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宿住院辛忱经常两头跑,后来迟川打电话给杨祥榆,说学习重要让他别过来了医院的事他会处理。
最近几天学校里的工作忙弄得杨祥榆身心俱疲,焦头烂额,也担心两个孩子会跑医院帮帮迟川,回来劝说辛忱好几次。
辛忱是那种死皮赖脸的人,但这次他听了她的话,没有去烦迟川。
总之,迟川还在躲着他。
晚自习下课,辛忱偷偷跑了一趟实验楼没找到人又灰头土脸地来医院。迟川下课后直接去兼职了他没遇见,而是遇见外婆。
小宿今天做了各种身体检查给累坏了现在安静睡觉,外婆呆呆地坐在一旁,吸吸鼻子,垂眸看着熟睡的孩子。
老人老了经不起折腾,才几个星期没见白发已然肆虐,脸上的皱纹宛如沟壑扯着暗黄干燥的皮肤,一头凌乱的头发松散地遮住侧脸。
她动了动眉睫,眼角的鱼尾纹立马浮现,眼睛下面微微浮肿,应该是刚哭过。
像是走神了,削着苹果的小刀划破枯瘦的食指,鲜血冒出,染红干净的苹果,最后滴在裤子上。但是她好像没发现,泛着水光的眼睛轻轻眨了一下。
听见开门的动静她敛回目光,偏头吸吸鼻子,然后转过来。
辛忱刚想说话就看见外婆浮肿的眼睛周围红了一圈,眼白里爬满血色。她反应过来拇指摁着流血的食指藏到身后去。
“小川,回来了。”
小川?
辛忱瞬间呆滞在门口,鼻子里莫名涌上一阵酸意,眼圈泛红晕开涩痛。片刻后,咬着牙关与说话的人对视。
迟疑两秒,他吸吸鼻扯着澄明的笑容,“外婆,我是辛忱。”
外婆回忆,拍拍头抱歉道:“我忘了,你不是小川,你是……”
“辛忱”
说话间,外婆拉着辛忱下楼往对面的街走。沾在衣服上的血不小心弄在他手上,黏糊糊的,“外婆,你的手怎么了?”
外婆下意识看了眼,在兜里掏了张纸巾包住,“没事,就是刚才不小心划了一下。”她话锋一转,“对了,吃饭了没有啊,孩子。”
辛忱诚实回答:“没有,我想……”他看着潺潺车流等待红灯过去,突然卡壳。
我想等我哥一起。
“没有就陪外婆出去吃吧?”
“嗯”
对面的街道晚上热闹吃完饭辛忱在旁边的药店买了几张创可贴,帮外婆处理伤口。老人坐在饭店等,坐着就开始发呆,晚风带着凉意吹拂着鬓白的头发,她往旁边靠了靠。
往下走两分钟是家服装店,辛忱三步并作两步跑下去买了件披肩,由于没带多少钱就拿车费买了件便宜的。
“没钱买东西干嘛?”披肩包裹着身体一阵暖意,外婆说,“我又不冷。”
“不是买的,路上服装店打折送的。”灯光下,少年咧着嘴角,笑得明朗又温柔。
“外婆”他顿了片刻,眼睛微眨,轻声说,“你知道迟川哥在哪里吗?”
外婆眸底暗黯,摇摇头。她知道迟川这孩子为了不让他们担心什么都不说,只是偶尔提两句说什么时候回来。
外婆有事回家,辛忱回病房看小宿一眼拿书包就回去。现在已经挺晚了,车费没了得提前回去不然杨祥榆会担心。
住院部晚上挺安静,有的病房门没关里面传出来的声音被扩大,辛忱找着房号瞥了眼打算往洗手间走。
靠近,洗手间里面一阵干呕的声音杂着哗哗水声传来,陈州言埋怨的话钻进耳膜。
“赵寒诚你他妈都给我做些什么,怎么吃了这么想吐?”由于下午吃了某人做的饭陈州言难受了一晚上,撑着洗手台抱怨,“上一回厕所弄得跟精尽人亡似的,老子三十都没到还得留存精力娶媳呕呕——”
话没说完恶心感又开始了,他弯腰撑着台子干呕,把脸埋进冷水里,凉意席卷面部感觉好很多。
赵寒诚帮他拍拍后背,扬着嘴角笑,“没有吧!我做的是西红柿鸡蛋葱花大蒜牛肉排骨汤,也没放其他的。而且我自己也吃了没事,宝贝儿你有事,这只能说明……”
赵寒诚手上动作轻柔,拖着黏糊糊的嗓子。
陈州言甩了甩手肘,推开他,“放这么多东西找死?你不怕食物中毒我还怕呢?自己没事就祸害我”他腰间酸痛,蹙眉关掉水龙头,问:“能说明什么?”
赵寒诚嘴角漾起欠揍的弧度,修长骨感的手指湿漉漉的把转过去的人拉与自己对视,低头凑到他鼻前,戏谑坏笑道:“宝贝儿,你是不是怀了我的孩子?”
“噗——”
陈州言猛地呛了一口冷气。
“我怀你大爷!!赵寒诚你他妈有病吧!!”陈州言气得脸红,无情地把面前的脸给摁回去,“你才怀孕呢?老子是男的!!”
赵寒诚脸上挂了水珠,沿着挺立的鼻梁滑落,看着生气的人没忍住宠溺地笑出来。
“我大爷不用你怀,我的孩子倒是可以。”
陈州言眼皮上翻:“……”
怀个屁!我看你就是欠揍!!
陈州言脾气躁,没忍住,刚想出手结果腰间倏地被一股力量托起,他被迫踮起脚尖与那双乌黑的眼眸撞上。
赵寒诚湿漉而温热的气息打在脸上,周遭被四处弥漫的雄性荷尔蒙包裹着,低沉磁性的嗓音如砂纸摩挲墙面在耳畔奏响。
“宝贝儿,你刚才说什么?三十不到还得留存精力娶媳妇?要娶谁啊?”陈州言偏头没理他,下秒就被钳住下巴,“嗯?不打算跟现男朋友说说吗?”
气息挟着男人淡淡的体香打在脸上溜进鼻中,痒痒的像羽毛轻触。陈州言腰间酸痛,有些记忆拼命翻涌,他压着心里的躁动把人推开。
“滚——没空!”
他揉揉后腰,没好气地瞅着坏笑的人,“老子腰疼,下手还这么重!你做事就不能轻点吗?”
赵寒诚知道他为什么腰疼,帮忙揉了揉故意逗他,“嗯?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宽大微凉的手掌轻轻地揉着腰,一点点触碰温热的皮肤往小腹去。陈州言捂着那只得寸进尺的手,攥着它主人的衣领把人拽到自己面前。
“想知道?”
赵寒诚低下头,任由他放肆,“是,我想知道。”
陈州言得逞笑了,挑眉:“那不好意思,我没法如你的愿。”
“……”
说完,他松手转身扯了两张纸巾慢悠悠地擦手。
赵寒诚竟无言以对,败下阵来,夺过他手里的湿漉的纸巾扔旁边的垃圾桶里,一把把人揽进怀里,动作放轻,“你还给我装是吧?笑什么?我知道你是故意的?”
看着他急了,陈州言满意地笑了。
扣着他的头让他俯身,目光一路往下细细打量,从墨色眼眸,鼻梁,嘴唇……摇摇头笑道:“小白脸,是长得很标致,马马虎虎吧!”
“别卖关子。”
“我娶你”
陈州言的腰被人托起,骨感分明指节描摹着眼前宛若山脊的鼻梁,眉眼间全是戏谑,喉咙微微滚动:“……但孩子你生,生不出来分手,这事没得商量。”
眼前的人魅惑得像只狐狸,随着他的手指轻柔擦过鼻梁赵寒诚的目光缱绻着温柔,与那只手一路往下,最后看着他宠溺一笑:“那意思就是我没戏了?”
他眉眼漾起弧度:“是”
赵寒诚以退为进:“行,反正我也没到三十,还能换媳——”
陈州言拽紧他的衣领。
“你敢?”
“吃醋了?”见他气得脸红,赵寒诚抓住他的目光,凑近坏笑,“我的宝贝儿这是在吃我的醋?”
“你才吃醋。谁是你的宝贝儿?给老子滚——”
赵寒诚揽着人往身体里送,低下头想亲,但被陈州言偏头躲开了。
“那不是宝贝儿是什么?或者什么都不叫?也行,你不让我就不叫。”
陈州言咬牙睨他,全身嘴最硬:“……爱叫不叫,老子不稀罕,不能生孩子就滚。本少爷这么风华绝代的人还怕找不到人,喜欢老子的人都他妈排到北京去了,差你一个?”
“的确不差,行,那我走。”
说着他轻轻松手,结果下秒就被陈州言搂住。
“我允许你走了吗?”
“宝贝儿,我不能传宗接代,只能忍痛割爱。”计谋得逞,赵寒诚说:“你不娶我,还不允许我娶别人了?”
陈州言恼羞成怒白了他一眼,吼道:“那你就不能……”声音有点大,他卡壳了一下,红着脸说:“……娶我”
赵寒诚唇间浮生笑意,一只手覆盖住后腰揽着自己的手不让它离开,一只轻撩着脸红的人的头发,一点点靠近,气息温润地打着脸,眉睫一下一下的颤动,躁动的心无处可逃。
他说:“宝宝,你怎么这么可爱呢?”
陈州言刚想开口骂脏话就被打断。
脸上的笑意幻化成风,吹进心脏安抚着里面的躁动,他认真地说:“陈州言,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只心系你一人,不用你娶我,我来娶你!”
陈州言微笑,挑衅地退开,伸手关掉一旁灯。洗手间里忽明忽暗,身后的灯火透过窗户溜进来,拉长两个暧昧又亲密的人的影子。
高大的影子模模糊糊落在白墙之上,赵寒诚侧过头,低下来,缓缓地吻上黑暗中的人,缠绵地淹没在夜色里。
洗手间的门没关紧漏了一条缝,风裹挟着狗粮向辛忱席卷而来,他怔怔地站在门口有点不知所措,心跳一拍慢过一拍,眨了眨眼睛努力消化自己所看到一切。
虽然已经知道了陈州言他们是情侣但真正看见的时候还是会忍不住想一些东西。
此时楼梯拐角处传来说话的声音。
“我吃得有点撑,想去上个厕所,你要不要一起?”一个男人手提着一袋水果,递给一旁的女人。
“我不去了,妈还在等着呢!我先进去,一会儿你上完厕所记得把医药费付了。”女人显然是他的妻子,掏银行卡出来就转身上楼。
辛忱瞥眼洗手间瞬间慌了,此时男人已经捂着胀痛的肚子走过来。
他站在门口,伸手,轻轻地将那条缝合起来。
门悄然无声地被关上,里面的人消失在视线中,所有声音被隔绝在外,两个人的世界被少年手里的提示牌保护着。
与男人擦肩而过,走到拐角处辛忱才回头看了眼,只见男人捂腹忍得脸红,看见提示牌上“厕所维修中,请勿进去”轻骂了一句,“操,怎么还在维修?”
骂骂咧咧说两句男人转身往楼上走。
辛忱松了一口气,回头轻声走进病房把买的糖果放在小宿枕头边,拿着书包默默地下了楼。
陈州言他们出来的时候刚好撞见从楼下上来的迟川,他面带倦色,瞥了眼门前的牌子喊了声“哥”
“怎么才回来?出事了?”陈州言面上微浮忧色,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突然想起了什么心颤了一下。
“没,路上耽误了一点时间。”
赵寒诚拍拍少年的肩膀,“没事就好。对了,外婆刚才打电话说弟弟来找你了,现在应该在病房里等着。”
迟川脸色闪过微微的变化,不说话,只是脚步有点抬不起来,临近病房的时候手指已经被掐出了血,红了一片。
然而,里面早已没了少年的身影,只有暗光下熟睡的孩子和她旁边安安静静躺着的糖果。
迟川愣在原处,心里一阵绞痛。
辛忱来找过他!
可是,他已经离开了。
默默的,好像没有人知道他来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