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差一点点。”
校场之上数百道目光随着羽箭的射出而移动,可事与愿违羽箭并没有命中百步之外的丝带,而是箭尾的尾翼掠过丝带带动玉佩来回的剧烈摆动,校场之上围观的士兵发出一阵叹息。
李廷栋一看羽箭的走势以为此箭必中无疑,但结果却是事与愿违,如此远距离的一箭,不中也属正常,为了避免这小伙子感到尴尬,李廷栋走上前去安慰道:“虽然未中可也难能可贵。”
尹梦鳌也是一阵惋惜,这一箭的风采已经足够惊艳,不论是从力度还是准头来说都无可挑剔,最后没射断丝带也是少了一丝运气而已,正准备上前说把这玉佩依旧赏赐给他时,纪卫突然说道:“大人,属下还想再射一箭,如若不中甘愿受罚。”
一旁的李廷栋听完眉头一皱,如果第一箭还能说运气不佳,那第二箭再不中可就有伤大雅了,原本一件长脸的事最后可就变成一件丢脸的事,正待拒绝之时,李廷栋看到纪卫那倔强的眼神,不禁深受触动。
战场之上不就是需要这股子精气神嘛,狭路相逢勇者胜,没有这股一往无前的气势,那如何攻坚克难,有敌无我?就算纪卫这一箭不中又如何?难道自己的脸面比一个优秀的士兵还重要嘛?
“胜可喜,败亦欣然,别有压力,尽力就好。”李廷栋拍了拍纪卫的肩膀安慰道。
“百折不挠,真勇士也。”尹梦鳌没想到李廷栋会同意这个小兵射第二箭,转眼一想也明白了李廷栋的深意,如果今日不让他射出这第二箭,那将是这个士兵一生的遗憾。
纪卫对于第一箭的失利也很是惋惜,可那是在射第二箭之前,此时此刻的纪卫已经忘了刚才那差之毫厘的一箭,没有后悔没有惋惜,他的眼里只有百步开外的那块玉佩。
纪卫深吸了一口气平缓了一下稍有起伏的心情,把刚才的失利抛之脑后,再一次拉开了长弓,周围的一切都仿佛消失了,他听不到也看不到,此刻他仿佛又回到了熟悉的山林之中,百步之外的丝带幻化为一双灵动的狐狸眼睛,纪卫等的就是这种感觉,只等风速稍缓,右手手指一松,羽箭化作一道闪电离弦而去。
羽箭正中百步之外的丝带应声而断,羽箭势大力沉,箭锋割断丝带之后依旧一往无前,飞行了一段距离之后方才钉在地面之上。
“中了。”李廷栋看到玉佩应声落地,心里的石头方落了地。
人群中爆发出山呼海啸的欢呼声,吕奉先辕门射戟只是出现在说书先生的嘴里,没想到今日能亲眼目睹,如何不叫人兴奋。
纪卫看到自己射出的羽箭正中百步之外的丝带,一下放松下来,这才感觉两个膀子发麻,完全使不出力气,原来刚才太过专注,没发觉自己两个膀子已经脱力了。
“以前一直以为百步穿杨乃是文人的夸张之语,没想到今日竟亲眼目睹,不虚此行,不虚此行啊。小伙子,这是赏给你的,以后上了战场奋勇杀敌,莫辜负你这神射。”尹梦鳌接过随从递过来的玉佩,亲自塞到纪卫手里。
“呵呵,多谢大人。”纪卫接过玉佩之后一脸紧张,尤其是那双无处安放的大手,让他显得越发的局促,与刚才的那个浑身杀气的战士截然不同,此时此刻的他又变成了一个质朴的乡村少年。
“小伙子,可以和大家伙说说你这神箭是如何练成的嘛?”尹梦鳌丝毫不计较纪卫的失礼,反而和颜悦色的问道。
“我以前是山中的猎户,每到冬天都去山中猎狐,狐狸值钱就在那身皮毛,若是箭头射在狐狸身上就破了相,价钱也就低了,小的家贫为了多赚银子想出了一个办法,就是只射狐狸的眼睛,而且要穿对眼才能剥下一张完好无损的狐狸皮。”
“狐狸生性狡猾,动作灵敏,射中狐狸已经是不易,要想射对眼简直是千难万难,我一开始十不中一,收入反而大大下降,没办法只能提高箭术方能养家糊口,我苦练三年才做到十中五六。”一说到自己的箭法,原本的乡村少年纪卫仿佛又找回了刚才的那份从容。
“如此箭法实乃天授,非人力所能及。”尹梦鳌闻言不禁感慨道,如此练箭的方式太过特别,他人完全无法复制。
“尹大人既然赏了美玉那我就赏你一个差事吧,这一旗的弓箭手我全部交给你,你好好给我训练,不求人人都练成你这样的神箭手,只求人人有进步就行。敢不敢接下这份差事?”虽然纪卫练箭的方式太过独特,不具备可复制性,可李廷栋并不要求每个弓箭手能达到纪卫这样的水平,只求来日闯贼南下之时能杀敌即可。
“有何不敢?”纪卫一听扬起脑袋骄傲的回答道,一如刚才那射箭时候的模样。
比箭告一段落,也许是刚才的神射太过精彩,接下来夜不收的演练众人反而觉得平常,几个兵种一趟水演练下来,已经接近晚饭时分,尹梦鳌提议在军中用过晚饭后再回去不迟。
晚饭的地点就设在李廷栋的中军大营,没有美酒佳肴没有大鱼大肉,桌上最豪华的硬菜不过是前几日杀猪留下的酱骨头,满满当当的盛了一大盆算是特意给尹梦鳌加的菜。
“军中非大胜不得饮宴,粗茶淡饭还望大人不要见怪。”分宾主落座后,李廷栋指着桌上的饭食歉意道。
“廷栋客气了,我又不是什么金贵人,当年在云南的大山里剿匪平叛,道路艰难粮草难以为继,我带着儿郎们吃虫吃草吃树皮,方才把那些造反作乱的土司给剿灭了,一想想已经快过去十年了,如今这官越当大越大,可这心里是越来越不踏实,今日到了这军营当中,我顿时觉得心情舒畅啊。”兴许是校场之上的杀伐之气激起了尹梦鳌心中那久违的军旅情怀,尹梦鳌整个人也变得越发的健谈起来。
“大人英姿不减当年,廉颇未老啊。”李廷栋笑着恭维道。
“你呀,不用奉承我,我自己的情况自己清楚,十年未动刀枪,髀肉复生,不复当年之勇,可若是那闯贼敢来犯我颍州,纵使年老体衰,我也提刀上阵以报皇恩。此番闯贼不来便罢,如若敢来犯我颍州,定叫他有来无回。”尹梦鳌豪气万丈的感慨道。
“大人有心杀敌之心是好,可凭我等兵力守城尚且不足,何谈杀敌啊?”李廷栋见尹梦鳌如此口气,虽不忍扫了他的兴致,可军国大事容不得半点马虎,还是小心提醒道。
“廷栋有所不知啊,前些时日,河南籍兵科给事中常自裕有感于家乡盗贼横行,上书朝廷说:中原天下安危所系,今群盗充斥,乃仅以左良玉一旅塞新渑,陈治邦等数营扼汝州,陈永福孤军堵南阳,贼势日众,兵力日分,贼二三十万,大小七十二营,蜂屯伊、嵩、宛、雒之间。以数千官军,东西堵拒,贼何所畏而不长驱哉!乞更选边兵,统以廉勇之将,特选重臣视师,庶腹心不致决裂也。”尹梦鳌难掩兴奋的和李廷栋透露道。
“那朝廷如何决断?”李廷栋闻言也是心头一喜,如果能调边军入豫剿匪那闯贼就算南下也不敢太为祸江淮。
“皇上接到奏疏后甚为重视,着令兵部做出安排,兵部尚书张大人提议调关宁铁骑三千,天津精锐两千入豫平叛。”尹梦鳌说道此处也难免激动,关宁铁骑悍勇闻名天下,绞杀闯贼易如反掌。
“传言闯贼二三十万,大小七十二营,连绵十余里,五千精锐恐捉襟见肘啊。”李廷栋不无担心的说道。
“古今贤君圣明不过当今皇上,圣上岂会不知如此兵力稍显羸弱,已经下严旨让兵部通盘考虑,务必做到毕其功于一役。”
“最后本兵大人提议调西兵两万五千人,北兵一万八千人,南兵两万一千人,再增调关宁铁骑两千,合计兵力七万五千人,马匹一万五千匹,饷银七十七万两,并命洪承畴出关节制,合力围剿河南之贼。”尹梦鳌听到此次已经是兴奋异常,最后说道:“闯贼为祸中原,当今圣上也是发了狠,不仅从内帑中拨银二十万两,还让各地督抚诸镇鼎力相助,限定三个月之内必须扫荡廓清中原之敌,若有避敌怯战,隐瞒不报者,一律军法从事。”
李廷栋一开始听的挺激动,可越听到后面心里越心凉,史书记载崇祯皇帝性急苛刻、刚愎自用,今日李廷栋算是真真切切的体会到了,三个月内肃清所有匪患,这怎么可能?就算有关宁铁骑相助,可二三十万闯贼为祸北方数省,就算是抓二三十万头猪,想要在三个月里面抓完都够呛。
何况以大明官员的办事效率,如此大规模的军事行动,从粮草到军饷都不是短期内能完成,恐怕届时不等朝廷准备完毕,闯贼就已经在江淮大地肆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