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序的正义带来的程序的繁琐,胡捕头带来的消息是郑虎的几个街坊的确看到了两个卖驴之人,可这样一来也仅仅是排除了郑虎的杀人嫌疑,至于那两个卖驴之人,仿佛人间消失一般毫无踪影,如此一来整个案件陷入了僵局。
此案是事关人命的大案要案,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整个太和县对此案的关注度达到了一个空前的关注,茶馆里、酒桌上,不少太和的百姓都将此案作为一种日常的谈资,久拖不决之下让此案变得越来越偏离了正常的轨道。
太和县城东有间裕泰茶馆,乃是太和县的闲汉们日常聊天消遣的好地方,茶馆老板王利发为人和善,甭管是南来的北往的,但凡是进了这裕泰茶馆,就是笑脸相迎,哪怕花一个大子叫上一碗粗茶,这王利发也从来不低看一眼,故而这裕泰茶馆从来都是生意兴隆,人流如织。
这闲汉们聚在一起,总得有个谈资,而事关人命的大案绝对是个不二选择。
“你们晓得不?听说那郑屠夫家里已经凑齐了几千两银子,送到了新任知县的手里,新任知县已经答应了放那郑屠夫一条生路了。”一个满脸麻子的闲汉故作神秘的说道。
“啊!这样的钱也敢收,那还有天理吗?不怕那枉死鬼去找他讨命啊?”旁边的的闲汉怀疑道。
“还枉死鬼讨命,这天底下的贪官多了去了,也不见有哪个是因为收黑钱被砍头的。”旁边有一戴草帽的汉子恨恨的吐槽道。
“这郑屠夫,平日里是一毛不拔啊,扣扣索索,这下遭报应了吧?”这郑屠夫为人吝啬,如今糟了难,难免有人幸灾乐祸。
“大家积点口德吧,都是乡里乡亲的,郑屠夫为人虽然跋扈了一些,可做生意确实是把好手。况且郑屠夫生了一个好儿子,那郑家大郎学的一身好拳脚,为人比他爹可豪气多了。”见众人都在编排郑屠夫,有些个心地良善的不禁出言劝阻道。
“对对对,这郑屠夫虽然不咋样,可郑家大郎为人还可以,听说郑家大郎已经从外地赶回来了,前儿个就有人看到他约了牙人出售店铺,想必是在凑钱替他爹活命呢。”毕竟是乡里乡亲,众人也不好再编排郑屠夫,况且郑家大郎的拳脚功夫可是远近闻名。
“这郑屠夫辛辛苦苦攒了这么多年的银子,倒是一下子便宜了咱们县太爷了,一场官司下来,就是几千两银子到手,顶咱们干几辈子啊。”人群中不知是谁在感慨,可此人的话语却引起了众人的共鸣。
朝廷的赋税一年比一年重,平常人家一年到头也攒不下几两银子,而县太爷一个官司就收入几千两,至于李廷栋是否真的收了这笔银子,众人自然不会去细究,天底下有不偷腥的猫,可没有不爱财的官,既然这郑虎进了监狱还没有被砍头,那自然是新任县太爷收钱了。
“老少爷们,莫谈国事,莫谈国事啊。”见在座的各位越说越露骨了,裕泰的老板王利发立即上前和众人打了个招呼。
“是啊,莫谈国事,安心喝茶。”众人闻言纷纷不再做声,只是闷头喝茶。
“莫生气,回去再说。”在茶楼的一个角落,一老者对安抚了身旁的年轻人后,高声对掌柜的的说道:“掌柜的,这是茶钱,收好了。”
付清了茶钱之后,两人立即离开了茶楼,此二人不是别人,正是李廷栋和吴为,郑虎案的久拖未决让李廷栋成了舆论的中心,似乎每个太和百姓都认为郑虎杀人之后未被判刑是知县大人收了郑家的银子。
每日上大街上溜达的小六子最先听到了这些流言,报告给李廷栋之后,起先李廷栋不过一笑了之,只要自己行的正又何必担心这老百姓的悠悠众口呢。
只是这街上的流言愈演愈烈,在小六子的多次坚持下,李廷栋和吴为方才穿了便衣到太和城中的茶楼坐了一下,算是微服私访了一番,不过走了这一遭回来,两人的心情已经恶劣到不可附加的程度。
“大人,百姓愚昧,不了解大人的一番苦心,还望大人不要介怀。”回到县衙之后,吴为见李廷栋独自一人立于窗前,双眼望着窗外的天空发呆。
“介怀?不,我没有理由介怀我治下的百姓,只是没想到如今的百姓对朝廷已经失望到如此地步,是朝廷先辜负了百姓,怪不得百姓对朝廷对我不信任。”李廷栋叹了口气后说道。
“百姓虽然对朝廷有怨气,可此案在短时间内就闹得沸沸扬扬,恐怕是有心人在其中推波助澜啊。”吴为对这个大明朝没有好感,但还是对此案在人群之中的传播速度赶到怀疑。
“不用想肯定是杜家叔侄,为今之计唯有将这案子破了,那这谣言自然不攻自破。”李廷栋心里明白,太和县中对此案议论纷纷恐怕是那杜半城在期中搞鬼,可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自己阻止不了百姓的议论,唯有寄希望于尽快破案。
“胡捕头昨日里来汇报,那两个卖驴之人还是杳无踪影,我看此人有故意拖延的嫌疑啊。”吴为回禀道。
“一方面通过百姓给我施加压力,逼迫我们尽快破案,一方面打点衙役,尽量拖延咱们破案的效率,这杜半城当真是好算计啊。”李廷栋不是蠢人,吴为稍一点拨他就立即明白这期中的关节。
这太和城中对李廷栋有这么大仇恨又有如此能量搅动这太和满城风云的人,除了他杜桑林还能有谁。
“看来咱们需要一个破局之人啊,捕快和衙役是不能用了。”吴为敲着脑袋仔细搜索着脑海中的人名,看能否有合适人选。
“公子,外面有人求见。”就在李廷栋和吴为苦苦思索之时,小六子探进头来禀报道。
“何人求见?”李廷栋皱了皱眉头后问道。
“那人没说,不过此人气度不凡,说是有要事求见大人,我怕耽搁大人的要事就赶紧过来通禀了。”小六子一脸紧张的说道。
“哦,我在太和还没有故人啊。”李廷栋想了想后实在猜不出来人是谁,只得对小六子说道:“那让人赶快进来,然后再去沏几杯茶来。”
不消片刻,李廷栋就见一条精壮的汉子进的屋来,鼻直口方,浓眉大眼,蜂腰猿背,让人看了不禁暗自赞叹一声真是个大好男儿,怪不得在北京见过大世面的小六子也要说一句此人气度不凡。
“小人郑汉明拜见知县大人。”那人来到大厅之内后,恭恭敬敬的跪倒在地,朝李廷栋行了个大礼。
“你是郑虎的儿子?”李廷栋一听来人姓郑,此人眉目之间颇有郑虎的几分影子,只是郑虎面相凶恶而此人脸上多了几分和气。
“正是,家父正是郑虎。”郑汉明恭敬的回答道。
“那你今日来所为何事?”郑虎入狱,郑汉明过来找李廷栋,定是为求情而来,但李廷栋并未将他父亲定罪啊。
“家父蒙冤入狱,还望大人放我父亲一条生路,小人愿奉上全部家产白银三千两。”郑汉明跪地请愿道。
“放肆,如此公然行贿,你置国法于何处置公道人心于何处。”一旁的吴为见状,立即大声呵斥道。
“大人若是嫌少,可开个价,小人砸锅卖铁也给大人凑齐,只求大人放过我父亲。”那郑汉明平日里也是一条响当当的汉子,可事关自己父亲的性命,自然是顾不得自己的脸面。
“把银子收起来,我有话要问你,如此大好男儿行此龌龊之事,岂不辜负你这一身本领。”李廷栋见状揉了揉自己的脑袋,顿时想到了破局之策。
那郑汉明被李廷栋这样一说,整张脸涨的通红,起身后低头站在一旁。
“你可知你父亲自打进了太和县衙,没挨过一下板子,知道为什么吗?”李廷栋随和的问道。
“大人宽宏大量,爱惜治下百姓。”郑汉明小心翼翼的恭维道。
“假话。”李廷栋闻言笑了笑后摇头道:“你心里估计在想这狗官定是想要贪图钱财,不上刑不过是为了多收几两银子,是与不是?”
“小人不敢。”那郑汉明显然是被李廷栋说中了心事,低头回答道。
“你还真是小瞧了我家大人,上刑与否与犯人的身份无关,只是与案情有关,若不是你父亲的确有冤情,莫说你这区区两千两,就算搬一座金山来,我家大人也依旧判一个斩立决。”吴为那颗七窍玲珑心立即明白了李廷栋的想法,在一旁附和道。
“小人狗眼看人低,小看了大人,还望大人见谅,不过我父亲是真的冤枉啊,我家邻居确实看到是有两人牵了驴卖于我父亲的。”郑汉明闻言双眼一红,含泪说道。
“口说无凭,唯有找到这两个卖驴之人方能洗刷你父亲身上的冤情,你与其在这里贿赂知县大人,何不回去花功夫把这两个陷害你父亲的人给揪出来。”吴为在一旁点拨道。
“大人,是否我找到这两个杂碎,我父亲就可平安出狱?”郑汉明仿佛是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稻草,满怀期望的问道。
“如果这两人伏法,你父亲最多一个售卖赃物之罪,虽有小惩却无大罪。”李廷栋思索片刻后回答道。
“好,有知县大人这句话就够了,就是掘地三尺我也把这两个人给挖出来,小人告辞。”那郑汉明得了允诺之后,立即起身,告了个饶之后风风火火的去了,想必是去找那两人去了。
李廷栋和吴为相视一笑,看来这就是破局之人。
这边郑汉明开始发动自己的人脉,寻找那两个卖驴之人,捕头胡云林当即将这消息告知杜家叔侄。
“松儿,你觉得此事如何处理?”杜桑林听到胡云林汇报之后向一旁的杜松咨询道。
“人海茫茫,想找这两人谈何容易,如今咱们要继续散布消息,就说姓李的已经收受郑家的贿赂判郑屠无罪。另外咱们可派人找到那原告,就说姓李的收受贿赂,这官司他在太和打不赢,让他直接去凤阳递状子,看他这新到任的知县如何下得了台,叔父也可向杨公公打个招呼,让他过问此事。”杜松听完之后略加思索,随即向杜桑林建议道。
杜桑林闻言不禁点头称赞,这法子可真是绝了,就算凤阳知府颜容暄与李廷栋有交情,将这案子打回太和重审,但就算这事伤不了李廷栋的元气,也可以将他恶心的够呛。
“好,这事你与胡捕头商量着办,我还有点事先出去一趟。”在整人方面,杜桑林对自己这个侄儿还是有信心,交代完毕后起身离去。
等到杜桑林走远之后,胡云林凑到杜松耳前小心说道:“我查到那两个卖驴的家伙不是别人,正是河上的人。”
“什么?”杜松闻言脸色不禁大变,看的出来杜松被这消息吓的不轻,紧张的在屋内来回踱步。
“你手脚麻利一点,赶快将这两个人处理了,再给河上的大当家去个消息,报备一下这个事。”杜松当即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