着敌人窝里斗,看赵楠焦头烂额,试问,天下还有比这更值得欣喜的事吗?
“我紫霞国,一向军纪严明,论功行赏,赏罚分明,”赵楠双眸扫视众将,用少有的严厉语气呵斥道,“贪功起衅,致军心动摇,将士离心离德,无论对错,各打五十大板,惩一儆百,以儆效尤。”
赵楠目光看向萧天佐,又移到杨延昭身上,“你二人可有话说?”
杨延昭摇头不言。
萧天佐辩解道:“公子,我麾下大军长途跋涉,至今寸功未建。同是堂堂七尺男儿,火器营却战功赫赫,誉满全军。这也还罢了,就连看押重犯这样的任务,也让火器营领了。难道我南宋二十万兵马,看不住两个人犯吗?火器营又如何,还不是没看住?”
赵楠此时全明白了。
火器营与骑兵、步兵、重装兵内讧,将士众多的三军,趁乱故意放跑了阿言,以示抗议。
赵楠忖度,一时犯难,南宋大军尚武,无用武之地,挑起是非,也在所难免。
“呃……”赵楠不好独断专行,看着黄凤仙问道,“你身为南宋皇帝,有何意见,还请你说出来。”
“公子,”黄凤仙脆声道,“既然事关南宋,所谓在其位谋其事尽其职,得罪之处,还望公子见谅。末将以为,萧天佐做事过激,不该放跑重犯,但念其求功心切,心在社稷,还请公子从轻发落。”
“国法如天,军纪如铁,皆不可违。任由你们几位大将军胡闹,以后,这兵还怎么带?仗还怎么打?譬如墨之林,为了包庇暴风,竟然谎报军情,说自己喝醉了,情愿领罪,此风断不可长。”赵楠冷冷道,“来人,将暴风、墨之林、杨延昭、萧天佐四人,拖出去军法行事,各杖五十大板。”
行刑完毕,四人的臀部、腿部皆有不同程度的渗血,穆桂英命人将他们抬回各自的营帐修养不提。
赵楠用余光窥视段素英,见他乐够了,吩咐卫士继续羁押于囚室,命杨排风亲自带人看管。
南宋大军营帐。
众将闻听大将军萧天佐挨了五十大板,纷纷前来探望。正在七嘴八舌议论此事,皇帝黄凤仙驾临,觐见礼毕,一直跟随在杨延昭身边的副将胡炜,复下跪陈情道:“陛下,末将有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