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在火舌中狂魔乱舞的人们,在企图冲过那道熊熊燃烧的重幕,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大火将身边的人,一个又一个被烈焰吞噬殆尽。
阮浪虽然心有不忍,却也无能为力——火势这么大,他无法救出所有人,而且,他们也不值得自己去拼命!
就在他转身推开门之际,忽然听到,那些歌姬尖细的声音中,夹杂着一个断断续续的求救声:
「来……来人!救……救朕!」
阮浪浑身一震,立刻停下了离开的脚步。
是皇上!
阮郎即刻转过身,急迫地望向声音来处:
眼前浓烟弥漫、火势滔天,他却依稀能看到,被困在火海中苦苦挣扎、几乎奄奄一息的皇上。
那里离火海中心很近,若没有人救,皇上必死无疑!
他转头又看向咫尺之外的自由,有些下不了决心:
只要再往前一步,自己就能彻底脱困。
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有命活着,总好过做个死鬼英雄!
更何况,谁也不知道他在这里,火也不是他放的,一切都和他没有关系!
可转念一想,自己若转身去救皇上,如果二人真能脱困,那自己则立下了天大的功劳,从此便是皇上最信任的人!
别说王氏父子,这朝中人谁还敢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如此诱人的利益放在眼下,任谁都难免动心。可巨大的利益,就要付出同样巨大的代价——那就是生命!
面临生死之择,任谁也无法那么干脆!
就在这一刻,阮浪的脑中想起了这么多年,为了功名苦苦挣扎、忍辱偷生的日子。
想起了翊王的教诲,平四的义气。
想起了夫人的惨死,和花芳仪的刀子嘴豆腐心。
这世间还有太多他舍不得放下的东西,他不想死!
可自己苟且活着,这些东西他早晚都会失去。
就在他犹豫不决之际,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自己如果活着出去,就成了今晚事故的唯一见证人!
日后大皇子登基,第一件事便是除掉自己!
可若自己将皇上救了出去,自己会立刻实现多年来的梦想!
看来,眼下已无路可走,唯有孤注一掷了!
阮浪咬了咬牙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他几步跑出门去,不过一会儿,又拎着两桶水,全身湿漉漉地跑了回来。
他撕下一块衣服沾湿,仔细掩住口鼻,以防烟尘窜入。
随后,他又下了一番狠心,才一边连声高呼着「陛下」,一边毅然决然地踏入火场。
许是众人被浓烟呛晕,亦或许,大多数人已葬身火海,此时已无人回应他。空荡荡的大殿中,除了烈焰吞噬一切的声音,再无半点人声。
阮浪虽然捂着口鼻,却还是被呛得涕泪横流。
回头已看不到出口,他似乎没有了退路,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前行。
可他从未进过这里,不熟悉这里的摆设和布局,根本无法得知皇上的准确位置。如果皇上有所回应,他还能听声辨位。
可如今皇上似乎已然昏厥,他也只能在浓烟中四下摸寻。
也不知摸索了多久,似乎是摸到了正殿中,阮郎被一个巨大的火帘挡住了去路,逼得他不得不停下来。
看着面前被烧得焦黑的帘幕,知觉告诉他——渝帝就在这火帘之后!
虽然根本不知道里面的情况如何,阮浪也未及多想,一边试图穿过火帘,一边急吼:「皇上?皇上?阮浪来救您,您可在里面?」
喊了好一
会儿,里面才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来……来人!朕……朕在此……」
紧接着,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和干呕声。qs
阮浪松了一口气——看来皇上还活着,不过情况应该不容乐观!
他很快稳住了心神,围着帘幕跑了一圈,找到一个火势较小的地方,抽出绣刀来,将整条帘幕砍个稀巴烂,便拎着两桶水冲进去。
他一边驱散着浓烟,一边用桶中的水,浇熄必经之路上的火焰,终于在浓雾最深处,看到了那抹明黄色的身影。
「皇上!」
阮浪一声高呼,拔腿跑过去。
他扶起昏迷不醒的渝帝,伸手一探鼻息,感到他尚有气息在,便扛起渝帝在肩上,拎着剩下的一桶水,转身就沿着原路跑向门口。
火势比方才又大了一些,水桶中的水被热气蒸的只剩下了一半。阮浪背着渝帝在火海中穿梭,找寻着出路。
可他兜兜转转了许久,却始终没有找到来时的路。
阮浪突然意识到——自己迷路了!
看来,最糟糕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全身的衣衫已被汗水浸透,又被烈火烤干。喉咙和双眼被浓烟熏得又干又痛,每喘一次气,都会感到一阵剧痛,甚至连口水和眼泪都没有了。
渝帝的身形高大,阮浪双腿已经开始发软,有些体力不支,视线也渐渐模糊起来。
完了!是天要亡我!
阮浪已心如死灰。
正在此时,他突然感到一阵风从背后传来,紧接着一阵脚步声传来,未等他转过头去,一只手已经搭在他身上。
「想活命的话,就什么都不要问,跟我来!」
阮浪看不清来者,却感觉肩上一空,那人似乎背起了渝帝,开始往外走去。
看来,天不愿亡我!
阮浪重新燃起了生存的斗志。
他晃了晃脑袋,凭借着全身最后的力气,跟着那人走向未知的光明。
——丑态——
大火愈演愈烈,一团又一团浓浓的黑雾,从大内腾空而起,直冲云霄。连夜空也被熏黑了。
宫外的百姓围在宣德门外驻足观看、议论纷纷:也不知这大火是如何而起!更不知道这一场火灾会烧死多少人!
大家只是有些担心:北渝是不是要变天了!
紫微城内,几乎所有人都加入到灭火之中。
肆虐了一晚上的狂风,到四更天时也渐渐停息下来,眼瞧着火势在减弱,可昔日宏伟壮丽的宫殿已不再,浓烟退去,只露出一片焦黑的残垣断瓦。
所有人都捏了把汗:从火烧起到现在为止,没看到一个人活着出来!
想必,所有人已命陨此处了!
可刘炳文和皇后的脸色,却随着火势的减弱,反而变得明朗起来。
二人相互使了个眼色,随即,皇后转向双喜公公,抹了抹眼角,故作悲痛地说道:「双喜公公,事已至此,是时候该宣布了……」
「老奴……遵旨……」双喜公公佝偻着腰,脸皱成了一团,看上去似乎苍老了许多。
只是不知是因为皇上的离世,还是因为自己将失去以往的富贵。
「等等!」一声厉喝从不远处传来。
听到这中气十足的声音,刘炳文脸色一变。
果然!是王肃领着一众人浩浩荡荡地往这边走来,人群中还有他期盼已久的大皇子。
刘炳文顿时心头一沉:看来大皇子在最后时刻,选择了顾之礼和王肃,抛弃了自己和皇后!
糟了!这下子他和皇后没有了筹码,这一仗怕是要惨败!
看到对方人数众多,自己平日里又不是王肃的对手,刘炳文急得焦头烂额,难免有些恼羞成怒。
「你们是如何当差的!皇后娘娘有令,不许任何人出入宫门!一下子进来这么多人,若有人趁机作乱,你们担当得起吗?」
他不敢和王肃开展,只能转而始责骂一旁的金甲卫。
「依老夫看,要犯上作乱的不是别人,不正是你太傅大人吗?」不料,王肃却一步抢到他面前,指着他鼻子怒骂起来。
「你、你血口喷人!」
刘炳文被他骂得后退了一步,张口结舌的辩解着:「老夫身为太傅,遇到这种情况,自然要挺身而出稳定局面,以防纵火之人逃窜,更要防止有些人,趁机做出危害江山的事来!」
「哼!」王肃微微眯起眼,冷笑道:「你当老夫这个内阁次辅死了吗!凭你太傅大人的分量,所下达的旨意怎能服众?」
听到这话,皇后脸色一变,立时怒斥道:「王肃,你也太不把本宫放在眼里了!太傅大人是本宫的父亲、是国仗!岂容你如此放肆!」
王肃轻轻瞥了她一眼,说话里夹枪带棒:「先祖有命,后宫不得干政,老夫劝皇后娘娘不要插手前朝之事!若皇上知道了,怕是娘娘往后的日子更不好过!」
被他一言戳中了痛点,皇后脸色一僵,方才的傲气眨眼间全部消散,又变成了昔日的那位怨妇。
「大胆!我看你是反了!」
看到皇后受到欺负,刘炳文再也忍不住了:「你敢对***不敬!难不成是看皇上不行了,所以有意要谋反!来人,把这个逆贼给老夫抓起来!」
可话音落处,却无人行动。
刘炳文一打眼,瞧见一众金甲卫都站在了王肃的身后。
而自己身旁,除了一众太监和宫女,只有一个期期艾艾、失魂落魄的皇后。
此情此景,他又怕又气,跳着脚指着众人大骂:「好呀!看来你们早就勾结在一起准备谋反呢!依我看,这场大火就是你们放的吧!」
听到这话,王肃微微蹙了蹙眉,根本没放在心上。倒是一旁的大皇子,下意识地全身一抖,耷拉下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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