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见两手覆在肚皮上,思索片刻说道:“其实这件事,主要看魏东亭和媚娘二人的表现。毕竟媚娘的女儿,是魏东亭的骨肉。魏东亭为了保护自己的女人和孩子,很有可能一个人把整个罪责担下来。如果这样的话,媚娘就不会受到大的牵连。毕竟徐凤之死这件事,并没有物证可以证明与媚娘有关。我刑司到最后,也可用一个‘查无实证’交待。”
花夫人担心的问道:“这样会不会给你带来麻烦?”
“麻烦?”方见哈哈一声。刚要吹牛,突然觉得不妥,把嘴边的话收了回去:“其实。从我心里来讲,并不想大肆株连,拔草除根。男人们犯了事情,与家里的妇孺何干?到时候家破人亡,已经是极大的伤害了。如果再把她们牵扯进来,那这辈子就全毁了。”
花夫人点点头:“弟弟仁心。”
“像媚娘这种。如果男人有自己的原则,做事秉承一个公道,女人何以能够指挥他们去做不测之事?说到底,还是自己不争气。”方见总结道:“总之。如果我这里不再纠察到底,媚娘自己不往刀口上撞,估计没有她什么事。”
花夫人感激的看着方见:“弟弟的成全之心,姐姐记住了。”
方见点点头:“依我判断。以媚娘的坚韧和睿智,必定会咬紧牙关,让魏东亭把罪顶下来,她自己努力把孩子抚养成人。”
花夫人心中感激。方见这是暗示她告知媚娘,不要自己再出来做傻事,根本于事无补。不如安下心来,好好带着孩子把她抚养长大。
“只是魏东亭的夫人,必定会心中怨恨。”方见摇摇头:“情之一字,误人极深。他日如果媚娘能够脱罪,务必想办法对魏东亭的夫人周济一二,让她能够过好剩下的日子。”
“弟弟放心,此事我定然会做得周全。”花夫人站起身来:“那我就回去了。有空你到我那里去坐坐,我泡茶给你喝。”
“一定!”方见把花夫人送出侧门,小轿飞快的消失在街角。
方见摇摇头,慢悠悠的往回走。刚进三进的大门,马梅的脑袋嗖的一下从二楼的窗户伸了出来,低声问道:“走了?”
“你又吓我一跳!”方见不满的看看她:“感兴趣就下来一块儿坐坐,你这鬼头鬼脑的是要闹哪样?”
“不是怕妨碍你们‘姐弟’叙话吗?”马梅笑嘻嘻的跟对面窗子打了个招呼:“老孟别躲着了,人都走了。”
“我哪躲了?”孟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从窗户中露出头:“你在说什么呢?”
“都下来吧。”方见无语的摇摇头:“就你们这点小心眼……”
来到方见屋中。方见把花夫人来访的目的和整个过程向二女学说了一遍。马梅惊叹的看着方见:“怪不得听你说,所有的妖怪都有后台!”
她扳着手指头一个一个的数着:“魏竹亭大夫人,刑部密探;二夫人,花丽萱的妹妹;四夫人,某位贵人的禁脔。”
“看来魏家的女人,这次都能逃出生天了。”孟英摇摇头:“不过这样也好。让女人们去为男人承担罪责,这个听上去实在太丢人了。”
“明天上午我们开会。把这段时间的所有侦破结果总结一下,写成节略上呈刑部,请他们定夺该如何处置。”方见定下调子:“再抄送一份到总督府,请总督大人过目。”
“可算是要尘埃落定了。”马梅舒服的伸了个懒腰:“这件案子结了,一定要好好休息一下。”
“还不定有什么麻烦事等着呢。”已经被打过预防针的方见没有马梅这么乐观:“不管怎样,事情少一件算一件。”
“怎么,有人跟你吹过风了?”马梅也是敏感的体质,闻言问道。
“都是老狐狸,没一个说实话的。”方见摇摇头:“看吧,只是隐约听说是个美差。”
“这种好事,可别忘了我。”马梅兴奋的冲到方见脸前:“到时候带着我,给你冲锋陷阵、保驾护航。”
“哎呦!”方见无语说道:“哪能少得了你!我这到哪儿不都得靠你们这帮人吗,能少得了谁!”
孟英在旁边松了一口气:“那就好。不要有了新相好,就忘了旧情人。”
“……”
第二天上午。方见在刑司后衙开了扩大会议,讨论明珠矿案以及由此衍伸出来的几个案子。
以方见为首的办案人员马梅、孟英、胡德海、金持、朱刚、赵威等人,署理日常事务的范成大、孟青,以及几个刑侦部门的组长都列席在座。
方见主持会议。他简单几句开场白,然后就导入正题。
首先是明珠矿案,自从几月前矿案事发到今日,终于到了案情真相大白的时刻。所有资料都已经汇总成一套档案,相互参照、丝丝入扣。从明珠矿场郎哲的供词、胡鼎升的死亡报告、矿案中遗失矿石的数量估计、运输队队员的供词参照魏家窑场的大缸生意、运输规律、哨卡的作弊证供、乃至在迷龙镇取得的破缸等关键证据,已经形成了完整的证据链,直指徐家、魏家这两大主谋。
“徐家家主已经对所犯罪行供认不讳。”方见总结道:“针对魏家的行动,因为涉及五品以上官员,所以必须报请刑部和庆州总督核准。今日会议之后,便将相关资料写成节略,报刑部,抄送总督府。这中间有一个魏家获利的流向问题,经过侦查后发现所有资金最终汇聚到了京城。鉴于我们的侦查力量有限,所以相关调查事宜已经请刑部协办。这是后话,可能会牵扯比较广,我们就此打住,专攻庆州境内的部分。”
所有证据都由孟英带领捋了一遍。大家都认为已经事实清楚、证据确凿了,一致通过可以上报。
下面是魏家徐凤自缢案。这个案情相对明朗,用了短短时间就陈述完毕。最终定论,魏东亭为此案主谋,致人死命应判死刑。
魏家窑场私铸兵器案。此案没有实证,只是通过窑场部分人员口供引出。所以后续如何处置,尚需继续调查。但魏家窑场配合徐家走私矿石,确是不容置疑的。
“今日会后,将魏雨亭传来协助调查。”方见看看胡德海:“由胡老负责。”
胡德海点头应诺。
“魏家在青山府和庆州府的两处窑场,同样控制起来。”方见看看马梅:“会后你去联系庆州驻军,请他们负责此事。”
“是!”马梅答应一声。
魏坤主政庆州驻军期间,其管辖范围出现协同走私的重大案件,且当事人是他倚重的将领。如果说此事跟他没有关系,恐怕也无法令人信服。该如何行动,同样需要刑部做主。另外他在任行之案中的作用,同样需要讲清楚。
自此,以魏家为核心、徐家为帮凶的庆州特大走私案终于告一段落。方见说明自己的意思,如果魏家其他人确实没有涉入案件中,都概不追究。只是魏家家产抄没,那是一定的。今后魏家人如何谋生,就不是刑司所能考虑的了。
会议一直开到中午。吃完午饭,大家便按照会议上的安排开始行动。孟英把案情节略做出,一份通过线鹰飞报刑部。一份送至总督府,请陈峰审核。
皇宫御书房。
云破天将资料放下,长长吁了一口气。
“方见倒是有些能耐。”他笑着对欧伯颜说道:“就这么几天,居然把明珠矿案这么一个延绵近十年、涉及两国走私贸易的大案拿下。”
“要不是陛下另有安排,臣真想让方见在我刑部干下去。”欧伯颜同样满是夸赞之色:“不出十年。天下第一名捕的名头,非方见莫属。”
“他既然是个好苗子,就要给他更大的空间。”云破天安慰道:“我们不能为了培养一个名捕,就让国家失去一名能臣。”
“老臣自然明白。”欧伯颜笑道:“只是心有所感而已。”
他看看云破天:“关于魏家掠取的走私财富,我已经派人秘密调查过了。”
云破天眉头微皱:“莫不是老二做下的好事?”
欧伯颜默然不语。
“这个逆子!”云破天恨恨的一拍桌案:“天子之家,富有四海。他还有给自己私建小金库,到底安的什么主意?”
欧伯颜禀道:“二皇子平日多有济贫扶困之义举,这些年也陆续拿出了不少钱财。莫非他的本意,就是要拿这些钱来做善事?”
“哼。”云破天摇摇头:“你不要为他开脱了。我明白你的意思,是害怕我一怒之下对他动手,造成政局震荡。”
他默默思忖了片刻:“再养养吧,看看他到底能耍出什么花样。还私造兵器……”
云破天点点庆州报来的案卷:“真是不知所谓。脑子一点都不用在正经地方,思之可笑。为君之策,行的是煌煌大道。这些小里小气的东西,哪里拿得上台面!”
“大皇子在礼部,倒是做的中规中矩。”欧伯颜安慰云破天:“三皇子生性儒雅,几成枫云国文人领袖。四皇子效仿大公主在军中效力,也做得不错。”
“至于二皇子。我相信他经过弯路之后,必然能够幡然悔悟,成为我枫云国真正的顶梁柱。”
“你也不要安慰我了。”云破天苦笑道:“我自己的孩子,还有谁比我更了解他们?除了凰儿,其他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