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牛等人看到城上的守军如此无礼,早就怒不可遏,况且李廷栋一人独自进城,万一这城内的守军要对李廷栋不利,那李廷栋岂有活路。
“大人。”铁牛一把拉住李廷栋,想阻止他进城。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此行就是为解决麻烦而来,既然在这城外解决不了,那我就去一趟,再说这些人还把自己当作官兵,那他们也不想造反。”李廷栋缓缓说道。
铁牛等人见李廷栋态度坚定,知道无法改变他的想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李廷栋进到吊篮之内。
李廷栋踏上城墙,理了理身上的衣衫,向王必成问道:“王允成是将军什么人?”
“正是家兄,怎么?李大人是来拿人的还是劝降的?”王必成提防的问道。
“哈哈哈,劝降还是拿人?王将军说笑了,朝廷要是想来拿人那就不会只派我带这十余人过来,至于说劝降那就更是无稽之谈了,你们现在还是我大明的军人,既然是我大明的军人那怎么会有劝降一说,信阳出了麻烦,我李某人是来解决麻烦的,仅此而已。”李廷栋笑着说道。
“李大人不会就想凭你这三寸之舌解决这信阳的麻烦吧?你不会想把我大哥诓骗出城好趁机捉拿吧?”王必成一脸提防的说道。
“我再说一句,信阳兵变朝廷还没有定性,如今你们还是我大明的军人,可如果继续紧闭城门抵触朝廷的调查,那你们就是造反就是我大明的罪人。”李廷栋朗声说道。
“好,我就信你一回,如果你敢诓骗我等,可别怪我手里的刀不认人。”王必成抽出腰刀恐吓道。
“王将军还是留着你的刀杀敌吧,事不宜迟,赶快带我去见你家兄长。”李廷栋丝毫不把王必成的恐吓放在眼里,神态自然的说道。
说到底,包括王必成在内的一干兵将们,有犯上之举,却无造反之心,只要不是被逼入死角,他们也不想走到绝路。当日群情激奋,脑袋一热做下如此错事,现在回想起来也是后悔不已,只是覆水难收,事情既然做下了,这些士兵也只能跟着王允成走到底,可如今朝廷已经派人来解决这件事情,看样子也没有把他们当作造反的罪人看待,这些士兵心里又泛起了希望。不论这些士兵有如何的恨邓玘,但此时此刻,在他们的心目中,还是期待着能够圆满解决僵局,毕竟谁也不想背上一个造反的名声。
王必成连忙引着李廷栋去见王允成。
府衙之内,王允成正在认真地擦拭自己的佩刀。
阴雨连绵,花厅之内略显幽暗,狭长的横刀在这幽暗之中不时发出慑人的光芒。
双手仍沉稳的很,王允成内心却彷徨不安,因为他真的不想让事态失去控制。当初义愤之举,促使他将邓玘的亲兵诛杀,现在看来局势有失控并且一发而不可收拾之危,难道要他弄假成真,举兵造反吗?他就只能亡命天涯了。这不仅与他的本意相违背,他也得考虑自己的部下,还有他们在成都的亲属。
“在这等着,我去通报一下。”王必成领着李廷栋来到花厅后说道。
片刻之后,王必成出来对着李廷栋说道:“进去吧,我大哥就在里面等你。”
李廷栋走进屋内,发现一人正坐在阴影之中,仔细的擦拭自己的佩刀,率先说道:“看来王将军似乎心有顾虑啊。”
“虽然如此,但杀个把人还是很有把握的。”王允成并未起身,他依旧低着头擦拭着自己的佩刀。
“你这把横刀应该杀过很多人吧?”李廷栋盯着王允成手中的刀问道。
“是啊,这把刀随我征战南北已经快十年了,我拿着这把刀跟着邓帅平定过云贵安邦彦之乱,在喜峰口与鞑子血战,也在登州,莱州砍过叛将的脑袋。”李廷栋的话引起了王允成的回忆,他细细的抚摸着刀身,像是在抚摸着自己的情人一般。
“你这把刀是用来杀建虏的,是用来杀贪官污吏的,是用来平定乱臣贼子的。可惜的很,你却将要用它来威胁朝廷,可惜啊。”李廷栋惋惜的说道。
“可惜?什么可惜?我王允成既然做了就不后悔,邓帅这官越做越大,可这心却越来越黑,他忘了他是怎么得到这高官显位的,是我们这些老兄弟一刀一枪拼出来的。当年邓帅领着三千川中子弟出川平乱,曾立下誓言定要和兄弟们同甘共苦。”王允成无奈的摇了摇头后继续说道:“同甘共苦?邓帅发达之后杀良冒功,无恶不作,更过分的是贪图一人之利,喝兵血吃空饷,兄弟们连口饱饭都吃不上。好在善有善报,恶有恶报,邓帅没有死在我王某的刀下而是翻墙出逃的时候坠墙而亡,李大人,你说这是不是天意?
“什么?邓玘不是你们杀死的?”李廷栋听到这里大吃一惊,虽然洪承畴在文书上写了邓玘已死,可没有说他的死因。
“事到如今,我还有必要骗你吗?”王允成不以为然的反问道。
“那事情就好办多了,既然王将军该出的气也已经出了,那咱们该商量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办了?”李廷栋定声说道。
邓玘自己坠墙而死,那这数万官兵就只有作乱之罪,而无造反之嫌,毕竟当兵吃粮乃是天经地义,既然邓玘克扣粮饷,那就死有余辜。
“怎么办?李大人有何高见?”王允成眼见李廷栋虽为一文官,可在面对自己的长刀面无惧色,不由对他心生几分佩服,当下反问道。
“两条路可以走,一是顽抗到底,错上加错,结果就是等朝廷派大军过来平叛,而是放下你们手里的刀剑,接受调查,如果你所言不虚,我会上报朝廷尽量给你们免罪。”李廷栋说道。
“哦,李大人有这等好心肠给我们免罪?”王允成一脸狐疑的问道。
“闯贼马上就要进犯信阳,朝廷派你们来也就是为了防范闯贼,如果我调查属实,这信阳还是要靠你们来守,到时候戴罪立功,朝廷也不会追究你们的过错,路我已经给出来了,至于怎么选就看王将军的了。”这个时候坦诚反而能王允成放下心里的负担。
王允成陷入了沉默,李廷栋站在一旁等他最后的抉择。
王允成内心纠结着,他既不后悔也不甘心,若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也会这么干,可既然事情已经出了,就得有人承担这个后果,犯上作乱乃是军中大忌,任何一个将军都不会容忍自己的部下有如此犯上之举,这数万兵士即将面对将是审查和逮捕,一想到这里王允成心如刀割,本来是想为这些士兵讨一个公道,可不曾想事情弄到如此地步,反而将这些士兵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思虑良久,王允成突然将手中横刀插回刀鞘,横刀发出龙吟般的声响。他认真地审视着刀鞘上古朴的纹饰,内心中有一丝不舍,此刀随他征战南北,早就不是一把简单的横刀这么简单,它见证了自己十余年的军事生涯,不过最终王允成还是下定了决心。
“千错万错都是我一人之错,与这数万军士无关,朝廷要追究我一人承担,求大人放过这满城的军士。”王允成一咬牙单膝跪地,将自己的佩刀高高举起,思虑良久的王允成最终还是选择接受朝廷的安排,如果说前几天的骚乱是被逼无奈,那如果今天不接受朝廷的命令就是公开造反,李廷栋孤身一人,可背后站着的是整个大明朝廷,自己手握几万军队,如果真要造反那就是丧家之犬罢了。
“王将军宁愿牺牲小我成全大我,令我佩服,不过国有国法,此次兵变朝廷会给你们一个公道,有过自然要罚,可万事逃不过一个理字,我以我的名誉保证,你们会得到一个公正的处理。”李廷栋说完一把扶起跪在地上的王允成,把他的佩刀塞到他的怀里。
“大人。。。”王允成闻言虎目含泪,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王将军快起来,在朝廷的文书没有下来之前,你还是这支军队的最高长官,如今闯贼逼近,希望你能戴罪立功把这信阳城给守下来。”李廷栋一把扶起跪在地上的王允成说道。
“大人,我乃待罪之身,如何能当这一军之主?信阳城内的三万军士唯大人马首是瞻。”王允成已经做好了革职下狱的准备,没想到李廷栋非但没有追究他责任,反而让他担任这支军队的领导者,当下诚惶诚恐的说道。
“如今御敌才是关键,咱们合计合计,看怎么样能保住这信阳。”李廷栋此行的目的就是保住信阳不失,至于王允成等人的罪过只能等大战之后再说。
“大人既然如此信任我,我就是粉身碎骨也难报大人万一,只不过大军经过此次骚乱,军心已经涣散,当务之急是安定军心,邓帅御下严苛,克扣军饷,军士们早就心生不满,此次哗变不过是以往积累的矛盾统一爆发而已,要想御敌先得整顿军心,否则上了战场也是一盘散沙。”王允成点头应承道。
“邓玘贪赃枉法,苛待军士,军士们饥寒交迫之下向邓玘讨要军饷粮草,不过邓玘做贼心虚,见群情激奋慌不择路,坠墙而亡,士兵犯上罪无可恕,但情有可原,邓玘克扣粮饷,深夜坠墙而亡,其情可悯,可其罪难逃,你让这些士兵们把心放在肚子里,只要守住了信阳,朝廷绝对不会为难他们。”所谓快刀斩乱麻,李廷栋只有尽快解决了这数万士兵的后顾之忧,才能让他们安心抵御即将到来的张献忠,不管王允成说的是不是真的,李廷栋也必须把这件事情当成真的,如今李廷栋把事情定了性,表明了自己的态度,犯上作乱一事可以暂且不追究,如果这些军士们想安然度过此次危机,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守住信阳。
“有大人这句话我就放心啦,我这就去和底下的兄弟们说说,让大家好安心备战。”王允城听出了李廷栋的意思,朝廷可以放过他们,但作为交换条件,他们必须守住这信阳。虽然知道这是一个苦差事,张献忠的大军马上就要到来,信阳必定是他们重点攻击的目标,可以想象信阳城下的血战必定惨烈,可王允成他们没有选择,这是他们唯一的出路。
“慢,还有一事需要王将军帮忙。”李廷栋看王允成就要起身出去,赶紧说道。
“大人请说,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王允成爽快的答应道,如今两个人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只有同舟共济才能度过难关,王允成也就不和李廷栋客气了。
“赴汤蹈火倒不用,我的亲兵还在城外,请王将军把他们放进来吧。”李廷栋孤身一人进到信阳城,铁牛等人现在还在城外等着,如今事情已经和平解决了,也该让他们进来了。
“大人恕罪,我这就打开城门让他们进来。”王允成慌忙说道。
城门外的一干人等此刻正焦急的等待着,李廷栋孤身犯险独自一人进到信阳城内,城内可都是一些刚刚发动骚乱的大头兵,所谓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如果这些这些大头兵相对李廷栋不利,如今隔着这厚厚的城墙,铁牛有力也使不上啊,一想到李廷栋身处险地,铁牛就如同那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大人这么久没出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其中一个亲兵不无担心的说道。
“放你娘的屁,大人怎么可能有事?你娘的不会是怕死,想逃了吧?”铁牛此刻心里也是焦急万分,听到身旁士兵的话语,犹如被点燃的炮仗,立即破口大骂道。
“大人这么久没出来,我不也是担心吗?”那个亲兵听到铁牛发飙,气势一下弱了下去,赶紧低眉顺眼的解释到。
“担心个屁,打不了咱们打进去把大人给抢出来。”铁牛挺了挺自己的胸膛说道。
“可城墙这么高,咱们进不去啊!”亲兵中又有人嘀咕了一声。
“进不去,进不去。。。我管不了那么多了,大人再不出来我就闯了,看他们哪个敢拦我。”铁牛自打当上这个亲兵队长,早就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如今李廷栋有难,他哪里还坐的住。
“吵,吵个屁啊,大人既然敢一个人进去,肯定不会有事。”铁牛在这些亲兵当中很有威信,见亲兵们吵的不像话了,赶紧出言阻止道,不过这句话与其说是在安慰这些亲兵,还不如说是安慰自己,铁牛觉得自己的话有点自欺欺人,想了一会后又继续补充道:“再等等,大人要是还不出来,咱们再派人摸进城去探探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