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钰的严词诘问振聋发聩。
众人沉默,这个问题没有人能够回答的上来。或者说,有人知道为什么却不说,不能说,也不敢说。
“诸位为什么不说话?是不知道吗?”朱祁钰问道;
众人的头低的更低了!
朱祁钰见状呵呵一笑道:“既然没有人知道为什么,那么朕来告诉诸位,花钱用度这一项就不说了,钱不多自然不经花。现在咱们就说说为什么朝廷的赋税一年不如一年,除了天灾人祸之外,最大的原因在收不上来税。”
“为什么税赋收不上来?原因就在于官和绅。”
“官是官员,绅是士绅。因为官绅不纳粮!”
在众人心中一动时,朱祁钰脸色凝重,已经准备将许久前就想要实施的一项政策拿了出来。
“我大明太祖曾规定,皇室与士大夫共天下,所以才有了考取功名后免除一切赋税劳役的法令。官不用说,无论是官职多小,只要有了官身,朝廷颁布的所有有关赋税劳役的律法自然而然的避过了官员,使他们终生不受其扰,不纳粮,不劳役。不单是官员本身,就连其家族也都跟着收益,享受同等的待遇。朕所言可有错?“
殿堂内静得落针可闻,没有人回答,因为这是事实。
在大明,除了在职的官员,已经退下去的官员同样继续享受着和在职时一样的待遇,除了不再在朝堂上或者是地方衙门上任职,不再领取俸禄外,他们也和朝廷在职官员一样。
“官员的家中有多少田亩,不用朕说,诸位也都一清二楚吧,最少的恐怕都不低于数十亩,多的甚至上百亩,甚至更多。这一群人的赋税免了,朝廷自然就会少征。”
朱祁钰淡淡的扫了一眼已经开始冒冷汗的众人,他继续道:“说完了官,那么再来说说另一个不纳粮,不服徭役的群体。他们是很特殊的一群人,说他们特殊,是因为既不是官,也不是民,但是他们同样不纳粮,不劳逸。”
“他们就是考取了功名的一群人,或者可以说成是士大夫。”
“文人享受的待遇和特权有多高,我想不用朕来说,在场的诸位也都一清二楚吧?因为太祖规定,他们享受的待遇和官员差不了多少。”
“在职的官员有免疫特权,退休官员有免役特权,生员也有免疫特权。初始还不显,到了现在,大明天下有多少在职官员,有多少退休的官员,又有多少考取了功名的生员,这些人连同他们的家族全部都享受了免税特权,数目该是何等的庞大。占去的朝廷赋税又是何等的巨大!!!!!!”
“而他们的数量还在年复一年的增加,这就导致了天下原来固有的土地在不断地减少。不,土地没有减少,是能够征收到朝廷的赋税在变少。”
“土地上生产的赋税因为他们的出现从而由原来的收缴归于朝廷,转变成了收缴归于这些官吏士绅,生员。这样一来,朝廷的赋税不减产才怪。因为本该朝廷征收的赋税就因为他们的身份特殊从而不交税了,朝廷到哪里去征收税赋去???!!!”
“生员的数量越来越多,他们免了税,朝廷自然收取的赋税跟着越来也少。这还不算,除了他们,还有很多地方富户豪绅,他们科举这一条路走不通,就采用捐纳的办法,拿钱来买一个官衔,借以逃避徭役以及赋税。”
“还有就是那些表面上正义凌然,满嘴之乎者也的文人也偷偷地经商,或者是和一些大商人勾结,挖国家墙脚。千方百计俄兼并土地,横行乡里。”
“土地合并的厉害,官绅氏族不纳粮!”
朱祁钰冷笑:“国家土地大部分都在这些在职的或是不在职的官员以及地方士绅们的手里,他们掌握着大量的农田,却不用缴纳农税,导致国家财政日益萎缩,而官府收不上来税,就会加税,加的税赋还没有加到他们的身上,还是加到了普通百姓身上。”
“这些本就贫苦的百姓遭受繁重的农税劳役,最后不得不官逼民反,成为推翻这个王朝的马前卒。诸位都饱读诗书,相信朕说的历史上不止出现过一次吧?“
“臣等惶恐!”
众人急忙跪了下来,话说到了这份上,他们不惊慌冒汗才怪。
说起来,他们谁家里没有良田千亩,奴仆成群。依附他们的亲族数不胜数,逃税漏税可不是一年两年了,有的甚至以及几代人都是这么过来的。
真要追究起来,他们首当其中。
朱祁钰也不看他们,也没有叫他们起来的意思,只见他继续说道:“除了上面提到了的,还有一点导致了朝廷财政的入不敷出。通货紧缩,大明开国之初,国家贫瘠,朝廷所用的货币五花八门,太祖不得不以印制宝钞充当货币,但是效果一般。”
“现如今,大明的流通货币是白银,铜板外加宝钞等,随着随着经济活动的扩大,银子就越来越值钱。”
“所以,一些有钱的大户或是商贩乘物价贱的时候收,贵的时候卖,于是银子大多积攒于那些有钱的大户和商贩手里不再流通。这么沉淀下来后,流通领域里面的银子越发减少,导致了物价飞涨,也是一个原因。”
“综上所述,朕觉得,朝廷要改变的地方太多太多了,多到朕每每想到这些都愁的夜不能寐,寝食难安。朕不知道什么时候地方上就会爆发暴乱,那些无依无靠,被逼迫的无以为继,无法生存的百姓就会揭竿而起。”
“究其原因,就是因为朝廷没有照顾好治下的百姓,他们没有东西吃,没有地方住,没有安全感,他们才要造反。诸位说说,朕又该怎么办?”
众人大气都不敢出,朱祁钰的话就像是最锋利的刀刃,此刻正悬在他们头上,让他们胆战心惊。
朱祁钰也不以为意,但是他的语气变了,变得威严变得冰冷,变的杀气凌然:“人都说官逼民反,在朕看来一点没错,当官的不作为,导致百姓无法安居乐业,为了活命不得不铤而走险,揭竿而起,治理地方的官员自然该杀,朝堂上的官员同样该杀!因为他们掌控全局,却没有做好身为一个朝廷大员该做的,从间接上导致了这一切的发生,他们比地方的官员更可恨,因为他们明明能够改变百姓们的生活,却不愿意去改变!”
众人心颤不已,这是要兴师问罪吗?
这是敲打,是朱祁钰对他们的失望,又无人可用的前提下的警告。
话锋一转,朱祁钰喝道:“政事堂现在记下朕所说的每一句话,如果有任何一条没有落到实处,朕决不轻饶。第一,综合税赋现在就可以提前预备起来,来年六月一日正式实施。二,从现在起来,朝廷所有赋税,官员,军队的薪俸一律以宝钞支付,百姓也可以以其他朝廷认同的支付货币支付,各地不得已任何借口故意刁难。总之,日后朝廷所有支出一律以新发行的宝钞为主,其他金银铜等货币为辅,直至天下所有人接受了宝钞,金银铜等便不再以流通货币为主为止。”
“银行也筹备的差不多了,是时候可以正式成立了。!”
“三,从下个月起,凡朝廷文物官员,无论职位高低,官职大小,所以文武官员开始交税。薪俸在发放前直接扣除税额,其家中田产以已经开始实施的新田法为主。人均两亩不交税,超过两亩加税百十分之五,超过五亩加税百分之二十,超过十亩加税百分之五十。超过二十亩,加税百分之百。”
“朕会派廉政院,检察院,审察院以及军委会下属的监察部和军情局负责监督查察,有人敢知法犯法,大明律法决不轻饶。“
众人顿时脸色一白,冷汗瞬间就冒了出来。这是釜底抽薪,等于一下子砍断了他们的四支。
薪俸扣税他们不在乎,可是如果按照新田法对他们实施收税的话,光是罚他们都能将他们罚的倾家荡产。
至于除了官之外的士绅没有一同纳入缴纳赋税的行列中,则是考虑到官员还好管控一些,一旦连士绅一同纳入其中,到时候官绅勾结,地方上的乱子可就真的一发不可收拾了。
“皇上,此举不妥,如此一来,全国所有官员都将无心政务,朝廷将会一下子陷入僵局、、、、、、!”于谦急忙制止,他也被朱祁钰突然对官员征税吓了一跳。这事一旦传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朱祁钰就直接打断了。
只见朱祁钰眸子深邃,脸上寒意森然:“此事不容置疑,如果所有官员都罢官,那就直接全部革职查办。没有人办公,大明天下也不会瘫痪下来的,朕可以仿照新成立的新疆,甘肃以军政府主持一地军政,想来也定会不差。也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将所有官员都罢官的机会将他们手中的土地全部收为国有。”
众人再一次被吓了一跳,这是要彻底的撕破脸面,强制执行吗?皇帝看样子不像是开玩笑,可是他就不怕因此闹得天怒人怨,民怨沸腾?!!!
于谦也不再开口,以军管的方式管辖一省一府,倒也不是不行。以如今大明军队的数量,即便是有些官员闹腾罢官,也动摇不了国本。
所以,朱祁钰一点也不担心,他是有见识的,后世信息大爆炸,而他又不是目光短浅的,一些事情触类旁通。这样做虽然会引发很大的矛盾,但是也只是局限在一些固定的人群中。只要全国的百姓们不会遭受牵连,就不会发生反叛暴乱,就问题不大。
“还有,除了官员之外,那些取得功名,免了赋税的生员朝廷也要派人详查,看看他们除了自己的田产之外还有没有收拢亲族或是同乡的田产以达到偷税漏税的情况。有的话直接革去功名,所有参与者的土地全部收归国有,所有人罚劳役两年,两年后就地安置。”
这又是一个大炸弹,有免税资格的生员以收拢同乡亲族的土地为自有,从而达到偷税漏税的情况在整个大明都很普遍。如果真按照朱祁钰说的去调查的话,那动静可就大了。
可是如今皇帝强势霸道,杀气凌然,反对除了更加加深皇上执行力度的强硬,一点效果也没有。
于谦虽然心中一万分的不愿,但是他也渐渐想明白了朱祁钰的意思,他以为的求稳也不是个办法,一年多来,各地新规新法实施的虽然略有成效,但是结果差强人意。
他也想大刀阔斧,但是阻力重重,朝中掣肘也多,最终导致只能慢慢的进展。
或许以如今的情况将所有问题都一下子引爆,有准备的防止,倒是可以快速的解决很多弊端。
所以,他明知道这几件事一旦公布实施,定会引起轩然大波,大明天下定会遍地波涛。可是如今几百万镇国军,镇守军和警察部队镇守各地,即便是有乱子又能乱到什么程度。
况且,闹事的只是那些官绅氏族,只要百姓受益,不闹事,绝对不会出大乱子的。
所以,对于朱祁钰提到的几个问题,他都没有反对。
“还有商税的事情,也拖到了现在,税务衙门也要尽快成立,商税改革也要加快步伐,最好一同实施。”
想了想,他又说道:“还有一个,海禁也要解除。!”
“皇上,海禁万万不能解除啊,一旦不禁海,大明将边患无穷!请皇上收回成命!”胡灐急了,慌忙阻止。
“海禁海禁,能够禁的住谁?”朱祁钰质问道;
“禁的是朝廷,除此之外,偷渡的事情发生的还少吗?沿海偷偷海贸的商户也不少吧,在场的诸位大人家中也有不少吧!”
众人闻言脸色又是一变,冷汗瞬间浸透了贴身的内衫。这种事情不经查。以往皇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真要叫起真来,他们很多人多要倒霉。
朱祁钰一言带过,他没有追责的意思:“禁海期间倭寇不是照样进入我大明沿海地区,光明正大,堂堂正正,就像是走进了自己的后花园,禁海有什么用?”
“不禁海,海贸一起,朝廷又有大量的赋税可以收取。想什么海外贸易税,矿税,盐税,茶叶税等等。一年下来,朝廷的赋税将会增加多少?”
“况且,现如今倭患已除。开禁海域于国于民有利,为何还要禁海?!!!!”
“海禁必须要开,政事堂先做准备,下个月正式宣布解除海禁,开海。同时,调整海外贸易政策,允许民间私人远贩东西二洋,朝廷不得干涉。”
“福建,辽东,浙江,广州等沿海地区政事堂要挑选十个地方建造大型的贸易港口,用来远洋商贸。此事算是政事堂接下来一段时间内的重中之重,不容有失。”
“对了,对于海贸朝廷只可引导,不可强制,更不能不懂瞎指挥。政事堂如果想也可以组织一支远洋船队远洋商贸,或是成立一家由朝廷成立的国有商会,专门从事一些商贸活动。”
“不仅仅局限于远洋商贸,朕将这称其为国有商会,国家管辖,从事商务贸易或是制造的一个和民间商会一样性质的贸易主题,一切获利归功。”
众人木然的点头,前有威慑让众人心惊胆战,不同意也不行。
说到这,朱祁钰冲着于谦等人问道:“有关商税的改制前期的准备工作做的怎么样了?各种问题政事堂是否考虑全面,还有什么难题需要解决的?
这件事的主要负责人是高谷,他道:“回皇上,一切都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只要时间一到,就会全国范围内实施。各种将要面临的问题也都在政事堂的考虑范围之内,政事堂也都由应急的准备,到时候或许需要调派各地驻军协助,这个还需要皇上同意才行。”
朱祁钰闻言不置可否,商税牵一发而动全身,高谷说得再好,以他的了解,让这些不懂商务的大臣处置商务可能结果并没有他们说的那么好听。
不过在这件事情上他也帮不上什么忙,因为对于商务朱祁钰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懂一些皮毛,但是要说精通,他也是不行的。
但是,路总归是要走的,摸着石头过河嘛,这可是太宗说的。
没有经验经历了自然就会有了,这方面大家也都是从头开始,即便是一开始不顺,一团乱,又能乱到什么地步去。
所以,对于商税的事情,朱祁钰也就是顺嘴一提,至于结果,一开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培养这方面的人才,在失败和不足中找经验。
对于实施商税改革后可能会出现的骚乱,这一点他并不意外,也有所准备。他道:“随着第二批的警察部队移镇地方,现如今大明全境除了西番,辽东一部,奴儿干等少数地方外,警察部队已经全部到位。还有镇守军也都移镇地方,他们足够应对一些寻常的骚乱了。”
“至于大规模的出现暴乱现象,朕回头会给军委会说一声,到时候自会出兵协助。”
“谢皇上体恤!如此一来便可确保无忧了。”高谷道谢了一声,便退回了原位。
朱祁钰想了想,还有有些不太放心,大明现如今的商税的征收方式分为好几种,如果不能统一征收方式以及货币形式,对于商税的改制也只是治标不治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