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一具血淋淋的骨架旁,围着一群人,旁边一个浑身是血的汉子,哭天喊地道,“爹!孩儿不孝,连你的尸身都未能保存,再无脸去见娘了,只能陪你一起。”
说罢,便撞向身旁大石,顿时一命呜呼。
顿时尸体旁又围上一堆人。
这可是人啊!朗朗乾坤,朱由崧怎么也想不到,就在他父亲的封地,竟然出现人吃人的场景。
作为皇族,就算是最落魄之时,也还有几个下人伺候。
朱由崧何曾见过如此人间惨剧,此时却是泪流满面,他强忍着胃中的翻腾,大喊道,“住手!虎毒尚且不食子,你们可是人啊!怎么连畜生都不如!”
说完,朱由崧悲从心起,腿脚一软,坐到了地上,万万没想到,城内花天酒地,城外饿殍遍地,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这还只是万历年间啊,百姓日子就过成这样,也难怪百姓揭竿而起。
“站着说话不腰疼,饿你几天怕是连自己肉都要吃。”
“滚开!不要影响我们吃饭!再嚷嚷!连你也吃了!”
“这人肥头大耳,准能吃饱!”
“对对对,把他扒拉了,准能管几天!”
“大家快上!”
马超见势不妙,出拳打翻一个靠前的难民,转身又出脚踢翻两个准备后面偷袭的难民。
“我看谁敢动!”寒光一闪,马超已经抽刀在手,难民要是敢再冲上来,少不得要见血了!
“殿下,此处危险,还是尽早离开为好!”马超将朱由崧扶起后开口说道,正所谓,双拳难敌四手,何况是这帮饿疯的人,万一殿下有什么闪失,不说诛九族,他一家人必死无疑。
“再看看吧!”朱由崧心中悲切。
看来陈县令说的没错,四个城门外都有难民,而这只是洛阳四门的其中一门,南门最为广阔,聚集的难民怕是只多不少。
眼见朱由崧不愿回城,马超不敢大意,只能提起精神,难民要真有异动,他只能血拼到底,杀出一条血路,送殿下回城。
朱由崧走进一处难民聚集之处,只见上至花甲老人,下至嗷嗷待哺的婴儿,无不衣衫褴褛,浑身肌瘦,满脸菜色。
但也有一些肚胀如球的难民,正捂着肚子,惨嚎着满地打滚。
“这些人是怎么回事?”看到这样的情景,朱由崧心痛如绞。
“回殿下,这些难民忍受不住饥饿,吃了观音土,这观音土虽然能够止住饥饿感,但这东西吃下去不消化,吃的越多,肚子越胀,又拉不出来,到最后肚大如球,只能活活憋死。”马超摇头叹息。
“真是作孽啊!”朱由崧双目含泪,难民但凡有一口饭吃,也不至于这样流离失所,饥不择食,用观音土来填肚子啊,大家都知道观音土吃不得,但你不吃,就饿死,吃了,还能坚持几天。
现在是白天,有太阳,温度还勉强能够接受,到了晚上,气温骤降,那些体质虚弱的人,没有遮风挡雨的地方,就算有吃的,也绝对熬不过这个冬天。
这样的场景让朱由崧不敢直视,泪水模糊了双眼。
看到有人上前,那些还有力气行走的“呼啦”一声围拢了上来,伸出满是冻疮的手,端着一只只破碗,哑着嗓子哀求道,“各位大爷们行行好,几天没吃饭了,给点东西吃吧!”
“大爷,求求你,收留我女儿吧,大爷,你只管给她吃一日一餐,以后她就给你做牛做马。”
大爷,我赵家五代单传,如今只剩下一子,求大爷行行好,收留我那可怜的儿子,不要让我赵家断了香火啊!”
“这位大爷,我有两个女儿,一母双胞,大爷只需要每日一顿,小女就跟大爷走,以后她们就是你的人了!”
“娘,女儿不想离开你。”两个巧灵的小姑娘虽然满脸乌黑,但也能看出眉清目秀,母女三人抱在一起号啕大哭。
而更多的老幼妇孺,则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们眼神呆滞,目光无神,躺在地上半天都不眨一下眼睛,跟死人没什么区别,显然是饿到极致,再不进食,便是具尸体。
朱由崧心中酸楚,忙向怀中摸去。
今早从王府出来,为了防止再次出现吃霸王餐的尴尬事,从道源处拿了十几两银子带在身上,此刻正好用得上。
“马兄,能不能先将本王赏赐于你的银两暂借本王,回府便归还与你。”
“殿下不可!非是属下不舍得银子,实在是给他们银子也没用,守城士兵根本不让难民进城,就是有银子也没地方花。而且你给了她们银子,说不定会害了他们性命。”马超在朱由崧耳边悄声道。
“为何不让流民进城?难不成就看着这些难民活活饿死?”朱由崧怒火中烧。
“流民进城,衣衫褴褛,有碍观瞻。而且他们1没有粮食和住所,去到城中容易聚众生事,万一饿死,死尸无人处理,容易传播瘟疫啊!”
“衣衫褴褛,有碍观瞻!”朱由崧心中悲切,这种理由夺去了多少百姓的生命。
“那这些流民聚集在城外,官府可有应对的方法?”
“那陈知县倒是有过应对,前段时间让难民进城,为了方便管理,暂居于原洛阳卫空置的营房,粮食先从县衙的存粮中支取,只是县衙中储粮有限,百姓也只能一天吃一顿,可那镇守太监王朝辅得知后,大发雷霆,派兵将难民全部赶出城外!”马超叹气道。
“什么?堂堂正七品知县,还要受那没有卵蛋的太监节制?”朱由崧怒道,前世他在洛阳胡作非为,那洛阳镇守太监倒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跟他作对。
如今他再世为人,自然不能跟前世一样,浑浑噩噩,看见当没看见。
而且,这个镇守太监王朝辅就是来监视他父亲的,他要有所作为,必须要跨过王朝辅这一关。
“殿下禁声,王朝辅虽然是个太监,但他代表的是圣上,是皇权!福王千岁早有交代,洛阳城谁都可以得罪,就是切勿得罪那王朝辅,而且这锦衣卫无处不在,万不可惹火烧身。”马超低声劝道。
他本身就是从锦衣卫里出来的,如今的锦衣卫虽然鱼龙混杂,人员素质低下,但底子还在,依旧处处都有眼线,这些辱骂王朝辅的言语很容易传到他的耳朵去。
“可人命关天,这难民有什么错?难道就该活活饿死!”朱由崧对镇守太监王朝辅的操作,很是不满。
“那倒也不至于,福王府存粮无数,若是殿下能够说服福王,让福王开仓放粮,这些百姓自然有救!待春暖花开,难民自然散去!”
“行,本王马上回王府去求父亲!”朱由崧心急如焚,洛阳最大的财主便是他的父亲福王,救百姓于水火,非他莫属。
如今他想要在这乱世中生存下去,必须先让这些百姓们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