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承畴厉兵秣马准备将凤阳之敌一口吞下去,可闯王高迎祥何尝不想将洪承畴斩于马下,自崇祯二年起,洪承畴和闯军交战还从无败绩,王左桂,神一魁等闯军头领皆死在洪承畴的刀下,如今高迎祥想破了洪承畴的这个不败神话,只要击败洪承畴,高迎祥这个闯军头领将不再只是个名义上的共主,而是闯军名副其实的大头领,自此天下闯军皆要奉他高迎祥的号令。
高迎祥荥阳一战后,一路高歌猛进,所过州县无不旬日而破,从荥阳到凤阳,闯军的队伍如同滚雪球一般迅速壮大起来,除去辎重营尚有十余万精兵,而据探马来报,洪承畴所率部众不超过五万,如此悬殊的兵力给了高迎祥与洪承畴正面决战的勇气。
决战的战场就选在淝水与茨河之间的那条狭长走廊内,一千三百年前,东晋谢安在此以少胜多大破大秦天王苻坚,如今历史又将在这片土地上重演,只是不知这次笑到最后的将会是何人。
二月初二,龙抬头,可今日乃是二龙相争,唯有胜利的一方才能昂首挺胸的走出这片战场。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如苍龙嘶鸣般的号角在淝水河畔响起,这是让各部将领整顿军马以备出击,接着便是隆隆鼓声,鼓声激荡让人不禁热血沸腾,这隆隆鼓声也拉开了决战的序幕。
李廷栋作为粮草转运使,本来没有必要在今日来到这战场之上搏杀,可如此大规模的会战,李廷栋岂会白白错过这个学习的良机,特意向洪承畴请了军令,领了郑汉明和柳亚彪到阵前观摩学习。
极目远眺,李廷栋只见一支七八千人的队伍从闯军大营中冲出,一面闯字大旗迎风飘展,原来高迎祥为了一举击溃洪承畴的大军,一上来就派上了自己最精锐的第八营,也就是闯将李自成的队伍,不过作为一军之主的李自成自然不用带队冲锋,今日领兵的正是李自成麾下最骁勇的战将刘宗敏。
闯军各部组织松散,平日里各自为战,此次高迎祥凭借其强大的个人威望,强行将这十几路流民军拼凑在一起,人数多则多矣吗,可指挥起来就没有那么灵活,况且这十余万军队多是刚刚在路上裹胁而来的普通百姓,真正的从北方一路杀过来的老兵不过数万人。
新兵初上战阵,一旦开局不利,极易被洪承畴的精锐冲散,从而引起大规模的溃散,为此高迎祥派李自成打头阵,就是想抢这个先机。一旦第八营的将士攻破洪承畴的中军,接下来自己率大军压上,则此战成矣。
闯字大旗猎猎作响,刘宗敏率领的骑兵调整完队形之后开始加速,大地仿佛随着骑兵的奔袭开始颤抖,三五千骑兵如乌云般压了过来,李廷栋只觉得心中发紧,若当日的太和守城之战是一碟开胃小菜,今日的会战就是一顿饕餮大餐,李廷栋朝中军望去,不知洪承畴会如何挡下高迎祥这最强一击。
战场之上声音嘈杂,一个人的呼喊如同大海里的一滴水珠般毫不起眼,唯有旌旗方能有效的指挥部队,随着洪承畴的中军打出旗语,一支部队迎着李自成的骑兵在前方列阵,挡住了骑兵前进的方向。
论兵法谋略,马贩子出身的高迎祥给洪承畴提鞋都不配,高迎祥想一鼓作气击溃自己的中军,洪承畴岂能如他所愿,挡在李自成前面的这支部队正是威名赫赫的洪兵,这支部队因洪承畴而生,专为剿灭闯军而建,随着洪承畴一路从陕西追到了这淮北大地。
洪兵将士与流民军交战多年,对于流民军骑兵的冲刺早就习以为常,不许头领吩咐,洪兵将士竖起一面面大盾,然后用大盾抵住长枪,让长枪斜插在地上。
枪如林、盾如墙,洪兵将士如礁石般立于前方,沉默的等待着接下来的厮杀。
“弓箭手准备。”
骑兵的速度提起来之后,迅速的拉近了双方的距离,可洪承畴不会让李自成的队伍这么容易接近自己的军阵,在枪盾兵后面正有三千弓箭手引弓待发,当李自成的骑兵踏入到一百五十步的射程之内时,三千支羽箭破空而出。
利箭的羽翼划破苍穹,尔后迅速的下落,狠狠的扎进了李自成的骑兵队伍中。
“啊!”
流民军以劫掠为生,只有破坏而没有生产,士兵们的着甲率不高,即便披甲也是普通的皮甲,一旦被羽箭射中,后果只有一个,那就是淹没在滚滚的铁蹄之中,化作地上的一滩肉泥。
不过第八营能闯出这么大的名头,自然也有他们的独到之处,见官兵的羽箭射来,纷纷压下藏身于马背之上,减小外露的面积,官兵的羽箭虽然威力巨大,可对第八营的将士造成的损失并不算致命。
一百五十步,骑兵冲锋之后不过短短的十息,而在这短短的十息之中,官兵只能射出三箭,九千支箭镞给第八营造成了伤亡不足三百人,可见李自成所部之精锐。
轰的一声,高速奔袭的骑兵终于迎面撞上了洪兵将士组成的盾墙,如同洪水遇上了堤坝,骑兵的速度瞬间骤缓,可连人带马数千斤的重量足以掀翻人墙。更何况第八营中有刘宗敏这样的用枪高手,传言刘宗敏乃是铁匠出身,两根膀子有千斤之力,一杆大枪在他手里使得虎虎生风。
刘宗敏借着高速冲击的马匹,手里的长枪顺势扫开前方的障碍,然后狠狠的扎进了一个洪兵将士的胸中,长枪的枪杆被阻之后,立即变得如同弓背一样弯曲起来,当弯曲达到极限之后,那个洪兵将士被枪杆巨大的弹力弹开,仅仅一个照面,刘宗敏就在盾墙之上破开了一个口子。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一旦堤坝被扎开了一个小小的漏洞,接下来便是势不可挡的溃散,纵使洪兵将士奋力拼杀,可依旧无法阻止自己的盾墙被凿穿。
“此人枪法势大力沉,招式简单可却极为实用,确实是个用枪的行家,这简简单单的盾墙挡不住他。”立于李廷栋身旁的郑汉明见刘宗敏手持长枪,挑破盾墙后杀人不止,不禁佩服的赞叹道。
“来日我必与此人一较高低,看我用长枪将此人挑落马下。”郑汉明见刘宗敏手持长枪如入无人之境,不禁在马背上许诺道。
“好,有志气。”李廷栋闻言大加赞赏,刘宗敏的骁勇让李廷栋不禁为之胆寒,纵使远隔数百米,李廷栋仿佛也能感受到刘宗敏身上那股浓浓的杀气。听到自己身旁的郑汉明非但不惧刘宗敏的骁勇,反而激发了他强烈的战意,不禁对郑汉明大声称赞道。
战场之上的厮杀还在继续,刘宗敏不光是个人战斗力爆棚,还以他为箭头领着身后的大部队四处出击,洪兵将士组成的防守阵型被冲了个七零八落,步兵一旦失去了阵型的庇佑,面对骑兵就只能被屠杀,好在洪兵将士训练有素,眼见事不可为立即引兵退去。
一支军队能在顺境中冲锋陷阵不足为奇,可在逆境中有序撤退才是万中无一的强军,眼前的这支洪兵就是如此,第一批被冲垮的将士并不往后奔向中军,而是化作两翼,若从天空上往下俯视,就会发现整个官兵的队形如同新月一般往里凹进去一节,洪承畴的大帐设在小山坡的坡顶,切好位于月牙的最凹处。
若有人熟读兵法,就知道此阵名曰偃月阵,此阵乃是以主帅为饵,引得敌方来攻,可敌方攻的越深入,受到侧翼的压力就越大,月牙凹陷处看似最为薄弱,实则最为凶险,一旦敌军太过深入,极易陷入三面受敌的危险境地。不过此阵太过考验为将者的应变能力,稍有不慎极易被对方攻破中军,那就满盘皆输,非兵强将智者不敢为之。
高迎祥想利用骑兵高速的冲击力一举攻破洪承畴的中军,洪承畴则利用地形布下偃月阵消耗对方骑兵的锐气,一旦对方的骑兵没有了速度的优势,那就是一个个活靶子。
刘宗敏见眼前又是一道盾墙,立即打起精神又冲了上去,骑兵的宿命就是冲锋,骑兵没有了速度那还算什么骑兵?
最锋利的矛遇上了最坚固的盾,刘宗敏不记得自己的枪头增添了多少亡魂,可他知道距离洪承畴的中军大帐只有区区的五百余米,五百余米骑兵一个冲锋转瞬即到,可刘宗敏发现自己的这支三五千人的队伍在不知不觉中被拉长。刘宗敏天生神力,连破三阵后还有力气冲杀,可他身后的士卒何曾有如此战力?
随着阵型被拉长之后,两翼的压力陡然间开始剧增,官兵们利用强弓劲弩射击马背上的第八营将士,一时间众多第八营将士没有倒在冲锋的路上,反倒被两翼的弓箭和火铳射杀不少。
远处的高迎祥见状,心知第八营的将士已经无力再战,不过前期的战略目标已经达到,距离洪承畴的中军已经不过数百米,接下来的大部队只要顺势压上去,这仗就该结束了。
“擂鼓,全军出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