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胤禛这番言辞,一众各自按奈不住,七嘴八舌劝了起来。
话里的音都以为胤禛考虑作由头,劝他三思而行,焉知又不是在替自己盘算?
唯有鱼儿觉着胤禛此举颇有男儿气概,也庆幸自己托付终生之人,并非是个刻薄寡情的慕权之人。
她的目光与胤禛坚定神色对上,自也同他站在了一边,起身与众人说:“主子福晋方才还说咱们乃为王爷的贱内,事事都要以王爷为先,尽听王爷的吩咐。这才不消一盏茶的功夫,怎就变了说辞?王爷既已定下了这事,咱们依着做就是了。告诉了万岁爷这事,一来可以让万岁爷明白,咱们王爷是重情之人,且对皇位不存半分觊觎之心;二来也可保全弘历,两不为难。王爷仍还是雍亲王,实际上又少了什么呢?不过是再难附上旁的身份罢了。”
她说着眼风一一扫过婧敏、婉贞、曦尧与文姜,字句轻缓道:“几位姐姐急得赤急白脸,莫不是连王爷都不在乎的那个身份,几位姐姐倒是惦记的紧?”
婉贞的面色有些难堪,急着分辨道:“你可别张口就来含血喷人。方才你那话是该同主子福晋说的吗?没个规矩......”
“鱼儿的话便是本王的话,你听着就是了。”胤禛横了婉贞一眼,婉贞旋即收敛噤声。
后来婧敏还想再说些什么,可胤禛却没了听下去的欲望,牵起鱼儿的手,只道要去瞧瞧弘景与弘历这对双生子,便吩咐各人散了。
怔怔望着胤禛这般离去,殿内诸人哑口无言定在椅上坐着,各自揣着不明的心思盘算着。
良久才见曦尧起身瞪了文姜一眼,说:“你还留在这儿作甚?还不回去?”
文姜起身恭谨向婧敏与婉贞福了一福,畏畏缩缩跟在曦尧身后去了。
二人方踏出门槛,便听婧敏唤了一句:“平日里你主意最多,怎地今日在王爷面前半句话也不说?”
曦尧回首瞄她一眼,不愿与她多费口舌,便道:“你和李婉贞话倒是多,怎不见王爷待见你们?”
婧敏冷笑着说:“是啊,如今除了她林鱼儿,王爷恐怕是谁的话也听不进去了。”
“你又想说什么?”曦尧逼近一步:“林鱼儿是讨厌,可她能得王爷喜欢是她的本事。如果不是她,恐怕上回我已经被你给逼出王府了。你无谓在这儿说些挑拨离间的话与我,我不是个傻子,再不会做了你手中的刀子。”她目光清冷扫向婉贞,嗤笑道:“你身边不就有一个现成的傻子吗?她对你倒是言听计从,你使唤她就是了。”
婉贞气得脸都扭曲了,愤愤道:“那日也不知是谁在房中哭啼了一整日,闹得外人还以为王府闹鬼了去。我要是你便寻个地洞钻进去,哪里还敢在这儿耀武扬威?”
曦尧声似清铃脆笑一声,迫视着婉贞道:“你瞧不惯我也不是一两日了,日后相见的时候还多,我自还多得是耀武扬威的时候。”
曦尧蹁跹而去,明艳似夜里闪过的一抹魅影。婧敏与婉贞是看不惯她那恣肆样,可如今当头的事却不在她身上。
旁的皇子府中是怎样的情况不得而知,但摊在雍亲王府,哪有人是不盼着胤禛能登基称帝的?
王府里的这些女人经年无宠已成事实,若是连入宫成了正经主子的愿景也被若娴这一胎打破了去,往后的生活哪里还有盼望呢?
婉贞面色苍白,与她一身翠绿色锦袍极不相称。她手中不停绞动着素色的帕子,兀自念道着:“如今可怎么办?当真要为了那么一个小孽种断送了王爷和咱们的前程?主子福晋可得想想法子,王爷糊涂了,咱们可不能跟着一起糊涂!”
婧敏目光从她身上拂过,无奈道:“我能有什么法子呢?除非那孩子今夜夭折了,又或是被人掳到了连王爷都寻不见的地方去。不然等明日上了早朝事成了定局,一切都回天乏术了。”
婉贞忙道:“主子福晋的意思是,咱们要背着王爷动手料理了那......”
“你说什么呢。”婧敏隐有怒色瞥了婉贞一眼,吁出一口气,道:“别再搞那些乌烟瘴气的事了。王爷心疼稚子,宁愿放弃对皇位的追逐,你要是对弘历动错了心思,保不齐王爷盛怒之下也一封休书与你,赔了夫人又折兵,不值当。”
婉贞不动声色点了点头,婧敏看着她诡秘一笑,轻轻啜一口暗红色的茶水,叹道:“其实王爷能不能继承大统的,我倒是无所谓。我在王府便是嫡福晋,膝下无子也不妄想许多。哎,只是可惜弘时了。”
“弘时?”婉贞心念一动,忙问:“与弘时何干?”
婧敏不慌不忙道:“万岁爷那么多皇孙里,最疼爱的便是弘时。从前与德妃娘娘闲聊时,娘娘也提及过万岁爷心意,说万岁爷常提及弘时机灵聪颖,又是块读书的好料子,对他颇为另眼。说句晦气话,万岁爷这两年用下去那么些汤药,身子远比不得从前了。哪一日驾鹤西行,皇位落在了胤礽头上去,你猜猜来日谁会被胤礽立为太子?是胤礽那个呆呆笨笨的次子弘皙,还是侧福晋林氏诞下的弘晋?凭他是谁,天资都是比不上咱们弘时的。若王爷得继大统,弘时为长,我又不得出,想来太子位,多半是要落在弘时头上去的。”
“当真?”婉贞眼角眉梢露出藏不住的欣喜:“德妃娘娘与万岁爷当真对弘时有这般期许?”
婧敏朗笑着颔首,柔声道:“我骗你作甚?只可惜再有期许也无用。你就当个乐子,听过便忘了吧。”
忘?如何能忘?
寥寥数语,便在婉贞心中扎了根。
她从未想过自己的儿子也有能得帝位的一日。自己不过是雍亲王的侧福晋,她的孩子非嫡非长,何德何能君临天下?
从前遥不可及的事,经婧敏点拨两句,倒让婉贞看到了盼头。
是啊,婧敏坏了身子不能生育,嫡长子薨逝多年,弘时便是胤禛的长子。
倘若胤禛拼一拼搏一搏得了帝位,那来日帝位对于弘时而言,不正是唾手可得的囊中之物?
婉贞凝眉目光略有呆滞直视前方,眼波中的光晕渐渐变得恍惚。
她手指轻轻叩击在黄梨木的桌案上,发出‘嗒嗒’声响。
一个可怕的念头,遽然萌生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