碍于没有具体证据,经过了一段时间的调查,宋利圣的父母也在其中出力不少,宋利圣总算是得以回校。
但先前宋利圣被当众抓走的事情早已传遍了整个校园,如今迎接他的眼光风雨指点,不怀好意的窃窃私语和刻意的回避如同细密锋利的针尖,簌簌扎在宋利圣心底。
其中有他先前毫无印象的陌生人,也有见过几面的同学。
宋利圣用力皱了皱眉,有些厌恶的撇开视线,不去看那些闻声而来,偷偷议论着他的人群。
枯燥而平凡的校园生活里,突然有了这样一颗引爆的炸弹,即便众人都对“杀人犯”的头衔感到恐惧,但也难掩终于有了些刺激谈资的兴奋。
原本宋利圣并不多在意,他在校园里向来独来独往,之前也因为桀骜不驯受过不少注目,本以为只是比从前更甚一些,但很快就知道他受到的“优待”不仅如此。
宋利圣踏入教室的门槛,周围陷入短暂的寂静,便很快又嘈杂起来,嗡嗡作响的议论,不时跳出几个清晰的字眼。
杀人犯、流氓、痞子、残忍。
宋利圣有些嘲讽的勾起嘴角,他来班级之后也一直安分,至少没怎么为难过同班同学,但现在这些曾经朝夕相处的人,却口口声声说着“他是杀人犯,离他远一点”。
见到他走进教室,张世诚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便很快移开了视线,似乎唯恐和他对视。
“怎么了?”
宋利圣坐下来,表情有些勉强,状若无意的和往常一样,拍了拍张世诚的肩膀,谁知后者却闪身一躲,躲开了他的手。
气氛陷入了短暂而尴尬的沉默。张世诚没有说话。
“到底怎么了?!”
宋利圣拧起眉毛,拔高了几分声线。
他的厉声让方才还在嘈杂的教室,霎时安静下来,数十霜目光不约而同地盯着宋利圣所在的角落,默契的不发出一点声响。
“之前警察来找你,是为什么......难道你......”
张世诚连头都没有抬,手里忙碌着整理抽屉里的书,吐出来的字,却让宋利圣浑身冰冷。
他在说什么?
如果说先前的那些议论只是让宋利圣觉得烦躁,在看到张世诚对他明显冷淡下来的态度,宋利圣竟然从心底蔓延上了一丝恐惧。
他们不是好朋友吗?
“你说什么?”宋利圣只觉得喉头哽住了,“连你也不信我么?”
张世诚避而不答,站起身朝着教室外走去,座位上只剩下宋利圣一个人。
就这么定定盯着张世诚的空位置许久,突然情绪爆发,狠狠一脚踢向了椅子!
“咣当!”
空椅子被踹翻在地,宋利圣的眼眸染上怒气,站起身来,低低骂了一句脏话,烦躁的走去厕所抽烟。
“怎么那么凶啊?吓死了……”
“杀人犯脾气就是那么凶残的吧!应该是性格缺陷吧?”
周围的议论声重新窸窸窣窣地响起。
随着他的离开,众人也陆陆续续收回视线,教室里僵硬的气氛稍有缓和,很快又恢复了先前的若无其事地嘈杂。
只有一个人的心思,久久不能回复。
杜若邻手里捏着笔,面前是写了一半的数学题,可是剩下一半却无论如何都想不下去了。犹豫半晌,还是将草稿纸从卷子底下抽出来,刷刷的写上了几个人名。
她不能忍心。
不管这件事里到底有没有宋利圣的关系,哪怕最后真的绝望的发现她的黑天使原来早已堕入泥潭,双手沾满肮脏的血腥,她也不会放过最后的一点希望。
当初是宋利圣将她抱出了那个阴暗的小巷,现在她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宋利圣形单影只,因为一些还未成事实的风影闹得众叛亲离。
杜若邻极力回忆了一下当时的场景,将自己记得的几个人名写在纸上,细细画了人物关系,梳理了一些自己看见的细节,就这样忙碌了一个上午,不知不觉竟然又错过了吃饭时间。
她肠胃本就虚弱无比,更何况还没好全就从医院里跑出来。
笔尖还没停下,便觉得从腹部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像是有什么从腹腔内狠狠刮过,杜若邻猛然砸上桌面,双目紧闭,死死抱着自己的腹部。
此时的医院之中,祁修刚推门进病房,就发现杜若邻已经不在了,询问之下得知她擅自出院,便赶紧叫来了出租车朝着学校奔去。
跑到了高一班级看到趴在桌面上疼得满头是汗的杜若邻,祁修既无奈又心疼,才拉着她准备回医院,杜若邻却用最后一点力气试图挣脱他的手。
“不要,我现在还不能回去……”
她的声音过于微弱,只有从齿缝间细细流出的气息。祁修才想趴下去听清她说的什么,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暴喝。
“把手松开!”
宋利圣怒气汹汹的走来,他远远便看见祁修拉着杜若邻,而后者一副不愿意的样子,酸涩和怒意顿时涌了上来。
祁修闻声回头,微微眯眼,认出了眼前的男孩。
就是这家伙让若邻变成如今的样子的?
“和你有什么关系?”
祁修讽刺的笑,若不是杜若邻现在还在这里,他兴许早就压抑不住自己的怒火。
“没看见她不愿意吗?”
宋利圣终于走近了,才刚要继续开口,却被祁修一把猛地攥住领子。
一双深沉无光的黑眸死死锁住了他,黑白的瞳仁里写着肃杀和冰冷。
没有毒蛇的阴狠,也没有狼一般的嗜血,有的只是机械空洞,却让宋利圣后脊密密麻麻的炸开了恐惧感。
像是下一秒,眼前的男人就会毫不留情地伸手扼断他的喉咙,脆弱的脖颈间几乎已经感受到了紧迫,怎么会有这样恐怖的眼神?
最后轻飘飘地看了宋利圣一眼,祁修一把拉过杜若邻,将她带去了医院。
入夜。
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杜若邻下意识将目光投过去,却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进来。
微微愣住。
宋利圣不知什么时候安静地坐到了她的身旁,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相互久久地注视。
这一瞬的凝望,好像化解了之前所有的矛盾。
两人皆在沉默中会意了彼此的意思。
“我现在可能面对着一个巨大的灾难......你会选择相信我吗?”
宋利圣俯到她的耳边轻轻说。
杜若邻赶紧用力点了点头:
“我相信你,我会和你一起面对。”
两人忽然不约而同笑了,杜若邻弯着眼睛,细碎的光芒沉浸熠熠,不经意抬眸,看见门口的场景,整张脸蓦然僵硬。
祁修站在宋利圣身后,白皙干净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出去。”
这句话是对宋利圣说的,后者一顿,看了他一眼,便走了出去。
床头的手机震动了两下,杜若邻抬手拿来,是宋利圣离开后发来的信息。
“离那个人远一点,我总觉得他的眼神不太对劲。”
杜若邻的手指落在屏幕上,点了两点,犹豫着要回复什么。宋利圣说的“那个人”指的是祁修?祁修哥哥有什么不对劲的?
从自己认识祁修开始,他对自己一直都很细心照顾,宋利圣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在看什么?”祁修忽然猛地把手机从杜若邻手里夺了过来,“好好休息,不要玩了。”
杜若邻来得及说什么,祁修已经拿着她的手机走出了病房,有闲碎的对话从门口飘来。
“保护好她,不要让她随便出去。”祁修的声音很是冷漠,是杜若邻从来没有见过的情绪,“也不要让人随便进来。”
“是。”
祁修转过头来看了杜若邻一眼,那双往日盛着春风细雨的温柔眼睛此时却凝结着冰霜,森森寒气透过视线直直逼向她。
杜若邻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手指下意识抓紧了被子。
这个人真的是祁修哥哥吗?如果不是那张丝毫无差的脸,杜若邻几乎都要怀疑是被人调了包。
那个笑起来满眼阳光的大哥哥,怎么会是面前这样不近人情,如同一片死寂的平静下蛰伏着狂风暴雨的可怕人物?
她甚至不敢说一句话,反驳也不敢把自己的手机拿回来,只能眼睁睁看着祁修离开了病房。
等到门口的脚步声渐渐消失,杜若邻才试探着下床,刚想要出门,就被守在门口的人拦了回来。
“我要出去。”
杜若邻的笑容有些勉强,在掌心攥紧的手指微微颤抖。
“祁少爷叮嘱我要看着您,您现在病还没好全,不能出去。”
对方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恭敬而礼貌地回了这么一句话,仍旧没有让她出去的意思。
杜若邻颓然的转身回去,她当然没有力量强行出病房,虽然刚刚打过点滴,但腹部还是空荡荡的隐隐痛感。
祁修这算是什么?
杜若邻躺回床上,盯着一片茫然雪白的天花板,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囚禁”两个字。
她现在不就是被祁修囚禁在病房里吗?不能出去,不能有人进来,连手机也被夺走,她失去了所有和宋利圣联系的可能性。
祁修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这件事之间到底有着什么样的联系?杜若邻眨了眨眼,忽然觉得心头跑过一阵慌乱,剧烈的不安和恐惧感慢慢涌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