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廷栋在太和县捕头胡云林的带领下来到太和县大牢,刚一靠近大牢,一股特有的霉味扑面而来,原来这大牢常年不见阳光,阴冷潮湿,难免会发出阵阵霉味。
李廷栋本想捂住口鼻遮掩一二,可想想自己是来查案的,又不是来踏青旅游的,若这点味道都受不了,还查个屁的案,当即跟着胡云林一起进了黑咕隆咚的大牢。
如果刚才在大门口只是有些霉味的话,那进到大牢里面就是恶臭了,几个看管牢房的衙役一看到捕头胡云林进来,当即谄笑的招呼道:“今天是什么风把胡头给吹来了,快请坐。”
“坐个屁,知县大人要查看一下犯人,前面带路。”胡云林心里埋怨道:要不是新来的知县老爷多事非要看什么犯人,鬼才愿意来这腌臜之地。
“得得得,不知胡头想看哪个犯人?”那几个衙役被骂也丝毫不恼,依旧笑嘻嘻的向胡云林问道。
胡云林啐了一口后骂道:“是知县大人要查看几个月前那几个斗殴杀人犯,赶紧带路,误了大人的事小心你们的皮。”
胡云林虽然不把李廷栋这个知县放在眼里,可面上的尊重还是要给的,见这几个衙役如此无法无天,胡云林借着由头教训了几句。
“啊?原来是那几个穷鬼,在最里头,大人跟我来。”衙役当即领着李廷栋一行人往里牢房深处走去。
几缕阳光透过一个高墙上的小窗照进幽暗的牢房,让李廷栋刚刚能看清自己脚下的路,当李廷栋的眼睛习惯了牢房内的亮度之时,李廷栋这才发现过道两旁的牢房内关满了犯人。
犯人们见到衙役进来,顿时吓得纷纷往后缩,李廷栋看着犯人们的一双双眼睛,想到了面对屠夫时的羊群,眼睛里一样的透着无助和绝望。
“胡捕头,这些犯人都所犯何事,你可清楚?”李廷栋被这满牢的犯人吓了一跳,开口对胡云林问道。
“这两个牢房是犯了案子的疑犯,因为还未来的及审理,暂且将他们收监,这部分是一些抗税不缴的刁民,将他们抓进来杀鸡儆猴,看谁以后还敢对抗朝廷。”胡云林一脸轻松的指着各个牢房介绍道。
李廷栋听完介绍才知道,原来这牢房内大部分的犯人是没有缴税的百姓,可若是真的有粮可缴,谁又愿意来到这黑牢之中受这个苦,不过是一群受苦受难的百姓而已。
“这犯人也是人,该给他们通风的通风,该加些稻草的加些稻草,要不然容易滋生疫病。”李廷栋如今还无法改变大局,只能向胡云林建议道。
“大人菩萨心肠,可对这些刁民就是不能手软,要不然他们还不翻了天了。”胡云林看似奉承,其实是回绝了李廷栋的提议。
开玩笑,这些个犯人都是他胡云林的摇钱树,只要这牢房的日子过得更难受,这些犯人才会心甘情愿的把银子交出来,若是在这牢房内住的舒坦了,谁还愿意乖乖的交银子。
李廷栋被这么一顶,顿时气的有些上头,正想再教训几句,可转念一想立即明白的自己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要想让这牢房内的犯人过好一点,等自己在太和县说话算数再说吧。
“喏,那五个人就在这戊字号牢内。”一行人来到牢房的最深处,衙役指着牢房内的五个人说道。
原来这五个嫌犯都是码头上的苦力,根本没钱打理衙役,只能被关到这最黑的牢房内。
此处乃是牢房的最深处,常年不见阳光,李廷栋只能模糊的看到一团黑影挤在牢房深处,根本分辨不清这五个人的模样。
“给我拿个灯笼来,我要进去看看。”李廷栋对两个衙役吩咐到。
这两个衙役听完李廷栋吩咐,压根就没动,而是朝胡云林望去。
“大人叫你们拿灯笼,聋了吗?还不快去?”胡云林被这一望心中着实有些尴尬,这两个蠢人丝毫不知道遮掩一二,当即对两人骂道。
这两个衙役被胡云林一骂,非但不生气反而屁颠屁颠的去外面找了个灯笼进来,递到李廷栋手里。
“大人,里头人员复杂,要不然提出来看看吧。”吴为见李廷栋提着灯笼就要进到牢房查看,当即劝说道。
毕竟这牢房立面可关着一个杀人犯,万一对李廷栋不利可就麻烦了。
“无妨,不是还有胡捕头在这嘛。”李廷栋倒也轻松,这个时候还开了个小玩笑。
胡捕头被李廷栋这么一说,只能陪着李廷栋一起进到牢房内,如果李廷栋在这牢房里真出了事,朝廷追究下来,自己这个捕头绝对逃不脱干系。
当然胡捕头心里这么想,可嘴里不能这么说,只能向李廷栋客气的说道:“大人亲自到牢内提审犯人,我这做捕头的自然要进去保证大人安全。”
李廷栋提着灯笼走进牢房,兴许是长时间的见不到阳光,眼睛已经习惯了黑暗,突然之间被这灯笼的光线一照射,纷纷抬起手掌挡住自己的眼睛。
李廷栋扫了一眼牢内的众多犯人,都是些骨瘦如柴,蓬头垢面的汉子,就这样子再拖几个月,恐怕不等结案,这些人就得死在牢房里。
两个衙役进来之后一一介绍,李廷栋这才将眼前的五人和卷宗上的那五个名字一一对应起来。
“我是新到任的知县,正在重查当日码头杀人案,今日来向你们询问一下当日的发生的情况,还望你们如实交代。”李廷栋说完仔细盯着这五人的眼睛,看他们有何反应。
“大人,我们冤枉啊。”五人听完一愣,纷纷跪在地上磕头,恳请李廷栋为他们伸冤。
“好,那你们一个一个和我说。”李廷栋当即让这衙役将犯人一个一个提到前面,让每个人将当日的情况都如实叙述一遍。
兴许是时隔太久,事情的大概都差不多,可一说到关键点都说当日人多手杂,也不知是谁捅死了对方。
一旁的胡云林听到李廷栋如此不厌其烦的在这大牢里折腾,心里不禁暗自鄙视道:“在这装什么大尾巴狼,就这问一问能查出案子来,那还要我们这捕头干嘛?光收黑钱的吗?”
听完五个人的叙述,李廷栋又将五人送回牢房,两个衙役见李廷栋如此折腾也没折腾出个名堂来,这脸色的鄙夷之色都不加遮掩。
吴为也怕李廷栋气馁,正想对李廷栋安慰几句,可万没想到李廷栋走到牢房门口时,突然一个回身,厉声喝道:“蔡小五,你还不认罪?想连累你这些兄弟陪你一起去死吗?”
那刚刚五个嫌犯中的一个小个子被这一喝,顿时嚎啕大哭道:“人是我杀的,我愿意抵命,求大人放过我这些兄弟。”
那两个衙役和胡捕头要看如此情景,顿时都傻了,这案子就破了,也太容易了吧?特别是胡云林,李廷栋问话的时候可是一直全程陪在一旁,没看出这蔡小五有什么异样啊。
“升堂,问案。”李廷栋知道这个时候还不是庆功的时候,当即对吴为吩咐到。
“威武……威武……”
原本准备回家休息的衙役被重新叫了回来,正一脸懵逼的窃窃私语,这都快到点了下班了还升个屁堂。
不过比他们更懵逼的是刑房主事戴威,根据胡云林的汇报,李廷栋只问了几句话,那疑犯就乖乖承认了,天下还有这样破案子的?
“带人犯。”李廷栋身穿官服,端坐于明镜高悬的牌匾之下,一拍惊堂木后喝道。
随着李廷栋的一声令下,五个嫌犯被全部押解上堂,李廷栋厉声喝道:“嫌犯蔡小五,还不赶快将你杀人的过程速速讲来。”
那蔡小五刚才已经承认了,这个时候也必要翻供,随即将当日的情况仔细说了出来。
原来码头上的脚夫虽是最苦最累的行当,可也分了几个以家乡卫纽带的团伙。码头上的货物就这么多,若是对方多干了,自己这个团伙就得少干,少干就没钱、没钱就没粮、没粮就会饿死。
为了不被饿死,这几个团伙是想尽办法抢活干,如此一来难免会产生一些摩擦,原先不过是小打小闹,可这次却闹出了一条人命。
蔡小五身材不算高大,平日里械斗一直有些吃亏,为了不让自己拖后腿,蔡小五磨尖了一根长约两寸的铁棒偷偷藏在袖中。
若是遇到械斗就可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哪知那日被逼急了,趁人不注意就捅了对方几下,这才闹出了人命,而那铁棒也被他事后偷偷藏在墙缝中。
铁棒随后被衙役取来,人证物证俱在,又有犯人的画押,如此一来就是铁案一桩了。
“先生,按大明律故意杀人该判何刑?”虽然蔡小五已经认罪,可李廷栋看着跪在堂下的蔡小五,心里不禁生出一分恻隐之心,都是一群苦哈哈,但凡是有一口饭吃,这案子也就不会发生。
“斩立决。”
“若是误杀呢?”
“徙三千里戍边。”
李廷栋听完低头沉思,其实蔡小五虽然杀了人可并不是主动为恶,判处斩立决确实有些严苛,毕竟是一条人命。
沉思过后,李廷栋随即宣判:蔡小五聚众斗殴误杀对方,判徙三千里,发往边关戍边,其余四人持械斗殴,重打三十大板,枷号三日,以正视听。
当然如此人命大案李廷栋不能专断,还需将这卷宗整理好之后送往凤阳府万文英处核准,万文英若是没有异议再送往按察司和刑部衙门备案,若是没有还没有异议,蔡小五这条命算是保下来了。
李廷栋看着被押下去的蔡小五,不禁一脸惆怅,自己能做的只能如此,能不能保他一条性命就看他的造化了。
可此时李廷栋脸上的这份惆怅在众人眼里已经不是惆怅,而是城府,是老谋深算,一时间众人看李廷栋的眼色都有些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