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昨日之事还望见谅。”
昨晚耗费太多时间画画,深夜方才倒床休息,第二日早晨日上三竿李廷栋还没有起床,而一夜未归的吴为来到李廷栋屋内请罪来了。
“见谅?先生这是何意?”李廷栋睡眼朦胧的看着床前的吴为一脸懵逼的问道。
“芙蓉帐是英雄冢,如今大业未成,我却如此儿女情长,实在有负大人期望。”吴为斩断红尘十年只为求得大道,可不想昨夜看到自己的昔日红颜,终究还是没忍住,与那红拂互诉衷肠之后答应不再抛下红拂。
“多情未必非英雄,难不成大业未成,先生的雄心斗志就已经被这儿女情长消磨殆尽了吗?”见吴为一脸懊恼的样子,李廷栋心中不忍,故意激他道。
“大人,我求学十年,只为一展胸中抱负,大业一日未成,我一日不敢松懈。”吴为被李廷栋一激,慷慨的说道。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既然先生胸中有抱负,些许儿女情长又有什么关系呢?”李廷栋见吴为情绪激动,立即劝慰道。
“定不负大人所托。”李廷栋昨夜独自一人回来,而自己则在雨眠居留宿,吴为也是怕李廷栋心里不舒服,故而一大早就过来道歉,免得李廷栋心存芥蒂,如今李廷栋出言安慰,心中担心自然放下心来。
李廷栋穿戴整齐洗漱完毕之后,发现吴为正捡起昨日自己所画的肖像正在仔细品味。
“惹先生见笑了,多年未操画笔,昨夜有感而发回来就画了这么一副,贻笑大方了。”李廷栋对自己的画技不是特别有自信,谦虚的说道。
“想不到大人还擅丹青之术,你这笔法虽然略显稚嫩,但胜在情真意切,把这女子的精气神给画出来了。”吴为见状也是来了兴趣,年轻之时,吴为琴棋书画无所不会,无所不精,看到如此新颖的画作难免夸奖几句。
李廷栋把昨夜与柳如是的一番交谈说与吴为听了,吴为听完不禁感慨道:“红尘之中多豪杰,没想到这一个女子竟有如此见识。”
“此女子豪气万丈,英姿勃发,确实是巾帼不让须眉,昨日有感而发方才画了这么一幅画。”李廷栋想到柳如是昨日的样貌,心中依旧赞叹不已。
“能得大人如此赞誉,那这女子果真不凡,我今日刚好要出去一趟,把咱们过河的船给约好了,顺路我替大人把这画装裱了如何?”吴为收起画作后问道。
“咱们到任的日期还有一些时日,先生刚与姑姑重逢,何不在金陵多呆几日,不着急上任。”李廷栋知道吴为与那红拂久别重逢,想在金陵多呆几天。
“多谢大人好意,不过两情若在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再说了红拂既然知道我要和大人去太和上任,以后有空也会过来看望,不比以前了无音讯。”吴为感激的说道。
“那就听先生的,咱们早日去太和上任,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如今是大争之世,正是先生一展胸中抱负的大好机会。”李廷栋自然也不矫情,时不我待,早一日上任,就多争取一日时间。
金陵,下关码头,一路横冲直撞的长江到了下关之后仿佛收敛了他的脾气,变得温柔和淡然起来,长江的江面此处越有三五里宽,江面宽阔之后水势变得极为缓慢,正是适合船舶在此停靠。
站在长江南岸极目远眺,根本看不到江对岸,只见江面上千帆竞渡,南来北往的船只都在下关码头停靠,长江上游的船只运来了金灿灿的稻谷,供养着这江南第一繁华之地,也有不少远航的船只载满了丝绸瓷器,从下关码头扬帆起航,远销海外。
李廷栋等人租的是一艘单桅小船,相比于江面上的五桅巨舰来说,犹如袖珍玩具一般小巧。
“哇,这船好大啊。”小六子看到江面上的五桅巨舰感叹道。
“江南繁华,不少海商都从此处扬帆起航,船只大一些在海上抵抗风浪的能力也就强一点。”吴为解释道。
“据传言成祖年间,三宝太监下西洋的时候有四五十丈的巨舰,不知是真是假?”李廷栋突然想起后世看过的一部纪录片,讲的就是郑和下西洋的故事,期中有对船队的解释,如今看到江面上的巨舰,不禁问道。
“大人所言不虚啊,当年三宝太监的宝船长四十四丈,宽十八丈,船有四层,九桅十二帆,锚重三千斤,一船可纳千人。”吴为博闻强识,对于两百多年前的盛事,自然是一清二楚。
“那如今咱们大明朝的海船最大能造多大?”李廷栋听完立即追问道。
“朝廷的水师所造之船最大不过五桅,不过我听说福建的郑家已经能造七桅的福船,但是比三宝太监的宝船还是差了不少。”吴为略加思考后回答道。
“今不如昔,可悲可叹。”李廷栋听完不禁感叹道。
“大人为何关注这船只的大小来了?”吴为见李廷栋对船只如此感兴趣,不禁问道。
“先生,若我说未来的世界属于大海,谁能控制大海,谁就能控制这个世界,你信不信?”李廷栋指着一望无际的江面问道。
“大人,属下不明白。。。”吴为虽然是这个时代思想最为先进的读书人,可他依旧不会明白,看起来充满暴风骤雨的海洋为什么会成为控制这个世界的钥匙,世界在他眼里不过是大明的两京十三省,最多加上苦寒的极北之地,
他不会知道在地球的另一边,哥伦布的远航已经开始,未知的世界已经慢慢浮出海面,美洲大陆已经被发现,玉米,红薯和数不尽的白银从美洲大陆流向了欧洲,葡萄牙,西班牙,荷兰,英国,这几个传统意义上的小国因为掌控了海洋进而掌握了整个世界,演绎着一幕幕的大国崛起。
在哥伦布远航后的二十七年后,麦哲伦实现了环球旅行,世界由平面变为立体,大航海的时代已经拉开序幕,当整个世界都在走向融合的时候,华夏大地却与世界大势背道而驰,逐渐走向了封闭和落后。
满清入关之后,闭关锁国的政策更是让华夏大地一直游离在这个世界之外,以天朝上国自居的满清一直沉浸在康乾盛世的美梦中,丝毫不理会这个世界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在李廷栋看来,中国的落后不是从晚清开始,而是从此刻开始。
“先生可记得当年三宝太监郑和到达最远的地方是哪里?”李廷栋问道。
“自永乐三年起,此后二十九年,郑和一共下过七次西洋,所历三十余国,曾到达过爪哇、苏门答腊、苏禄、彭亨、真腊、古里、暹罗、榜葛剌、阿丹、天方、左法尔、忽鲁谟斯、木骨都束,行程不下万里。”吴为仔细回想后说道。
“先生好记性,那先生可知道万里之外又是如何一个世界?”李廷栋追问道。
“这个我实在不知。”吴为老实回答道。
“若沿着当年三宝太监的路线继续一路向西,会有一片不亚于我华夏的大陆,这片大陆上有诸多分散小国,这些国家兴航海,好商业,举全国之力争霸海洋,且这些国家的士人不读四书五经,不叙伦理纲常,一心研究历法、数学、物理。”李廷栋娓娓介绍道。
“大人,这……”李廷栋的话语让吴为目瞪口呆,但身为李廷栋的属下自然不好说李廷栋是在满口胡言。
“先生可是觉得我在天方夜谭嘛?”李廷栋看着吴为惊讶的表情,笑着问道。
“属下不敢。”吴为低头回答道。
“我大明如今威力最大的炮名为弗朗机炮,就是从这些国家购得,这些国家虽然地小民寡,可全民皆商,且侵略成性,仗着船坚炮利已经征服了满剌加、爪哇、暹罗等国,就连我大明的夷州(今台湾)也已落入敌手。你若不信,有朝一日可去福建等地问问沿海渔民就知我所言非虚。”李廷栋说道。
“怪不得这些商船说一到南海必须挂郑家的旗帜,否则就要被红毛鬼的海盗给打劫,我以前还以为是这些海商危言耸听,如今看来他们说的是真的。”吴为恍然大悟的说道。
“是啊,不过这郑家的旗帜不白挂吧?”李廷栋问道。
“听说是按商船所载货物的价值来缴纳费用,一般是十五抽一,但只要挂了郑家的旗,就可在大洋上畅行无阻,海盗们也不敢劫掠。”吴为回答道。
“海商之利远超想象,西方的撮尔小国因为海上贸易国富民强。我大明地大物博,一年进出货物价值数千万两白银,若按十五抽一来算,一年的税钱高达百万。若朝廷能将这部分税银收归国库,则可极大缓解财政压力,再也不需要去征什么剿饷和辽饷。百姓得以休养生息,我大明也不至于处处烽烟。”李廷栋感叹道
“大人想法不错,可郑家盘踞东南沿海十余年,他们的船队听说比大明水师都庞大,想要收回这部分银子,不亚于虎口夺食啊。”吴为一脸忧虑的说道。
“大洋之上,实力为尊,若我大明水师能重整成祖雄风,何愁不能收回这海关之权。”李廷栋既心痛又无奈的说道。
“大明水师积弱已久,想要重整成祖雄风,怕是要等些时日。”吴为担心的说道。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事在人为,终有一日我大明的舰队要飘扬在这大洋之上。”李廷栋坚定的说道。
“你我共勉。”吴为望着眼前的伫立江边,迎风而立的李廷栋,眼睛忽然间有些湿润,虽然早就过了热血的年级,可此情此景怎能不让人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