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在画室里画了一下午,基本都完成了,杜若邻没有什么绘画基础,只能靠自己想象的来画,时不时还有邓超在旁边指点两下。
没想到最后一看效果,竟然比预想中好的多。杜若邻满意地收了最后一笔,拿布盖上画,和邓超一起走出画室。
她才走了不久,几个不坏好意的女生便聚了过来,带着有些轻蔑的心态打开了杜若邻蒙在画架上的布。
原本以为杜若邻这样毫无绘画基础的人,画出来的东西多半也是些幼稚低级的鬼画符,说不定连线条和上色都歪扭滑稽,没想到竟然还有几分画技,并不比她们的差。
几个女孩脸上期待的笑在一瞬僵硬,面面相觑着沉默了一瞬,忽然有一个女孩拿起了画笔,眼中是不怀好意的冷光,伸手想在她的画上动点手脚,却被一旁的女生拉住:
“别,算了算了。到时候有老师点评,追究起来就麻烦了。”
先前那女生闻言有些犹豫,却又有些不甘心,几个人举着笔在那儿纠结了一会儿。
这时,突然从门外大步走进来一个女生,径直穿过她们之间,什么话也没说,拿上画笔狠狠挖了一笔旁边的红色颜料,在杜若邻的画上打了一个醒目的红叉。
几个女生还没反应过来,那个突然进来的女孩又陆续挖了好几块颜色醒目的颜料,粗暴胡乱的涂抹过整张画面,很快那副画就面目全非。
“你干什么?!”几人都是目瞪口呆,赶忙上去拉住她,语气不善地质问。
皇甫洪卓不慌不忙地转过脸,目光似笑非笑在几人脸上转了一圈:
“我只是做了你们不敢做的事,你们是美术班的,我又不是,你们不来感谢我,还指责我?”
没给那几个女孩反应的机会,皇甫洪卓一扭头就走出了画室。
……
夜色降临,宋利圣百无聊赖地盯着窗外,室内的灯光在玻璃窗上镀上一层半透明的镜面,一半是隐没在夜色中簌簌深绿,一半倒映着杜若邻的侧影。
一想到白天的事情,宋利圣怎么也静不下心来,他那样对杜若邻发火了,这小丫头该不会记恨他吧?
他没能拉下脸来找杜若邻说话,后者也就真的一句不理他,最后反倒弄得宋利圣自己万般不舒服,思来想去,忽然想到画室去看看她的画。
宋利圣偷偷溜出课堂,一路快走找到了画室,画架边贴着名字,他很是轻松便找到了杜若邻的那副画,满怀期待的心情打开一瞧,目光瞬间停滞在那里。
画面原本的色彩几乎被覆盖在上面浓墨重笔的深色颜料覆盖,那些横竖交错的深红和墨蓝一看便知道是怀着怎样的心思,好好的一幅画,竟然就这样被人给毁了。
宋利圣紧紧皱起了眉头,明天这一幕要是被所有人看见了,杜若邻不得在大众面前出丑?
宋利圣犹豫了两下,还是拿起了那多年未碰的画笔,他从小就是被父母送去美术班学画画长大的,什么油画、国画,人物素描根本不是问题。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晚自习的下课铃也早不知什么时候响过了,夜色浓稠得越搅越深,宋利圣揉揉有些干涩的眼,甩了甩长时间因举着而酸疼手臂,咬牙坚持继续画下去。
全心全意在画作上的宋利圣却并没有发现,这时从外面走廊外走来一个人。
邓超原本打算准备趁着下课再去修改一下自己的画,远远看到画室的灯竟然亮着,里面竟然有人。
算了还是不去了吧……邓超内心挣扎了一下,还是决定去看看里面是谁。蹑手蹑脚地凑到后门,偷偷朝着里面看去,正拿笔认真画画的那个男人,竟然是平时浑浑噩噩不学好的宋利圣。
他在干嘛?
邓超有些震惊,迅速认出他坐的位置是杜若邻的,顿时心头一跳,不会是在故意弄坏她的画吧?
邓超挪挪脚步,准备进去抓住他,但宋利圣忽然站起身放松了一下四肢,倒是把邓超吓了一跳,赶紧缩了回去。
宋利圣搓了搓满是颜料的手指,邓超才注意到宋利圣的衣服上、裤子上被色彩沾染得狼藉。他好像不是在破坏杜若邻的画,而是在帮她画?
……他们两个人最近很暧昧,应该是在一起了。邓超恍然大悟,别人小情侣的事情,自己还是不要插手了。
第二天,一大早就进行现场评比,一群人簇拥着评分的老师,依次走过一幅幅掀开的画,众人的目光在画作上或是惊艳或是不屑的打量,老师的评语也让画作的同学惊喜或不甘。
好不容易轮到杜若邻的,见她伸手扯开了画上的白布,昨天那几个女生对望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笑意,正等着看好戏,可没想到映入眼帘的竟然是一张美到极致的油画。
巨大的樱花树在整张纸面舒展开繁密的枝叶,清脆的浅绿色里粉白的星点花团缀落,半是羞怯地露出新鲜柔嫩的瓣,天空被染成整片旖旎的粉,风灵活地钻入被敲碎的虚隙,不觉也滚了一身香,才被捉住了声息。
碎叶后掩住的日光通透呈现出一圈晕染的暧昧,慵懒而靡艳的美盛开铺卷过所有的感官,错落的色彩匀称密实,勾勒出银月般优美的弧度。
樱花树下站着一个女孩儿,眉眼里沉醉着亮光,唇角弯弯,粉面更比樱花娇艳动人。她柔顺的发在肩后散落,被风捧起来吻,纤细的指里露出手机壳的小鹿图案。所有的背景都边缘被光线虚化,只有她棱角分明而温柔,醒目地亭亭落在画面正中。
虽然看到那副画不是自己画的,但杜若邻还是看傻了眼,只是看到这幅画,她仿佛又置身于那样一片华丽盛大的樱花雨中,四周是绕着她的微风。
那样灿烂柔漫的笑令她自己也一时沉沦于这幅绮丽的画面,已经来不及思考这是谁画的了。
邓超也呆在那里,想到宋利圣昨晚那么晚熬夜在这里画画,嘴上还扬着笑,原来是杜若邻后来找人来代笔的,心中瞬间对杜若邻极其失望。
评分结束了,最后被选进美术班的唯一一个名额,是杜若邻。
走出了画室,杜若邻还是沉浸在自己扯下那张画的第一眼里,完全对周围没有了感知,有些木木呆呆地走在路上,邓超在后面追上了她:
“竟然找人代笔,没想到你是这种人!”邓超喘着气,在杜若邻跟前停下,“一边鼓励我来考美术班,一边又想尽办法自己想挤进去,以后我不会再和你做朋友了!”
邓超丢下这句话,气冲冲要走,却被杜若邻给叫了回来:
“你说谁找人带笔呢?你说清楚!”
“你和宋利圣走那么久,他昨晚帮你画了一晚上,不是你找他带笔的吗?不然以他性格怎么会愿意熬夜帮你画好。”
邓超不满的看着杜若邻,语气不善,换作是谁遇到这样的事情,心里都多少会有些不平衡。
听到宋利圣的名字,杜若邻又是震惊又是生气。即便自己开始想要离开宋利圣,但和邓超短短接触下来,知道他是怎样热爱绘画,自己也深切希望进美术班的人是他,她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
她是多么希望邓超能考上这个美术班,他本来就有绘画天赋,更是不吝练习,甚至对于自己这个毫无交情的门外汉,也细心指导帮助。杜若邻眼神一暗,立马转头跑去找宋利圣。
很快杜若邻便在走廊上找到了看风景的宋利圣,后者才听到脚步回过头,就看见杜若邻怒气冲冲地瞪着自己:
“为什么要帮我代笔!”
宋利圣没来得及说什么,杜若邻的委屈就像打开了一个口,在这一刻尽数爆发:
“你就那么希望我考进美术班?自己藏着一身画艺现在展现出来了,很牛逼很开心是吧!”
“你说什么啊?谁帮你代笔了?”宋利圣在一片凌乱中,一把抓住了杜若邻的手,声音里也不免带上了一丝慌乱,急吼吼的解释,“是你的画被人毁了,我帮你熬夜重新画了一张,不然你今天不得当众丢脸?”
杜若邻根本没在意自己的画毁不毁,只是一心想着自己真被选上了美术班,从此以后她就真的要离开普高去当艺术生了,也意味着要离开宋利圣了,他怎么就不懂!
他就真的这么舍得?亲手送她离开自己的身边?
杜若邻原本下这个决定时不知竟会让她这样难受,现在却觉得那些曾经令她坐立不安的烦乱情绪,此时都一股脑的冲了上来,在她的身体里乱撞叫嚣,她快要控制不住自己。
“从此以后,我就要去美术班了,你再也不会有我这个小弟了。”
杜若邻缓缓拿起那张画,有些恨恨的看着宋利圣,当着他的面,猛地撕开!
宋利圣瞪大了眼,拳头也狠狠攥紧,可他没有出手阻拦,只是眼睁睁看着杜若邻一下一下泄愤一般将他一晚上的心血撕成了碎片。
他将心底那处最柔软也是最脆弱的地方毫无保留的对杜若邻展开,她要如何踩碎折磨,都全听她的意愿。纸页破碎的声音尖锐地穿过他的耳,沙哑而粗暴地擦出一串看不见的血珠,淅淅沥沥的无声流淌着。
杜若邻说完,便将那叠撕碎的纸片扔进宋利圣的手中,扭头决绝离去。
宋利圣手指颤抖着,紧紧握住那堆纸片,站在那里。
顾元灿来找宋利圣一起打篮球,看到他傻傻地站在那眼眶湿润,拍了下他的肩:
“看什么呢?”
宋利圣被这一叫恍然回过神来,撇开脸掩住眼底的潮湿,状若无意地和顾元灿并排靠在栏杆上。细微的神情变化还是没能逃过老朋友的眼睛,顾元灿沉吟了一下,试探道:
“怎么?和女朋友吵架了?”
“我什么时候有女朋友了?”
宋利圣反应很快,再看向顾元灿时,已经藏起了刚才的情绪,只是语气还有一丝沉重。
“那个小丫头,若邻,不是你女朋友?”顾元灿自然是不信的,“那你的项链怎么在她那里?”
宋利圣一听到这个名字,刚才的感受又如潮水般涌上来将他吞没,他没有一点心情解释,“从来没有女孩这样让我心烦过。”
顾元灿看着他,没有说话。开了话头的宋利圣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垂着眼睛有些低落地埋怨:
“你还真别说那些平平凡凡的女孩子,她们最倔了!倔得让你心痛!”
宋利圣嘴上虽然这么说,语气却没有一点责备的意味,反而是有些宠溺又苦涩的无奈。顾元灿目光微动,察觉宋利圣的心情似乎和以往的大不相同时,忽然吹来了一阵风。
宋利圣一个不留神,手中没有捏紧的纸片就呼啦一下散落到空中,雪花般纷纷扬扬朝着楼下飘舞,宋利圣脸色大变,在空中疯狂抓了几下,哪里抓得住?当即跑下楼去追。
楼下的扫地阿姨正在将其清扫进簸箕里,就要倒进垃圾桶里,就听远处传来一声大喊:
“大妈!别倒!”
宋利圣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发型被迎风吹得歪七扭八不说,外套也左右大开。刚才跑得匆匆忙忙,甚至连裤子都往下滑落了不少,宋利圣只得一边提溜着裤腰带,一边一颠一颠朝着扫地阿姨猛冲。
大妈已经把簸箕架在了垃圾桶上,闻言一个回头的动作,那堆垃圾就滑进了桶里。
宋利圣瞳孔一缩,已经冲到跟前的他甚至来不及哀叹,就又疯狂地翻起了垃圾桶。
刚才嚷嚷的那一嗓子和宋利圣本身自带的辨识度已经吸引了几个过路的同学,见他又在翻垃圾,凑堆窃窃私语:“你说宋利圣最近是不是患上什么垃圾癖了?天天跑来翻垃圾桶!没想到长得帅的都有这种奇奇怪怪的兴趣!”
旁边阿姨摇摇头,劝道:
“小伙子!你找什么呢!”
“我找画!一堆纸!阿姨你刚扫的!”
宋利圣不住地喘着气,双目因为刚才未平的剧烈呼吸瞪圆,急急丢下这句话。
“哎呀!那被一个姑娘捡走了!”
被人捡走了?
宋利圣停了下来,看了扫地阿姨一眼,掩盖不住失望的情绪。
他垂头丧气地走回班级,猛然看到自己桌面上摆着一张被粘好的画,虽然有些角落蹭上了些污渍,画中的女孩依旧鲜活洁净,美丽如初。
“你回来啦!”杜若邻的声音响了起来,一步一步走向他。“我告诉你件事,我决定不去美术班了,我要和老师坦白这件事!”
“这画你粘的?”
宋利圣指了指桌面上的画,有些茫然于杜若邻对自己的态度怎么就突然发生了这样大的变化,一时连惊喜也忘记了。
“是啊!”杜若邻说着,转身从抽屉里翻出来一罐药,“不仅仅是画需要粘,某些人的手也需要包扎一下了!”
杜若邻抽过他的手,宋利圣先前砸在玻璃上的那一拳也伤到了手,指节肿了一圈通红,他并没有多在意,却不想杜若邻一直记挂着。
女孩微凉的指腹蹭过他手背的肌肤,两人都是下意识地一僵,便很快各自扭开了头,脸上都有些不自然的暧昧。
杜若邻垂头动作轻柔地替他将药涂抹开,宋利圣只是灼灼望着她认真的侧脸,头一回这样庆幸自己受了伤。
“好了!尽量不要碰水,记得涂药!”
杜若邻抬头,自然地扬起一个“大功告成”的笑,措不及防撞进宋利圣的视线,周围的温度持续发酵升高,她转了转目光,若无其事坐回位置上,就迅速把脸埋在了臂弯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