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羲日日无事间便只能作画,作景作人今日不知为何极想画画那人,尚未点睛,小厮便开通传,是瑶姬公子来府上了。
他笔下一顿,知她来并不只是单纯的为了瞧她,可即便是如此也足够了。他道:“请她进来。”
小厮应了一声出去了,岑羲则落笔,将画上之人的唇点红,可惜那丫头日日蒙着面纱,他也仅仅是见过一次,却记下来了,才有今日一张不戴面纱的画作。
瑶姬来之后,那画也被岑羲收起来了,他从内室走出。
瑶姬行了一礼,便之间开门见山道:“公子,瑶姬今日有要事相商。”
岑羲一眼便见瑶姬身后跟着的两个尾巴,道:“何事坐下来再说。”
瑶姬应允,几人分别坐下,有小厮沏了热茶上来,瑶姬抿了一小口,顿觉来时的寒意被驱走了。
岑羲道:“可是为了南齐来使之事?”
瑶姬点头:“公子可愿听听瑶姬的见解?”
岑羲抬手:“请说。”
瑶姬道:“公子,瑶姬主战。”
岑子问:“为何?”
“南齐气运已尽,即便是北周不出手,或被民反,或被周遭的国家蚕食,大周不如抓住时机,趁早出手,一举统一南北。”
岑羲轻笑,重复瑶姬的话道:“我大周?”
瑶姬面色凝滞,便知岑羲早已知晓她的身份,她起身,双膝跪在冰冷的地上,目光灼灼:“还请公子救我南齐子民于水火之中。”
正所谓一功成,万骨枯,这仗打起来确实会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可在飓风狂扫之后,才能给那些如今已在水深火热之中的平民百姓一线生机,南齐,该亡了。
岑羲道:“然,华阳公主,如此一来,你便成了亡国公主了。”
瑶姬冷笑:“国之未亡,华阳便已亡,国知亡矣,瑶姬才能重获新生。”
此话乃是瑶姬的肺腑之言,南齐根子已烂,从她那个父皇开始,再到南齐当今的太子,皆非明君。
岑子叹息,起身扶起瑶姬道:“这地上寒凉刺骨,你起来罢。”
瑶姬知他必有自己的考量,但瑶姬必须主动出击,让此事更加明朗一些。
岑羲又问:“你有何高见。”
瑶姬道:“隔墙可有耳?”
“但说无妨。”
瑶姬忽然笑道:“听闻此次我有一皇妹要来,她素来好美男子,还请二位公子注意安全。”
岑羲:“…”
俞怀:“…”
“另外,据我所知,南齐老皇帝将其许给了南齐名将骁湛,我这皇妹与众多美男子纠缠,给骁湛戴了不知道多少顶绿帽子,虽然她来大周的目的尚未可知,但也是少不得要招惹些人的,还请公子做好打算。”
“另南齐能出使的大臣我只知二人,其一为御史大人齐征,其二为庐应,可是他们中的一个?”
俞怀摇头道:“都不是,是周禹。”
瑶姬怔住,忽然的想大笑起来,她忍住内心的疯魔,冷笑道:“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成为国之使臣了。”
周禹,是芙贵妃的堂兄,看来这南齐,已是她周家的天下了!
知她血海深仇,众人皆默然,瑶姬并未过于失态,她再道:“周家之人性.淫,此人仗着自己堂妹的贵妃身份,胡作非为,甚至多次想染指于我,可惜南齐老皇帝纵容包庇,至今无事,甚至还派此等丢脸面之人来出使大周,属实好笑。”
黎原听闻这老东西居然还肖想过瑶姬,怒道:“他也敢!”
“有何不敢的,来者是此二人,瑶姬也无需献计了,无人起风,这二人也必然是风波不断,只需稍微纵容这二人,其必会闯出弥天大祸来。”
岑羲听完瑶姬此言,微微笑道:“多谢瑶姬,我等必会做好万全之策。”
“如此便有劳公子多费心了。”
岑羲张了张嘴,他还有一事想问,他可知自己拒婚之事是缘何,可惜时机不对。
瑶姬察觉出他欲言又止,便知有些事情是必须找时机说清楚的时候了,眼下是不适合再多说什么,便道:“瑶姬先告退了。”
岑羲点头:“也好,勿思虑过多。”
从七公子府出来,瑶姬吐出一口浊气,再过两日,便是新年,就让那些人,再过好最后一个年罢,明年,也许就改朝换代了呢。
这一路送瑶姬归来,马车外两车夫都默不作声,待到回府,瑶姬也只与二人道了一声疲累,便进了内室。
报仇之事甚紧,她已经不能再多等一些时间,而这一次,是最好的契机,她一定要抓住!
晚膳时间,银湘会将晚膳送进来,这一日也照常,瑶姬没什么胃口,拿着书头也没抬,便道:“放着罢,我一会便吃。”
“天这么冷,不趁热吃便凉了。”
瑶姬吓得手抖了两抖,屏风之后的人哪里是什么银湘,而是俞怀那登徒子。
她扔下书道:“你来做什么?”
俞怀道:“我不放心你,进来瞧瞧。你若生气,我瞧瞧你便走。”
俞怀这人曾经也不是能说软话的人,初见甚至与她针锋相对,可如今他却对她如此迁就了。
瑶姬放软了声音道:“我就问你来做什么,又没赶你走。”
俞怀闻言眉开眼笑:“那我便不走了,你先出来吃饭。”
瑶姬起身将书放好,走至屏风之前,见俞怀已经坐于桌前了,菜已摆好,瞧这量也不是她一人的,便笑道:“不是说看一眼就走,怎么还准备了两人的量?”
俞怀道:“你若不赶我走,我便留下来陪你吃饭。”
“你倒是脸皮厚。”瑶姬在他身旁坐定,拿起筷子,十分自然。
俞怀对她这种自然十分受用,舀了一勺蒸得滑嫩的鸡蛋给她,道:“脸皮厚点不吃亏,我不脸皮厚一点,今天这热腾腾的鸡蛋还怎么吃的上?”
瑶姬被他逗笑了,瞪了他一眼:“说你两句你尾巴还翘到天上去了。”
俞怀促狭道:“能骂人了,看来心情好多了吧?”
瑶姬点头,挖了一小勺鸡蛋,轻声道:“谢谢。”
俞怀轻敲她的头道:“不必言谢。”
“别敲我头。”瑶姬转脸控诉,就撞进俞怀认真的眸子里:“华阳,长宁,瑶姬?或者齐漾璟?”
漾璟是她的闺名,母后亲自取的,多少年来,其余人都叫她华阳,或者是华阳公主,却都忘了,她原名齐漾璟。
这个名字也只有她的母亲会叫,如今听到这个熟悉的称呼,瞬间眼泪盛满眸子,一滴泪猝不及防的从眼眶滑落。
俞怀慌了一瞬,连忙从袖中取出手帕为她擦去:“怎的还哭了?”
瑶姬笑着摇头:“只是太久没人叫我这个名字了,有些感慨,俞怀。”
“嗯?”
“上次你是不是与我说过,你心悦于我?”
俞怀怔愣,心忽而加速,忐忑道:“是,我曾说过。”
“我是个被故土遗弃之人,或许再不久的将来我还会成为亡国公主,是配不得你的。”
俞怀道:“那我也要你,你要当亡国公主,我就去沙漠里当土匪头子,天生一对。”
“扑哧。”瑶姬想起他二人初见之时,俞怀可不就是土匪窝里的头子么?再想起来,竟然觉得那也是一段好时光。
俞怀急了:“别说这么些有的没的,快说,你是不是也心悦于我?”
瑶姬点头,眉眼弯弯。
俞怀欣喜若狂,手也不知道往哪里放,想搂住瑶姬却不敢伸手。
瑶姬盈盈一笑,道:“傻子。”
“嗯?”
“我说傻子。”
“那你心悦一只傻子?”
“我可不,我只心悦聪明的。”
“那不行,你刚刚说心悦我了。”
“…”
而此时,站在门口的黎原能清楚的听见二人的谈话。
从前在南齐,她是高贵的公主,他一丝一毫机会也无,可如今,她已心有所属,他仍是一丝一毫的机会也无。
终是晚了一步,误了终生。
他找到她,实在是太晚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