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藤原秋跪坐低头,“卑职知道,我的末日到了。念兄弟一场,还请大将军放过你的侄儿男女,我死而无憾。”
“三弟,”这些年,藤原春终于肯开口叫一声,“以后,你称我大哥,别再叫大将军了。”
说完,把祖父受辱含恨之事,详说了一遍。
“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藤原春含泪道,“三弟,二弟和小弟战死沙场,武士团也到处布满天皇的眼线,你我兄弟二人,放下旧日恩怨,矛头一致对外,可好?”
“大哥!”藤原秋哽咽,“二哥和小弟从小习武,不仅武艺过人,更兼足智多谋,通晓韬略,很蹊跷他俩都阵亡了。你我从文,侥幸生存下来,却自相残杀,原来这里头处处都有天皇的影子。”
赵楠闻言暗忖:这藤原秋果然思维缜密,言语滴水不漏,三言两语给大哥递了一个台阶下。
“那是,受制于人,不得已而为之,望三弟多理解。”藤原春就坡下驴,顺手递给他一块等级最高的鱼符令。“现在起,恢复你的一切权利,重新执掌武士团调动大权。随时应对朝廷的兵马。我有一种感觉,朝廷应该已经有所行动,你速速下去安排应对!”
“哈依!大哥,我这就去。”藤原秋意味深长看了一眼旁边的野心狼子,心说,你真可怜,事到如今,家破人亡,还被人蒙在鼓里。转身出去调动三军了。
“大将军,圣旨到。”门外跑进来一名女官奏道。
赵楠闻报,心想,好戏终于开场了。
“可有御林军相随?”藤原春想判断一下,形势严峻到了哪种地步。
“有。不过人不多,目测约有百人。”女官禀报。
“令侍卫军严阵以待,摔杯为号,护卫幕府。”藤原春对山野西道。
“哈依!”
“接旨。”一切安排就绪,藤原春方起身到幕府外迎接宣旨大臣。
一阵寒暄过后,内大臣山野北入府厅宣旨:“天佑,保有万世一系,帝祚千载,花山皇帝赦命:征夷大将军忠武两全,克己知礼,乃朕之股肱,江山柱础,向兹体兹民。今宋女西来,献宝觐见,称驻宋使节同船行至东瀛,滞萨州,爱卿扣贼有功,特赐贡品黑珍珠若干,可炼制丹药,益寿延年,以彰大将军之功,望爱卿起解使节回宫面朕。钦此。永观二年九月十七日。”
“臣领旨谢恩。”藤原春双手接过圣旨,吩咐完女官奉茶,陪笑道,“山野大人,只是,幕府并未接到任何有关使节的消息。起解也就无从谈起,这可如何是好?”
“将军,你功在社稷,泽在生民,威名赫赫。岂能因庇护属下而抗旨不遵?一旦圣颜震怒,你我皆吃罪不起呀!”
“山野北,我敬你为钦差,方与你道出肺腑之言,你却拿陛下压我,怎么,这算是威胁吗?”
“不敢,不敢!”
山野西安排刀斧手埋伏好,进到応接室,搭腔道:“你有什么不敢的?当初,幕府好心收留我们,答应替父报仇,讲好一同效力于将军麾下,你却经不住朝廷高官厚禄的诱惑,失信于将军,偷跑到皇宫为官。你认贼作父,背信弃义,目无尊长,又有何颜面跑到幕府指手画脚?”
“哼,你说我认贼作父,五十步笑百步而已,你又何尝不是?官府作恶,我也承认。搜尽万贯家财,逼我们一家无处栖身,流落破庙,不正是拜将军所赐吗?先赶尽杀绝,再假惺惺收留我们,这一切,还不都是为了你我头脑里学到的赚钱本事?天皇也亲口答应,会为我报仇雪恨,我何错之有?”
兄弟二人站在对立面,谁也说服不了对方。
道不同不相为谋。
“山野北,个人恩怨暂且抛开。扣留使节一事,子虚乌有,纯属他人构陷,意在挑唆朝廷与幕府的关系,望你从大局出发,奏明陛下。”藤原春忍者怒意道。
“将军,顾大局,识大体,为朝廷分忧的,应该是你。身为重臣,拒绝交出嫌犯,抗旨不遵,乃是藐视陛下,扰乱朝纲法纪,你可知罪?”山野北步步紧逼,毫不相让。
“放肆,即便圣驾亲临,也得给在下三分薄面,你算什么东西,竟敢无端给我扣上大逆不道的罪名,莫非你认为幕府可欺吗?”
“何止大逆不道,你目无陛下,与谋反何异?”山野北扭头大声吩咐左右道,“来人,传证人到堂,见过将军,”语毕,双眸直视藤原,“等下,看你还有何话说?”
隔壁。
倭国的房间隔断,都是方木格上糊一层白纸,房间彼此之间,看不见,听得真。
赵楠等人听前厅对话,清晰入耳。
赵楠百无聊赖,一个劲的斟茶、喝茶。
他喧宾夺主的举动,早惹恼了柳村一郎,后者压低了声音斥责:“有没有搞错,这是我家里,你初来乍到,客人喝茶需要主人请你方为礼貌,你只管自斟自饮,这缺乏教养之举,你的父母没有教过你吗?”
“我是犯人。”赵楠夸张地揪了揪自己的囚服。“说到你家,是你们请我来的,不然谁稀罕来这种压抑低矮的地方。腰都直不起来,简直是活受罪。”朝他翻了一个白眼,继续喝茶。
一盏又一盏,一口又一口,津津有味。
赵楠每多喝一口,柳村的心就紧一下,仿佛受到一次羞辱。
他从小泡在蜜罐里长大,正值血气方刚之龄,而且还是在自己的家里,如何忍得住这种被人瞧扁,还根本不拿他的话当回事的人?
柳村当下怒火中烧,拳头紧握,不断告诫自己“稳住,冷静。”
恰又听到钦差对父王的责难,火气从胸口直蹿脑门,气得瑟瑟发抖。
“大人,证人带到。”
藤原打量着穆桂英,心道,一个娇弱的女子,身上却有一股巾帼不让须眉之气概,那华夏中土,人杰地灵,果然是英才辈出之地。
“你一个异国小女子,”他冷冷道,“我与你素不相识,因何要指证老夫?”
“因何?你问我,我问谁去?”穆桂英一副很委屈的样子,“我只是一个买卖人,同你一样,与你们倭国的任何人都素不相识。就因为机缘巧合,我救了一个使节,商船便屡屡被封锁搜查,我也莫名其妙成了证人,敢问将军一声,因何?难道以后的日子,逢倭人遭难不许相救,他活该吗?”
一句话,怼的藤原哑口无言。
“我觐见陛下,敬献黑珍珠,稀里糊涂却成了证人,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穆桂英说完不再言语。
山野北一听,不对呀,这女子的话和在清凉殿上的话截然不同,完全是两个版本啊,难道是惧怕幕府的势力?
不行,我得为她撑腰打气。
“你与我说的那番话,照原样说出来就行,无需怕谁,你我奉旨行事,谁敢造次?”山野北谆谆诱导。
“哈哈哈!”
藤原春怒声大笑,气得哇哇大叫道,“山野小人,原来是你捣的鬼,作伪证,撺掇陛下搜查幕府,如果你现在回朝,乖乖奏明陛下,都怪你一时糊涂,诬陷老夫,本将军尚可考虑放你一马!”
赵楠斜乜柳村一郎,火上浇油,“这威名赫赫的幕府,也不过如此,随便一个朝廷官员都可以拿捏一把。”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柳村气血上涌,再也忍不住心头的怒火,起身大跨步走到赵楠面前,夺过他手中的茶盏,重重摔到地上,“喝,我让你再喝!”
一声脆响,碎渣四溅。
管家和寇准也都站起来,狠狠把茶盏摔到地上,“啪啪”两声,破碎的声音异常清脆。
摔杯为号。
埋伏的刀斧手,闻听摔杯,纷纷跳出来,持刀见御林军便砍,霎时现场一片混战。
猝不及防的御林军,有十几人瞬间倒在血泊中。
“反了,反了!”山野北大惊失色,“藤原春,陛下所料不错,你果然早有反心,朝堂上见。”他慌乱大喊,“御林军听令,回宫面圣。”
可惜,已经停不下来了。
御林军已被诛杀大半,剩余的人拼命搏杀,边杀边退,等退到院外,已所剩无几,死命逃往皇宫。
山野北手无寸铁,束手就擒,他哥哥为向大将军表衷心,一刀将其砍死。
“山野西,”藤原春面无表情地看着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阴冷道,“到底你还是出卖了我。”
山野扔下手里的刀,噗通下跪,“将军,我对你忠心耿耿,斩杀胞弟,眉头都未皱一下,此话从何说起呀?”
“我与朝廷,毕竟还有回旋的余地,退路也早已想好。你私自摔杯发令,诛杀御林军,亲手斩杀钦差,彻底打乱了幕府的全盘计划,陷国家于内乱,强逼幕府出手打一场无把握之战,你居心何在?”藤原春提着刀一步一步逼近山野。
“将军,冤枉啊,卑职就在你眼前,未有任何举动。”
“说,”藤原晃了晃刀,拭一下刀锋,“内鬼是谁?”
赵楠转了过来,见穆桂英安然无恙,放下心,道:“将军,摔杯之人,乃是少主怒摔在下手中的茶盏,与旁人何干?”
“……”
藤原一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