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张老三第一次递状子已经过去了一月有余,在这一个多月期间,这案子在杜桑林等人有意的推动之下,可谓闹得满城皆知,如今李廷栋正式升堂审理此案,百姓们纷纷用到衙门口观看审案的过程。
虽然准备工作已经做足,可李廷栋心中依然有一丝惶恐,因为此案牵涉太大,杜桑林在太和经营了十几年,其实力早就盘根错节,李廷栋若想扳倒杜桑林,恐怕这太和县的县衙都得空一半,可开弓没有回头箭,纵使千难万难,李廷栋也得咬着牙走下去了。
一大早,李廷栋就吩咐小六子给自己穿上轻易不能穿戴的朝服,希望借着这身官衣压一压太和县衙这股歪风邪气。
李廷栋坐下后朗声说道:“升堂”
“咚咚咚……”升堂鼓响。
“威武……”两排皂隶用水火棍捣着地砖,声音令人头皮发麻。
吴为则是高声喊道:“带原告张老三及疑犯郑虎。”
“原告张老三告郑虎图谋钱财杀害其父张老汉一案,经多方查实,郑虎并非凶手,张老汉之死乃沙颍河水匪所为,而两名水匪与多日前被害于城南屋内。”吴为清了清嗓子后宣读道。
“青天大老爷啊,明明就是这郑虎所为,怎么凶手就变成了水匪了啊?”张老三一听就不答应了,由于坊间一直有传闻李廷栋收受郑家贿赂放郑虎一命,张老三觉得肯定是李廷栋郑家钱财,拿几个已经死了的水匪来给郑虎替罪。
“休得聒噪。”吴为断喝后继续说道:“两名水匪乃本县捕快刘二、郭六所杀,带两名捕快上堂。”
“刘二、郭六,你们如何杀害水匪,还不速速招来。”两名捕快上堂之后,李廷栋一拍惊堂木,当即说道。
“冤枉啊,大人,我们乃是奉本县捕头胡云林之命,斩杀杀乱匪,就算无功也没有过错啊。”两人上堂之后,当即狡辩道。
“好哇,死到临头还敢狡辩,带胡云林。”李廷栋随即命令道。
“胡云林,刘二、郭六说奉你之命斩杀水匪,可有此事?”李廷栋待胡云林上堂之后立即问道。
“回禀大人,确有此事,缉捕逃犯本就是捕快的本分,这两个水匪常年藏匿于太和县城,给沙颍河上的水匪通风报信,为祸不小。我多方查证方才寻的这二人的踪迹,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当即命令刘二、郭六将其斩杀,万没想到这二人除了通风报信,竟然还干起了杀人越货的勾当,当真是死有余辜。”胡云林一上来并未否认自己杀害了这两名水匪,但他只说这是为民除害,根本不承认这是杀人灭口。
“当然事急从权,小人没有及时向大人汇报,确实有渎职之嫌,但功是功,过是过,大人非但不对我等嘉奖,反而派外地捕快将我等羁押,如此行事不光寒了我等之心,更是欺我太和县无人吗?”胡云林的意思很简单,既然是为民除害,当然是大功一件,纵使没有及时汇报也只是小错,根本不造成犯罪。
况且李廷栋因为不信任太和县的衙役,自从颍州通判赵士宽带领颍州衙役支援之后,立即将太和县衙原有的衙役尽数替换,胡云林正是趁机将这事偷偷转换概念,原本的只是为了方便查案的行为在胡云林嘴里就变成了李廷栋借助外人打击太和本地人的行径。
胡云林的话一说完,刘二、郭六立即叫嚣起来,说李廷栋是打击报复,而围观的百姓闻言也纷纷窃窃私语,在这个宗法大于律法的时代,百姓们可不管你查案剿匪,外地人欺负本地人就是不行。
“知县大人,你是太和县的知县,不是颍州人的狗腿子。”人群之中不知谁喊了一句。
有人这人带头,原本只是窃窃私语的百姓也是聒噪起来,眼看局势就要失控,李廷栋当机立断,大声吼道:“审案期间,百姓不得聒噪,谁还敢咆哮公堂给我叉出去,重重掌嘴。”
当然为了避免激起公愤,李廷栋缓了缓语气后说道:“各位父老乡亲,本官是太和知县,今日定会给太和县的百姓一个交代,若是觉得我处事不公,等案子审完即可上凤阳知府衙门告我徇私舞弊,我绝对不阻拦。”
自李廷栋到任以来,一直致力于清理积案,百姓们也是看在眼里,百姓们如今听李廷栋说的诚恳,情绪也慢慢平复下来。
“当真是一张伶牙利嘴,当个捕头还真是可惜了。”李廷栋看了一眼堂下的胡云林后说道。
“我干了十几年的捕快,一直是保境安民,问心无愧。只是我书虽然读的不多,可也知道有句话叫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如今我落到你手里,你想怎么判就怎么判吧。”胡云林事到临头反而装起了可怜来了。
“多说无益,咱们还是回到胡老汉被杀一案之上,你说这两名水匪谋杀张老汉是杀人越货,如今两名水匪已经被杀,你就觉得死无对证,可以信口开河?那我告诉你,这是痴心妄想。”李廷栋不愿和他在案情上做口舌之争,当即回归正题,将话题重新拉回到案情之上。
包括张老三在内的一干围观群众听到李廷栋这话顿时有些疑惑,这水匪截杀张老汉难道不是图财?可张老汉一老头,好端端的杀他干嘛?
“三个月前,颍州通判赵大人与颍州卫百户罗元庆在沙颍河上剿匪,捕获水匪四十三名,经请示朝廷后就地正法,但是这四十三人之中只砍了四十二人,有一人系暴病身亡,死于大牢之内,这事两位大人可以做证。”吴为在李廷栋的示意下开始解释案情。
赵士宽和罗元庆乃是此案的经手之人,当即向李廷栋说明确实是这么一个情况。
此事当时在太和闹的挺大,太和县的百姓自然还记得,只是不知这事与张老汉被杀一事会有什么联系,纷纷在堂下议论起来。
“可根据我等调查,这名暴病身亡之人根本就没有死,而是被人用尸体替换了出去,这尸体正是张老汉。”吴为见两位大人做证后随即说道。
吴为的话语如同在人群中丢下了一个炸弹,百姓们对于沙颍河上的水匪是深恶痛绝,如今听到有人不光将抓到的水匪私自换出去,为此还杀了一名普通百姓,这事做的可太丧尽天良了。
“大人,这不可能,这不可能。”张老三一听自己的父亲是因为这个原因被杀,一时间还接受不了这个残酷的现实,当即在大堂之上哭嚎道。
“你父亲的骨殖已经取出,正用棺木盛放在隔壁,你去看看便知。”吴为于昨日已经派人将张老汉的尸体从郊外挖出,找了个棺木收敛后抬了回来,当即让人领了张老三到隔壁去认尸体。
三个月虽然能够让尸体腐烂发臭,可还不至于彻底失去模样,张老三拉开棺木后强忍着尸臭,当他一看到棺木当中的尸体就一眼认出这是自己失踪许久的老父亲,随即抱着棺木大哭不止。
“带太和县仵作。”
张老三已经认定死的是他父亲,那接下来就该审一审这仵作是如何验的尸。
“仵作,这尸体明明是张老汉,如何变成了水匪头目,你还不老实招来。”李廷栋对仵作厉声问道。
“大人,我只负责验尸,这个……这个其中缘由我也不是很清楚。”仵作一上堂后就慌了,当即结结巴巴的说道。
“不是很清楚,这是你填的尸格,白纸黑字,暴病身亡,可这张老汉明明是被绳索勒住脖子窒息而亡,这你也会弄错?”李廷栋扬起手里的尸格说道。
听李廷栋说的如此清楚,这仵作额头上的汗珠滴滴落下,李廷栋又加了一把火,接着说道:“你可想清楚了,私放水匪乃是诛九族的大罪,而填错尸格最多流放三千里,还能逃得一条性命。”
这番话彻底击溃了仵作的心理防线,当即对李廷栋坦白道:“是戴威和胡云林找到我,说是让我去大牢验尸,将一个勒死的人写成暴病身亡,事成之后不光给我三百两银子,还答应将我的侄子调到户房当文书。”
“你血口喷人。”胡云林听仵作撂了,当即喝道。
“咆哮公堂,给我掌嘴。”李廷栋一看这胡云林这个时候还敢威吓证人,当即对左右吩咐道。
衙役听得李廷栋吩咐,随即从拿起竹板,对着胡云林左右开弓,将他抽成了一个猪头。
“带刑房主事戴威和吏房主事陈功。”
戴威和陈功一见眼前情景,就知道隐瞒不住了,胡云林已经被打成了猪头,为了避免皮肉之苦,当然也为了减轻罪责,两人纷纷交代说是奉了杜松和杜桑林之命。
李廷栋一听终于轮到杜桑林了,当即命人将杜桑林带上来,可杜桑林一到堂上,反而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不管其他人如何说,就是只推说不知情,一切都是戴威和陈功自作主张。
可戴威和陈功也不是吃素的,谁都知道这事若被判了主谋,那就是毁家灭族的大罪,当即在堂上纷纷举报揭发杜桑林,由于平日里这些人蛇鼠一窝,如今反水就是狗咬狗一嘴毛,说道最后只能用触目惊心来形容,周围的百姓听到这人如此鱼肉百姓,草菅人命,纷纷破口大骂,杜家算是在太和无立足之地了。
为了避免后期翻供,李廷栋只让文书记录那些人证物证俱在的,即便如此也是足足有十几页,可见这些年杜家叔侄在太和做了多少恶事。
这案子从清早一直审到日落,整整一天,李廷栋是身心俱疲,不过好在收获颇多,这一场硬仗总算是打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