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公子,等一等”就在李廷栋和吴为谈话间,码头上传来一阵呼喊。
李廷栋回头一看发现原来是雨眠居的红拂姑姑坐在小轿来给自己一行人,当然主要是吴为送行来了。
红拂姑姑一下轿子,整个码头上的目光都被她吸引过来了,在这个时代,一个女子,而且是一个如此漂亮的女子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如何能不引人注目呢?
“二郎,这是我为你赶制的衣裳,时间太紧只能赶制三身秋衣,鞋袜我是在店里买的,冬天的衣服我到时候做好了再给你捎过来。”那红拂姑姑下了小轿之后,将一个包裹塞到吴为的手里。
“你差人送过来就行了,何苦又让你亲自跑一趟。”吴为见到有些热情过头的红拂姑姑,略显尴尬的看了一眼李廷栋之后,还是硬着头皮上前安慰道。
“我怕底下人马虎大意,交代不清,除了这些衣物,还有一些日常所用之物,我都分门别类的收在包裹里,你到了太和之后打开来就能用的。”红拂丝毫不介意众人的眼光,依旧旁若无人的对吴为叮嘱道。
“此番一别,又不是生离死别,平常若有时间我一定会抽空过来金陵看你的。”吴为被红拂的一番心意打动,动情的安慰道。
“是啊,太和离金陵不过两日路程,嫂嫂若是有兴致可以来太和散散心,我也好尽地主之谊。”李廷栋在一旁附和道。
“那就多谢李大人了,到时候我一定过来。”红拂听到此话之后,脸上的悲戚之情方才稍减。
“红拂,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出发了。”吴为看到天色不早,对身旁的红拂柔声说道。
“一路小心,到了太和之后给我报个平安。”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虽然心中万分不舍,可离别终究是来了,红拂强忍着心中的悲伤,对吴为说道。
“好,江边风大,你也早些回去吧。”十年未见,刚刚相聚几日就要重新分别,吴为心中也是依依不舍,可男儿志在四方,岂能老死于温柔乡中,安慰了几句之后就毅然转身上船。
李廷栋等人见状,向红拂挥手致意后跟着吴为上了船,船家早就将货物搬进船舱,如今人已到期,立即扬帆起航,吴为伫立船头看着岸边久久不愿离去的红拂,不禁潸然泪下。
“嫂子至情至性,真乃人间奇女子也。”李廷栋见状不禁感叹道。
“是啊,十年未见,我想着她可能早就把我忘了吧,没想到她等了我十年,你可知那日我去卧室看到了如何一番场景嘛?”吴为任凭江风吹落自己眼角的泪珠,哽咽的继续说道:“是满满的一屋子字画,都是当年我在这雨眠居留下的字画,没想到她都仔细的装裱,挂在屋子她住的屋子里面,她说看到了这些字画仿佛就看到了我,就是这满屋子的字画陪伴了她十年,是我辜负了她十年。”
“得此佳偶,真乃人生幸事,先生应该高兴才是。”李廷栋闻言不禁为这位至情至性的红拂姑姑所震惊,在爱情沦为快餐的三百年后,如此坚贞不渝的爱情实如同天方夜谭一般不可思议。
“看到那满屋子的字画,我的心如同被那刀扎一般,我在心中暗暗发誓,此生我定不会再辜负她,我已经错过了她十年,不能再错过她一辈子。”吴为坚定的说道。
安慰的话语在此刻显得有些多余,李廷栋只能拍了拍吴为的肩膀,若是可能,李廷栋此刻多想递给身旁的吴为一根烟,迎着江风,抽着香烟,送别爱人,踏上新的征程。
数里的江面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可下了船之后李廷栋一行人需一路向西四百多里方能到达凤阳,到了凤阳得先去知府衙门打点之后方才能去太和上任。
李廷栋一行人坐着马车在路上颠簸了六七日总算到了凤阳城下。
“说凤阳,道凤阳,凤阳本是个好地方,自从出了个朱皇帝,十年倒有九年荒。”大明太祖皇帝朱元璋从凤阳起兵,一路征战最后问鼎天下,坐稳江山之后,朱元璋为报乡恩遂立凤阳为中都,并迁江南富户以充实中都凤阳。
元末明初之际,淮河连年泛滥,短时间内涌入大量人口之后,凤阳的土地根本养活不了这么多百姓,民不聊生之际,百姓只能外出讨饭卫生,故而才有了如此民谣。
如今朱元璋已经作古,可凤阳的老百姓则依旧贫苦,崇祯四年十一月,当时任南京礼部右侍郎的钱士升(后于崇祯七年入内阁),在奉命祭告凤阳皇陵之后,曾向朝廷上疏汇报了凤阳地区衰败的景象:“凤阳号称帝乡,但一入其境,只见土地多荒,庐舍寥落,一望萧然。”
究其原因,是因为凤阳土地本就贫瘠,在江北属下下之郡。一遇灾荒,百姓往往向外逃荒。
而走掉的那部分户口本应承担的赋役,就须让留在本地的人承担。如此恶性循环,结果自然是户口越来越少,荒地越来越多。
所以,钱士升最后要求朝廷对凤阳予以特殊照顾,蠲免凤阳的赋税。
崇祯帝在看过奏疏后,也未有多大反应,只是轻描淡写地批了一句----一切照旧。
崇祯是怕开了先例,各地起而效尤,当时他正想方设法增加收入,自然不愿接受钱士升的建议,所以才有李廷栋看到的这番景象。
“大人,前面就是中都凤阳了。”吴为指着不远处的城池说道。
汹涌澎湃的淮河在此停下了脚步,携带的大量泥沙形成了冲积平原,而凤阳城正是建立在这平原之上,李廷栋手搭凉棚极目远眺,只见远处有一片矮墙,矮墙之后隐隐约约藏着不少亭台楼阁,深宅大院,进出凤阳的百姓只需从矮墙之间的缺口出入即可。
“这凤阳好歹是大明中都,城外怎么就这矮矮的一堵土墙啊?”莫说与金陵城那屹立三百年的城墙相比,就连一个普通县城的城墙都比这凤阳城外的土墙强上许多,李廷栋一路行来还是第一次发现如此奇怪的城市。
“凤阳乃我朝龙兴之地,据传言,修建城墙会坏了凤阳龙脉,于大明不利,故而当时修建这中都凤阳的时候,特意没有修建城墙。”吴为见李廷栋心存疑惑,立即解释道。
“若有贼人来袭为之奈何?”李廷栋不无担心的问道。
“凤阳乃大明腹地,况且还有中都留守统帅五千护陵军专门守卫,等闲反贼不敢打凤阳的主意,大人觉得闯贼可能会南下凤阳?”吴为听完先是一愣,贼人袭击中都凤阳,不亚于天方夜谭。
大明自从朱元璋在此起兵之后,凤阳已经快三百年不动兵戈了,听到李廷栋如此发问,吴为不禁疑惑的问道。
“我随口一问,先生不必放在心上。”李廷栋总不能说张献忠会在明年南下,火烧凤阳之后还把老朱家的祖坟给掘了,只能打个哈哈圆了过去。
李廷栋本想离高迎祥、张献忠和李自成这几个巨寇远一点,可大明腹地这么多州县,李廷栋最后却被吏部衙门分到了凤阳管辖的太和县,倒真有几分造化弄人的无奈,不过事实既然已经改变不了,李廷栋得想办法在闯贼南下之前做好准备了。
“大人这一问倒真给我提了一个醒,陈奇瑜兵败车厢峡已成定局,数十万闯贼脱困之后如那蛟龙入海,一发不可收拾,如果有一股闯贼出其不意奔袭凤阳,则凤阳危矣。”不得不说吴为这颗聪明的脑袋,李廷栋只是顺口一提,吴为立即明白这其中的巨大隐患。
“一股闯贼?恐怕没有这么简单哦。”李廷栋见吴为已经反应过来,也就不藏着掖着了。
“大人觉得会有主力部队南下凤阳?”吴为听完立即追问道。
“请问先生,陈奇瑜兵败之后,谁最有可能接替他的位置?”李廷栋没有直面回答问题,而是反问道。
“论资历,论能力自然是洪承畴。”吴为略加思索后回道。
“闯贼死中求活,当今圣上必定震怒,洪承畴新官上任也要急着表现一番,这闯贼即便出了车厢峡也不敢去摸他的虎须,反而会避其锋芒,既然不能北上陕西,那该去哪里?”李廷栋仔细分析后问道。
“四川方向秦良玉把守门户,且进川道路曲折,不利于大规模行军,闯贼应该不会去,湖广襄樊地区有卢象升,此人悍勇不亚于洪承畴,想必闯贼也不会去,山西有曹文诏,此人号称曹阎王,闯贼见之如见阎王,闯贼更不会去,那这只剩下一个地方了。”吴为脑补了这天下大势,逐步分析道。
“是啊,只有河南可去,河南连年大旱,百姓十不存一,仅仅剩洛阳、荥阳等几座大城在苦苦坚守,闯贼必定会集中兵力攻打这几座大城。”李廷栋继续说道。
“闯贼东进河南,洪承畴必定紧跟不舍,再说了洪承畴乃用兵大家,留给闯贼攻城的时间必然不会太长,洛阳和荥阳等都是天下雄城,一旦短时间内不能攻破城池,那闯贼将面临全军覆没的下场,洪承畴不是陈奇瑜,此人狠辣超乎想象,闯贼敢赌吗?”吴为犹豫的问道。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闯贼攻破洛阳或者荥阳,那这局如何破?”李廷栋不依不饶的继续问道。
“那就麻烦了,闯贼一路裹挟沿途百姓,虽然人数众多,可因为不事生产,很容易后勤补给跟不上,此番虽然从车厢峡脱困,但因为全无补给,正是闯贼最虚弱的时候。”
“一旦攻破洛阳、荥阳等大城无异于让闯贼缓过一口气,河南为四战之地,可也是交通便利之地,道路四通八达,如果闯贼南下,恐怕这三百年来未遭兵灾的中都凤阳就危险了。仅凭残军就想攻破洛阳,荥阳,就算贼军统帅敢赌,可大人是否高估了这些贼人的战斗力了?”吴为脸色凝重的问道。
“先生,不要小一个人在面临绝境时的求生欲望,那会爆发出不可思议的战斗力。”李廷栋说完不等吴为继续发问,大步向凤阳城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