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这些烦心事了,为君父分忧乃是咱们做臣子的本分,如今团练的批文已经拿到手了,早日将这团练办起来是正经,咱们今日好好议一议,早日把这个事给定下来。”尹梦鳌出身贫寒却能登此高位,心中对大明天子充满了知遇之恩,朝廷内的腌臜事他没法管也不想管,索性避开不谈。
在尹梦鳌看来大明立国近三百年,经历的风雨不知有多少,哪次不是安然挺过来了,如今不过是局势艰难一些,天下终究会回到正常轨道上来的,尹梦鳌对这个朝廷对远在紫禁城内的崇祯皇帝依旧充满信心。
“在来太和的路上,我与尹大人商议了一番,此次虽把这团练的批文给申请下来了,可想要把这团练真正弄起来不是一件易事啊。”
赵士宽语气沉重,叹了一口气后继续说道:“首先是时间紧,今天是十月初四,就算闯贼年后南下,留给我们的时间也不足两个月,短短两个月想练出一支精兵出来,压力非常大。”
“其二是人数少,我们两家加起来不过一千五百人,而闯贼来的可是千军万马,以区区千人对抗闯贼的千军万马,压力可想而知。最后是兵源问题,江南承平已久民心思安,有几个百姓愿意拿起刀枪上阵杀敌恐怕还未可知啊。”
赵士宽的一番话让屋内气氛瞬间变的沉重,原本以为组建团练的批文下来后就万事大吉,可如今仔细想想这批文下来了,麻烦也是接踵而至,朝廷不加援手,仅凭颍州太和两城想阻挡闯贼无异于螳臂当车。
“未虑胜先虑败,赵大人果然是老成谋国之人,不过这些时日我也一直在思考闯贼南下如何拒敌,有些心得想和两位大人分享一下。”李廷栋觉得此时此刻事情虽然不容乐观,可也没有绝望到赵士宽所说的地步,不禁开口安慰道。
“哦,李大人有何高见,快快说与大家听听。”此番绕道太和一是将团练一事告知李廷栋,更有与他商议团练后续事宜的打算,毕竟这团练一事是由李廷栋所提,想必他有些不一样的看法,赵士宽听闻李廷栋言语笃定,不禁急切问道。
坐在一旁的尹梦鳌也被李廷栋一番话语勾起了兴趣,自打赵士宽从太和回去之后,多次在尹梦鳌面前称赞李廷栋见识非凡,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刚刚入城之时已经见识了李廷栋的处理政务的才华,此时刚好看看他的处理军务的能力。
李廷栋扫了一眼两人的表情,知道自己的这番话语非同小可,调整了一下思绪后回答道:“临阵对敌,不外乎天时、地利、人和,闯贼最快南下也要两月之后,可两月之后就要进入隆冬时节,届时江淮地区天寒地冻,阴冷潮湿,闯贼不来则以,来了如何解决大军的温饱都是个大麻烦。”
“其二地利,闯贼远道而来,人生地不熟,更关键的是我有高墙深沟,只要我们及时加固城防,纵使闯贼势大想要轻易破我城池也绝非易事。”
“最后一个是人和,闯贼裹挟无辜百姓,一路烧杀抢掠,所过之处如蝗虫过境寸草不留民怨沸腾。咱们只需向本地百姓做好宣传,激起本地百姓同仇敌忾之心,届时那闯贼四面受敌难以招架。如今天时地利人和都在我方,何愁守不住这脚下的城池。”
李廷栋的思路随着谈话的进行越展越开,思路也越来越清晰,如果这些想法以前在他脑海里犹如散落各地的珍珠,可今日一番高压之下,散落的珍珠终于连成了耀眼夺目的项链。
调整了一下心情后,李廷栋继续说道:“其实最为关键的一点是咱们陷入一个误区,咱们一直在思考如何抵抗闯贼的千军万马,可殊不知咱们并不需要正面迎敌。”
“闯贼南下必然天下震动,中都凤阳乃我大明龙脉所在,中都有变必然是八方支援,紧跟在闯贼身后的洪总督必然星夜兼程赶至凤阳,到时前有堵截后有追兵,闯贼必然不敢冒险攻城,很可能是稍一遇挫就远遁而去,犯不着在城下白白消耗时间。这闯贼南下如那狂风过境,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咱们何惧之有?”
李廷栋的一番话让尹梦鳌赵士宽陷入沉思,诚如李廷栋所言仅凭颍州太和甚至凤阳府都不可能挡得住闯贼,可既然挡不住那为何要挡?消灭闯贼是洪总督的职责,自己身为当地的父母官,守住城池不失就是自己的本分。
话到此处,李廷栋见尹梦鳌和赵士宽并没有出言反驳,便向两人建议道:“正如赵大人所言两个月训练出一支上阵杀敌的队伍当然不可能,可我们如今要的不是野战的精兵而是守城的普通兵士而已,咱们这一千五百人无需出城野战,只需备足滚石檑木、火油金汁。”
“这一千五百人前有深沟后有高墙,手中又有这么多趁手的家伙,坚守城池十余日应该不成问题,到那时洪总督的大军必然衔尾而至,大军一到闯贼自然四散而逃。至于说兵源问题,如今这遍地灾民,多少人为了一口饭吃而卖儿卖女,只要大人肯拿出粮食还愁没人来当兵嘛?”
李廷栋的话语已经说完,可尹梦鳌和赵士宽两人依旧在沉思当中,让开闯贼主力部队,只安心守城,这是最稳妥可也是最窝囊的做法,缩头乌龟当起来安全,可谁也不知道事后朝廷会不会追究自己的避贼怯战的罪责。
远在京城的崇祯皇帝可不是一个好伺候的主,多少高官没有死在闯贼的刀下,却死在了崇祯皇帝的手里,为了避免皇帝秋后算账,尹梦鳌得想好事后的应对之策。
“一味固守确实最为稳妥,可若是我们只一味固守,那城外的百姓怎么办?还有一点你想过没有,若闯贼派一偏师对我颖州太和围而不攻,主力直奔凤阳而去如何?”尹梦鳌沉思良久,缓缓问到。
尹梦鳌不亏为知兵之人,立即看出李廷栋的想法有个大缺陷,乃是此法自保有余而进取不足。一旦只固守待援,那就是把城外的数十万百姓全部丢给了闯贼,闯贼可以肆无忌惮的劫掠百姓,这对本地百姓无异于一次灭顶之灾。
更为要命的是,闯贼很可能舍弃沿途小城直奔凤阳而去,一旦凤阳有变,那就算守住了颍州太和亦无济于事,事后朝廷追究下来也难逃干系。
“这个……”李廷栋一时语塞,看来自己还是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自己只把眼光放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可殊不知战争从来不是一城一地的得失,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
“李大人上任不久能想这么多已经是难能可贵,剩下的问题咱们从长计议。”一旁的赵士宽见情形不对,立即出言解围道。
李廷栋见赵士宽出言解围,心头一松,朝赵士宽投去感谢的目光,可没想到尹梦鳌却是紧追不舍,再次出言说道:“李大人,事关重大,不可儿戏,想清楚了再说。”
“容我想想。”李廷栋没想到尹梦鳌如此不顾自己的颜面,心中有些气恼,可也不好翻脸,只得逼着自己的大脑飞速运转起来。
沉思许久后李廷栋回禀道:“官府自然不能对治下百姓弃之不顾,靠近城池的百姓可全部迁入城内,乡下的百姓可在闯贼南下之前躲入山林,务必做到坚壁清野,让闯贼抢无可抢。至于说闯贼奇袭的问题,大人可在靠近河南的各个要道安插探马,一旦发现闯贼踪迹可迅速向我等预警,更重要的是向凤阳的各位大人预警,提前做好准备以防闯贼偷袭。”
“算是个法子。”尹梦鳌闻言立即起身点头道,说完走到李廷栋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刚才可曾在心里怪我不近人情啊?”
“下官不敢。”李廷栋被说中了心事,脸颊不禁有些泛红,可也不敢当面直说。
“哈哈哈,有也无妨。”尹梦鳌挥了挥手后继续说道:“你初入官场,官场险恶你还未曾切身体会,官场如雷场,稍有不慎便是万丈深渊,轻则丢官重则丢命,不可不慎之又慎。其实你说的法子我也想到了,可我还是要难你一难,今日红红脸总比来日丢官丢命强。”
“大人教诲,下官定当谨记。”李廷栋这才明白尹梦鳌的一番苦心,想想刚才自己的小心思,不禁有些羞愧难当。
“这一路看来我见你你确实是个干实事的人,可越是干事的人越要知道保护自己,切莫因为一些官场的蝇营狗苟让你丢了性命,只有留着这有用之身方才能上报皇恩下安黎民。”自打自己进到这太和城内,李廷栋给了自己太多的惊喜,年轻人想干事的多,可能干事的少,干成事的则是少之又少,李廷栋就是这少之又少的其中一员。
尹梦鳌从基层而来,对于能关心民间疾苦的李廷栋自然是高看一眼,可越是欣赏李廷栋,就越不想这心中装着百姓的好苗子因为一些官场的阴暗而夭折,故而今日难免提点一下。
“好了,大事已经议定,咱们也该吃午饭了,我和尹大人一路走来可是腹中空空啊,要不咱们边吃边聊?”一旁的赵士宽见事情议的差不多了,起身提议道。
“属下疏忽,不知大人还未用过午饭,大人若不嫌弃后衙备有粗茶淡饭。”李廷栋听到这里赶紧邀请到。
“今日到了你的地盘自当听你的安排。”尹梦鳌对李廷栋大为欣赏,难得和李奕开了个玩笑。
“大人里面请。”李廷栋起身邀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