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时分,一名围困魏府的兵丁赶来刑司衙门。他向方见禀报,说魏家一个妇人要见刑司理刑,说有重要线索报告。方见微感奇怪,命令兵卒马上将人带过来。
不久工夫,兵丁带着一个身材窈窕、面色苍白,带着一丝恐慌的青年女子走了进来。她看见方见坐在中间,两腿一软,跪坐在地上,口中说道:“方大人。东亭所作的事,都是有人指使,并不是他的本意啊!”
方见与马梅、孟英交换了一个眼色,和颜说道:“你先起来,到旁边坐下。有什么线索,慢慢讲于我们知道。只要事实确凿,我们自会采信。”
那女子半天才挣扎着站起,来到旁边椅子上坐下。她平复一下激动的情绪,向方见说道:“我是魏东亭的妻子何采莲。上午东亭被带走以后,我心中便知要出事。虽然平时他们做事都避讳着我,但这里面的事情我大致都知道。东亭是受了别人的指使,才做出违法的事情来。”
“你说的他人,指的是谁?”方见问道。
何采莲咬咬嘴唇,低声说道:“背后的主使,是魏府大爷魏竹亭的二夫人媚娘。”
方见点点头,说道:“你详细说说。”
何采莲黯然说道:“事到如今,我也不怕大人们笑话。那媚娘平日看上去似乎和蔼可亲、与人为善,实际上却是个可怕的人物。她虽然并不参与魏家的经营,但是魏家生意的事情都没有瞒过她的眼睛。她跟我家东亭……”
她咬牙喃喃半晌,这才咬牙说道:“却是早已有了私情。她的女儿小蝶,并不是她与魏竹亭所生,而是东亭的骨肉。”
“什么?”方见微一蹙眉,被事情匪夷所思的发展方向震惊了。
“正因为这个缘故,东亭和我平日里并不和睦。”何采莲带着一丝怨恨的神情说道:“他们当然尽力瞒着。但是作为东亭的枕边之人,我最终还是从东亭的梦话中得知这个机密。”
“大爷娶亲那日。”何采莲回忆着:“大家都在后堂待客。我看见媚娘给了东亭一个眼色,然后出去。东亭片刻之后,也寻了个空子出去与她见面。我怕有什么不妥,便跟在后面去查看,隐约听到他们说什么账簿、胁迫之事。可能是媚娘临时发现徐凤那里有什么危险的证物,让东亭晚上去想办法弄出来。”
“结果当晚之后,徐凤便被吊死在房中。”何采莲擦擦眼泪:“我猜到此事是东亭所为,但是哪里敢声张。今日见大人将东亭带走,必定是此事发作了。东亭只是被人利用,有人罪过比他更大。希望大人能秉公执法,将那媚娘也抓捕归案,明证典刑。”
方见沉默片刻,问道:“魏东亭与媚娘之事,可有什么确切的证据?”
何采莲黯然摇头:“并无证据。”
方见叹道:“如果魏东亭一口咬定此事是他一人所为,而媚娘又没有主动投案自首说清原委。那么按照刑律,没有办法将媚娘治罪。”
“男人简直太傻了!”何采莲摇头叹息,半晌才站起向着方见行礼道:“我心知此事必定难为,此来只是想向大人把原委说明。如果有可能,便将事情弄清楚。如果没有办法,也只能这样了。”
看着何采莲蹒跚离开,方见三人脸上都露出不忍之色。此女是事件的受害者,将来还会受到魏家倒台的牵连,还不定是什么下场。
马梅向方见说道:“最后量刑时,可否对魏家的无辜之人网开一面?”
方见点头:“我枫云国刑律,并没有株连一说。只要自己没有做过恶事,在我手中自然会从宽处罚。只是魏家倒了,男人们都吃了官司。魏家的女人,以后日子也不会好过。”
正谈论间,一名兵丁带着两个丫鬟模样的人走了进来,向方见禀告道:“魏府有两位夫人先后遣人出来,说是有东西交给刑司的理刑大人。我便将他们一起带来了,请大人指示。”
方见摆手让兵丁退下,然后看向两个丫鬟:“你们是谁身边的人?有什么东西要交给我?”
一个身穿荷色长衫的丫鬟率先走了上来,将一个锦囊放在方见前面的桌子上,然后退下说道:“我是大爷四夫人的贴身丫鬟。四夫人让我将此锦囊交予大人,说大人一看便知。”
另一个身穿淡绿衣衫的丫鬟也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放在方见面前的桌子上:“我是大爷大夫人身边的丫鬟,代大夫人送一封信给大人。”
方见点点头,让她们先行退下。待二人走了,这才拿起桌上的锦囊,掏出里面装着的物事。
锦囊里面,是一块明黄色的盘龙玉佩。方见三人见了,不由心中一惊。这种样式的玉佩,只有京城中皇族中人才可能拥有,此时却静静的躺在方见的桌案上。
锦囊中还附着一张字条。上面用毛笔写着两行清丽的小字:“膝下之女,乃贵人之后。还请网开一面,日后定有所报。”
方见无语的看看马梅:“这就应了当日魏风口供中所说的事情了。”
“这个魏竹亭,想想也是可怜。”马梅摇头:“倒来倒去,两个孩子居然都不是他的骨肉。”
方见又拿起大夫人的书信,从中间抽出一张发黄的纸片。打开细看,居然是一张盖着刑部大印的密函。函上写明,兹派遣刑部密探朱氏清清,执行秘密任务。如遇紧急情况,可向邻近刑司所属请求支援,由刑司酌情办理。
“天哪!”方见揉揉发酸的太阳穴:“那日陈叔叔跟我讲魏家里藏着十七八路人马,我还不相信。现在看来,魏家还真是藏龙卧虎!”
这里的夜色静悄悄。
入夜时分。一乘小轿悄无声息的来到了刑司衙门的侧门。一个走路颤颤巍巍的老头到了门口,请值守衙役通禀,要见后衙管事李福。
等了片刻,李福急匆匆走了出来。看见老头,脸上一片讶色:“你怎么来了?”
他看看轿子:“这是……”
老头低声说道:“夫人有点事,想要见见方大人。不知方大人可在衙中?”
李福知道方见与花夫人之间的渊源,而且前几天清风阁刚刚帮了方见一个大忙,肯定没有不见的道理。急忙说道:“轿子先抬进来吧。你们在院中稍候片刻,我这就去通禀一声。”
方见正在屋中闲坐。听李福禀报花夫人来访,也是一愣。微一思忖,他便随着李福一起来到前面院落,亲来迎接。
花夫人款步下轿。看见方见出来,娇笑一声:“怎敢劳方大人亲自出迎,丽萱受宠若惊了。”
“哎呀。”方见低笑一声:“姐姐来了。弟弟出来迎一下,也是理所应当的嘛。”
花夫人瞥了他一眼:“算你有点良心。姐姐有点急事要跟你说。只是这求人的事,也不好请你过去,所以就贸然登门了。不会给你造成什么麻烦吧?”
“麻烦?”方见哈哈一笑:“你看我像怕麻烦的人吗?说句有点吹牛的话,麻烦怕我还差不多。”
“吹牛二字,当真不假。”花夫人风情万种的瞄了他一眼。
说话间,二人已经来到方见的居所。小娟飞快的跑进来为客人泡上茶水,然后闭上门退了出去。
“够简朴的。”花夫人四处看看:“看来你真不是一个爱享受的人。”
“简单最好。”方见来到主位上坐下:“当然。社会越发达,创造出来的东西越复杂。让我享受一下文明成果没问题,要让我维持在一个复杂的水准,以我的性格是干不来的。”
“你说话总是这么拐弯抹角的让人难以理解。”花夫人一笑:“你在说话上可一点都不简洁,简直复杂透了。”
“说话么,成本比较低。”方见嘻嘻一笑:“姐姐这次来,不知有什么重要的事?”
花夫人收起笑容,脸上多了一丝沉重的气息:“魏家要折了是吗?”
看来消息传播得很快。
方见点点头:“魏家参与了一起重大的走私矿石案件。现在证据确凿,很快就会针对他们采取行动。”
花夫人微微颔首:“姐姐这次来,是想让你从魏府帮我捞个人出来。”
方见看着她:“你想捞谁?”
“就是魏竹亭的二夫人媚娘。”花夫人直接说出名字。
“媚娘?”方见皱皱眉头。
“怎么,难度很大是吗?”花夫人不解问道:“她只是一个弱女子,又没有参与魏家的经营。就是有罪,也不会是什么重罪吧?”
方见苦笑一声:“媚娘么,这里面还有些其他关窍。”
他看看花夫人:“这个人,非常重要吗?”
花夫人盯着方见的脸,半天才说道:“媚娘,她姓花。”
“原来是这样。”方见无语沉吟半晌,这才说道:“媚娘现在还有参与杀害徐凤的重大嫌疑。”
“怎么会这样?”花夫人一惊。
方见也不隐瞒,将徐凤案的情由向他简单诉说一番。
花夫人良久不能言语,最后才喟然长叹一声:“我早就说过。不要在男人那里陷的太深,她不听我的话。现在居然惹出这么大的事来,这可让我如何是好?”
她站起身来,就在方见的面前拜倒:“妹妹的性命,还请弟弟周全。”
方见一惊,急忙上前将她扶起:“何至于此?什么事情都可以慢慢商量么,不要乱了分寸。”
花夫人擦擦脸上的泪水,回到座位上:“我现在心绪大乱,不知如何是好。弟弟你告诉我该怎么办?只要我能做到的,绝无二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