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廷栋在桌案上翻了翻,就找到了洪承畴给自己发来的书信,原来柳如是早就将此书信捡出来,贴上红色标签示意李廷栋加快处理。
李廷栋撕开信封后,信笺飘然而下,展开信笺后洪承畴的笔迹立即映入眼帘。
“廷栋小弟,宿州一别竟有数月,数月间吾带兵西进,追贼入陕,此行辗转千里,交战数十,虽多有斩获,然贼军败而不溃,终究未竟全功……”
洪承畴的书信,李廷栋越读越觉得心情沉重,原来自从宿州一别之后,洪承畴就率领大军西进,一路向西追杀闯军,可经过凤阳惨败之后,闯军又重新分裂成几股较大的势力。
高迎祥和李自成部经河南杞县,进入密县山中,罗汝才部经河南夏邑,进攻归德,张献忠部因为势力保存的最为完整,故而攻掠最凶,南下庐州、安庆两府后,沿着长江一路向西劫掠而去,最后由麻城入河南。
再加上其余小股势力,整个河南算是闹成了一锅粥,可等洪承畴大军一到,这些贼军又是一哄而散,纷纷涌入陕西,因为在凤阳吃了洪承畴的大亏,这些贼军已经不敢与洪承畴正面抗衡。
不过也正是由于凤阳一役的惨败,贼军抛弃了绝大多数步卒,只留下精锐骑兵,贼军头目仗着骑兵马快,忽散忽聚往来如风,让洪承畴的官兵是疲于奔命。
洪承畴虽然一路追击贼军至陕西,虽多有斩获,可并没有伤及贼军根本,而且贼军往来如风,极有可能重新整兵南下,为了避免重演凤阳之变的悲剧,洪承畴特意来信提醒李廷栋务必及早整顿兵马,严防贼军再度侵扰凤阳。
当然在信的后半截,洪承畴还是告知李廷栋,上次他所提的竭泽而渔之法自己已经上书朝廷,不过很遗憾大多数地方督抚都不愿意接受西北的灾民。
在大多数地方督抚眼里,灾民意味着负担,意味着需要更多的粮食,这些地方大佬自顾尚且不暇,哪里还有多余的心思来管这些灾民。
李廷栋合上信笺后掩卷沉思,对于自己所提的竭泽而渔之法,被否定也早有心里准备,这法子别地督抚不实行,淮北一样可以干,只要有足够的粮食,就不愁没有灾民过来。
在别人眼里灾民是负担,可在李廷栋眼里这些灾民何尝不是一笔宝贵的财富,在缺少工业机械的时代,人多就真的意味着力量大,有足够的人口就有足够的劳动力和兵源。
真正让李廷栋担心的是洪承畴如今已完全被贼军牵着鼻子跑,稍有不慎很可能会被贼军打一个反击,如果自己的记忆不差,天下无双的曹文诏就是死在此次的追击当中。
想到此处,李廷栋当即提笔给洪承畴回信,当然首先得感谢他特意来信提醒自己,并告知对方自己已经招募五千新兵,正加紧训练,等贼军南下应该有一战之力,接着便隐晦的提醒洪承畴务不可被贼军牵着鼻子跑,更不可轻敌冒进,否则一旦孤军深入极易被贼军打反击。
当然李廷栋这话也不能说的太满,毕竟以洪承畴如今的权势地位、兵法谋略,天下又有几人敢教他用兵?
而且这话也不敢说的太细,否则难免引起洪承畴的怀疑和猜忌,如此一来这遣词造句就要反复斟酌,这信改了四五遍之后还不满意。
正在李廷栋苦恼之时,柳如是端了一食盒进到书房后说道:“七郎,我熬了些蛋羹,快趁热吃了吧。”
“夜深了,你早些歇息便是,怎么又去熬羹了?”李廷栋心疼柳如是这么晚了还去开火,不禁嗔怪道。
“我见你书房的灯一直亮着,就知道你还在忙,天大地大,吃饭最大,这可是你说的。”柳如是一面说着一面从食盒中端出还冒着热气的蛋羹。
“蛋羹要趁热吃,凉了可就腥了。”柳如是见李廷栋还未起身,不禁催促道。
“好好好,我吃还不行吗?”佳人素手调羹,李廷栋不吃岂不是辜负了柳如是的一番心意。
鸡蛋羹润滑如玉,鲜香扑鼻,更难得的是柳如是在蛋羹上洒了一些银鱼,平添了几分鱼香,李廷栋熬了这大半宿的夜,正觉得肚中饥饿,如此美味自然引得肚中馋虫作怪。
“七郎,你这是?”柳如是趁着李廷栋空当,看到书案之上那几张写废了的信笺后问道。
“洪大人给我来信,让我注意闯贼有可能南下,可问题是洪大人自己在西北被贼军来回遛,真正该担心的是他自己,我本想给他回信让他注意一些,写来写去就是把握不好分寸,写了四五稿还不合心意。”李廷栋在柳如是面前可没这么多讲究,一边吃着蛋羹一边回答道。
“朝廷的塘报上说洪承畴在西北连战连捷,七郎为何对洪承畴的剿匪如此悲观?”朝廷发给李廷栋的塘报都是柳如是整理的,所以对西北的局势倒算是比较了解。
“朝廷的塘报上咱们的官军几时打过败仗,哄皇上高兴而已,其实洪大人对西北的局势也不甚乐观。”李廷栋放下手中的汤勺后继续分析道:“闯贼仗着马快,往来如风,洪承畴根本没办法对贼军进行合围,只能在闯贼后面疲于奔命。”
“别看洪大人打了几场漂亮仗,可根本伤不了闯贼的筋骨,反而白白把官兵给拖垮了,一旦被闯贼抓住空当,恐怕官兵非吃大亏不可。”李廷栋一脸担忧的说道。
“咱们朝廷不是也有精锐骑兵吗?就那个天下无双的曹文诏,听说闯贼见了他就跟见了阎王一般。”曹文诏的大名柳如是也是听过的。
“恐怕到时候真正出问题的就是曹文诏,曹文诏仗着手下的三千关宁铁骑,从来不把闯贼放在眼里,一遇闯贼便不等援军,直接率队出击,很容易陷入敌军包围,一旦救援不及时,这曹文诏恐怕危险了。”李廷栋没有说曹文诏就一定死在这次围剿当中,可按他这个打法,就算躲得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
“这样啊!”柳如是听完大概明白李廷栋的意思了。
柳如是看了看李廷栋写废的那几张信笺,结合刚才李廷栋的话语,当即展开信笺,提笔给洪承畴写起了回信来。
李廷栋的碗里的蛋羹刚吃完,柳如是也随即搁笔,接过信笺一看,李廷栋算是大开眼界。
原来柳如是不光琴弹的好,这文章写的更好,李廷栋看完不禁自愧不如,文章有礼有节,进退得当,既照顾了洪承畴的面子,还把注意的事项给交代清楚了。
“幸亏如是你没去北京参加科举,要不然我可就榜上无名了。”李廷栋打趣道。
“你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听得李廷栋打趣,柳如是剜了李廷栋一眼。
李廷栋被这一眼看的春心荡漾,不禁伸手想把佳人拥入怀中,可柳如是一个转身,伸出食指在李廷栋额头上点了一下后说道:“夜深人静,七郎你就早些安歇了吧。”
说完不等李廷栋反应过来,柳如是端起碗筷就出了书房,只留下李廷栋一人独自在房中。
“这苦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