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迎祥起身清了清自己的嗓子后,朗声对帐下十二个头目说道:“此番攻城确实辛苦,各家的损失也有目共睹,不过大家想想我们损失惨重,可城内守军想必也好不到哪去,只要大家齐心协力,破城断非难事。”
高迎祥说完看了一眼众人的表情,主战者欢欣鼓舞,主退者面露迟疑,中间派则是一脸无所谓,为了统一军心,高迎祥继续说道:“我提议十三家中谁能第一个攻入城中,城内的财物粮草三成归他,大家以为如何?”
其余十二家首领听到高迎祥的话语后都面露诧异,以往攻城掠地之后,所有的战利品高迎祥都是拿大头。
今日高迎祥能让出这么大一块肥肉,在座的众人哪个不眼馋?荥阳乃是中原重镇,城内大户富户极多,城内粮草不下数十万石,一家独得三成这可不是个小数目。
原本还吵吵闹闹的十几家头目被高迎祥这个消息给震懵了,回过神来的众人纷纷打起了小算盘,如今荥阳城已经是油尽灯枯之时,若是自己能破城,那攻城的这点损失又算的了什么。
虽然明知道这是高迎祥抛出的饵,可在座的人哪个不想吃,陆陆续续向高迎祥表达了攻城得决心,最后仅剩的罗汝才也举起酒杯说道:“谨遵闯王号令。”
“各位共饮此杯,后天就是大年三十,我们十三家一起发起总攻,希望我们能在荥阳城中过个好年。”高迎祥举起酒杯高声说道。
十二位头领干了杯中酒之后纷纷起身,赶紧回到自己营中点起兵马,准备后日攻城。高迎祥亲自将十二个头领送出了大帐,可人刚走,高迎祥就对身旁的亲兵吩咐道:“叫自成过来,我有话吩咐。”
“舅父,你找我。”不消片刻,高迎祥的大帐内来了一人,之间此人身材魁梧,浓眉大眼,天庭饱满,高鼻梁,深眼窝,连鬓的大胡子常年没有打理,沾满了油污血迹变成长条,进的帐来脱下头上那顶白色尖顶旧毡帽。
“这几日攻城辛苦了,喝碗酒暖暖身子。”高迎祥慈爱的看着自己这个外甥,李自成本是大明驿卒,由于崇祯皇帝裁撤驿站就失了业,走投无路之下杀官起兵,于崇祯二年投奔自己军中,不知不觉已经六年了。
这六年间李自成身先士卒,披坚执锐,从一个小小队长成长为如今的一营主将,更难得的是他体恤下属,爱惜士卒,身旁聚集了一大批人才,李自成的第八营在整个闯军中也是出了名的能打硬仗,高迎祥对自己这个外甥是格外的倚重,如今破城计划有变,自然要叫他过来商议一番。
高迎祥虽然提议第一个登城的队伍取三成财物粮草,可这么大一块肥肉,高迎祥怎么可能轻易让出去,一旦罗汝才和张献忠得了这么大一批物资,这闯军共主的名头是否要拱手让出都未可知,无论如何第一个登上荥阳城的必须是他高迎祥的人。
“行军打仗算不得辛苦。”李自成也不客气,接过高迎祥手中的酒碗一仰脖子,酒水顺着他的嘴角流到了他那半旧的青布面羊皮长袍上。
“坐吧,刚才十三家首领在这帐中讨论攻城事宜,有人主张攻城也有人主张撤军,说说你的看法。”高迎祥抽出一张椅子给李自成坐下。
“舅舅,此刻万万不可撤军,兄弟们虽然折损严重,可城中守军也好不到哪去,只要我们加把劲破城就在这几日。”李自成一听以为高迎祥也想撤军,赶紧说道。
“我的意思也是攻城,不过据探马来报,洪承畴在山西耽搁不了多少时日,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我已经传令下去,后日就发起总攻,十三家头领中谁能第一个破城,城内三成的财物粮草就归他,我希望你能第一个进城,有没有把握?”高迎祥与自己的外甥没必要藏着掖着,开门见山的说道。
“荥阳城高墙固,城内守军也是异常顽固,如果贸然硬攻兄弟们实在损失惨重。”李自成面露难色,这几日攻城,第八营已经折损了不少兵力,贸然硬攻那他的第八营恐怕给打残了。
“不要怕损失,你损失多少兵力,城破之后我加倍补充给你,但这破城之功你必须给我拿下来。”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久居上位的高迎祥可不会做出这等蠢事。
“破城硬攻当然不行,为今之计唯有智取。”李自成等的就是这句话,听到高迎祥的允诺,李自成当下也就不再推辞。
其实即便高迎祥不说,李自成也不会错过这个破城之功,李自成心气颇高,在他眼里,整个闯军队伍除了高迎祥其余诸头领皆属碌碌之辈。
“哦,如何智取之法?”高迎祥知道自己这个外甥胸中实有韬略,听他如此说道肯定是有办法破城。
“舅父,我心中已有定计,待我回营后再落实一番,即可给你答复,还请舅父稍等片刻。”李自成先卖了个关子,俯身回答道。
“那你速速回营,我在这帐中等你回话。”高迎祥素知自己这个外甥办事牢靠,如今他敢如此保证想必心中已有七分把握,可事关重大,高迎祥要的是万无一失。
“好,那舅父稍等。”李自成也不过多寒暄,出了大帐之后翻身上马,往自家营帐奔去。
李自成的大帐设在离高迎祥两三里的一处山坳里,相比于其他各营的杂乱无章,伤兵满营,李自成的营盘井然有序,伤兵被统一安排救治,其余士兵则务必在账内歇息不得随意走动,否则一旦被巡夜的士兵发现,轻则一顿军棍重则丢了脑袋。
李自成的第八营可是出了名的军纪严明,但士兵们并未觉得委屈,只因他们的主帅和普通士兵一样同吃同睡,李自成确实做到了杀敌在前,享受在后,第八营的士兵没有一个不服李自成。
“叔叔,你回来了?”李自成回到自己大营后,侄儿李过远远招呼道。
“其他人呢?”李自成走近后跟李过询问道,李过乃是李自成其兄李鸿名之子,不过李鸿名早逝,李过与李自成一起由祖父也就是李自成的父亲抚养长大,两人虽是叔侄可年纪相差不多短短数月,自起兵后李过就一直跟着李自成南征北战,如今已成为李自成的左膀右臂。
“刘宗敏去巡营去了,田见秀在老营看望伤兵,郝摇旗在阵前还未回来,高杰在老营筹措粮草。”李过将众人的行踪一一向李自成汇报道。
“好,让他们到我大帐里来,我有要事找他们商量。高杰就算了,老营太远省的来回折腾”李自成闻言很是满意,自己离开后手底下这几个大将把军务安排的井井有条,每个人各司其职。
李自成来到自己的中军大帐,里面的柴火烧的正旺,由于临时被叫去闯王军中议事,李自成并未吃晚饭,趁着这等人的功夫,亲兵们将李自成的晚饭端了上来,摆在桌上的是半碗腌萝卜调着辣椒面,一个小篮子装着四个包谷面窝窝和四五个蒸山芋,另外还有有一碗稀饭。
李自成早就饥肠辘辘,狼吞虎咽地吃下去一个窝窝头,然后端起稀饭碗喝了几口。名为稀饭,其实碗里边不见小米,在灯亮下照见人影,不如说是清水煮干野菜倒较恰切。
闯军自出关后虽然攻下了几个县城,可十几万部队人吃马嚼的,劫掠的粮食早就消耗一空,急需攻下荥阳城后补充粮草物资。
李自成将眼前的稀饭和窝窝头一扫而光,可小篮子里剩下的芋头由于天冷变硬,实在难以下咽,李自成也不舍得浪费,从腰间抽出长刀,将冻得硬邦邦的芋头插到刀尖上,伸到火堆前燎烤起来。
李自成的芋头还没有吃完,第八营的主要将领基本上到齐了,众人见到李自成如此不顾形象的坐在地上烤芋头吃,丝毫不觉得奇怪,纷纷围在周围一起烤起火来。
“大哥,我回来了。”一个粗犷的声音像打雷似的在帐外响起,震的人耳朵发麻。
“到了就赶快进来,在外面费什么话,时间不早,大家伙可都等着和你议事呢。”李自成对外呵斥道。
不等李自成说完,一位约三十岁年纪,身材高大、面带杀气、神态凶悍,内穿铁甲、外披半旧八团花紫缎旧斗篷,头戴铜盔、腰挂双刀的将领走了进来,此人正是李自成最为倚重的大将刘宗敏。
刘宗敏进的大帐后,立即搬了把椅子紧挨着李自成坐下,伸出双手在火焰上来回转动,大声说道:“大哥,我听说你被高闯王叫去议事,可是有什么大的行动?”
“后日十三家义军会发起总攻,高闯王命我等务必夺下那破城之功。”李自成扫了众人一眼后说道。
“大哥,闯王还真看得起咱们第八营,不过想想也是,除了咱们第八营,还有哪支队伍吃得下这天大的功劳。”刘宗敏闻言大喜道。
“可第一个破城,这损失可不小啊,如今咱们营里可折损了不少兄弟。”田见秀是李自成的后军总管,听到如此重任难免有些担心伤亡。
“老田,打仗哪里有不死人的,你呀就是顾忌太多。”刘宗敏笑叱道。
“听大哥怎么说。”田见秀不与刘宗敏这个粗人争辩,将目光投向了李自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