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声骤响。
上一秒还在讲课的老师停顿下来,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面无表情的将目光收回桌上的教案。
接收到这一下课信号的班级立即沸腾起来,一面用眼光悄然打量了一眼老师的神情,间并无异样,之后才放心肆意地四处走动。
杜若邻将目光投向窗外,此时正是正午,和煦的日光透过玻璃窗,落了半边在她的桌上,前面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一起去吃午饭吗?”
杜若邻抬起头,说话的是坐在自己前面的男生。一阵恍惚,杜若邻轻笑着开口:
“不用了,我过会再去。”
男生也没有多说什么,便和同伴一起离开了。教室里的人逐渐变少,终于完全安静,只剩下她和她投落的影子。
风鼓起窗帘,杜若邻安静的站起身来,站在后排,看着整个空荡的教室。有莫名的情感在胸膛里翻滚,带着复杂的情绪,杜若邻走了出去。
其余班级的人也都走得差不多,平日里充满了各种吵闹欢笑的教学楼此时寂静一片,有零星几个还留在教室里学习的女生,杜若邻从窗畔经过时,目光在她们的侧脸短暂停留,然后拂袖而去。
所有的一切都是杜若邻所深深熟悉的——走廊的拐角,走过教室时需要的步数,带着冰冷金属色彩的饮水机。风里带着微弱的冷意,好在阳光温柔地注视着她,把轻薄暖和的金色丝织覆在她身上。
虽然换了班级号,但杜若邻还是能一眼认出这是上届的哪个班级,她曾经在这片地方追逐嬉闹过,也曾经沿着长长的走廊跟着很多人的背影一起涌动,可是现在等她回来了。
回忆中涌动的影子,在眼前慢慢消失,杜若邻看得清楚,眼前剩下的,只是空荡荡的走廊。
停了半刻,杜若邻才重新提起脚步,继续向前走去。
一点色彩忽然吸住了她的目光,不经意转开视线,整个人便定在那里。
高一10班门前。承载着她无数回忆的地方。
后黑板上推开了整片烂漫的星空,在一年之前宋利圣亲手捧给她的璀璨星河,如今还仍旧留在那里,永恒的星河。
在星辰之下,杜若邻恍然又见到了几个晃动着的灰影,那是他们之前四个人围在一起,在角落的四张桌子里推搡玩笑,互相打趣,温柔而甜蜜的过往。
眼眶里忽然泛起强烈的热意,酸刺进鼻腔,杜若邻想强迫自己收回目光,却又无法收回目光。
她一直不敢去高二年级看看,连去食堂吃饭或是买东西,都不免心下生慌。
她怕。
她怕猛然撞见昔日的好友,她会议室不知如何自处,如果他们问起来,她又该怎么回答?
当初自己不辞而别,切断所有音讯之后,彻底消失了这么久,她有什么资格要求他们平静的接受这一切,然后和原来一样地爱着她,拥抱她的回归?
还有他……
杜若邻久久注视着那片星河,脑海里浮现出宋利圣望着自己的温柔面孔。她怎么和他解释?他在自己离开之后,过得怎么样?
她怎么敢奢望他还仍旧守着那个已经空掉的位置,明知自己不该如此自私,但仍旧在心底抗拒着,不想知道他的身边,万一出现了她的替代者……
另一边,宋利圣也早已下课。
一贯如常,宋利圣趴下去,在桌面上睡觉,才闭上眼睛,却被人推了一把。
“出去走走!你怎么一整天就趴在这?”
张世诚见好友如此颓废,也终于看不下去,大有宋利圣不起来他就不走的架势。
可无论自己如何纠缠,宋利圣就是不为所动,被推起来一次就重新趴下去,再推起来,再趴下去……
张世诚终于拿他没办法了:
“不去拉倒!我去吃好吃的去啰!”
话音刚落,宋利圣猛地坐了起来!
张世诚还以为是自己的话语奏效,正想得意,却见宋利圣猛地冲出座位,甚至还将自己撞了个趔趄。
还来不及骂两句,宋利圣的人已经彻底消失在他的视野里了。
宋利圣当然不是因为什么好吃的,只是在那一瞬他猛然想到了一些别的事情。
之前在杜若邻桌子里塞的那么多零食,还有她位置里属于他们的“小纸条秘密”还在高一班级里!要是被别人拿去了怎么办?!
宋利圣一路狂奔,终于跑到了高一教学楼的右侧楼梯下,用力地抓紧了扶手,一级一级向上拼命攀爬。
他好想再见到她一次。
不,一次不够,他想要她回来。
唯独这件事情,他贪得无厌,无法满足。
杜若邻转身,留恋地看了一眼熟悉的走廊,然后顺着左侧楼梯,一级一级往下离开。
想再见到他,却又不敢再见他。
宋利圣大口吸着空气,喉咙干涩得有些疼了,用尽全力奔跑了这么久,脸也涨红起来,但还是一分也不敢懈怠。
他追着的是杜若邻离开的步伐,等到终于踏进教室时,空气里似乎还残存一丝熟悉的气息。
剧烈的心酸感。
空无一人的安静,安静得要命,强大的失落打翻了被他封存已久的情绪,忽然有种来自命运的强烈直觉,他好像……和什么再次擦肩错过了。
宋利圣走到杜若邻的桌边,有些紧张地翻开她的位置,生怕这些东西都被人拿走了。
可当他打开的一瞬,清清楚楚的看见这些属于他们的回忆还完好地放在里面,一件不差。
他脸上终于又露出了一点点笑,拿出了塞在最底下的那堆彩色纸条和草稿本,上面写着他龙飞凤舞的大字,杜若邻婉约小巧的一句句回复。
宋利圣挨着墙面就慢慢蹲了下来,一个人坐在地面上翻看起来.......
……
一个下午过去了。
班主任排了新寝室的名单,同学们今晚提前就回寝室整理东西。
还是这熟悉的寝室里,看着前面一批批熟悉的人影走进去,杜若邻在后面闷笑了一下,仿佛看到了自己当初刚走进这寝室大门的新鲜感。
她被安排在了503寝室,这次楼层高,她得爬好久好久。
杜若邻很轻松找到了这间寝室,寝室里的室友们都热情地接待她,就像当初她和莫颜她们看到美女陈梦琳走进来一样。
“哇~美女和我们一个寝室诶!”
另外一个矮个子女孩儿立马拉过她的手。笑道:“我要和美女合影!哎!你们知道吗?我觉得她是我们班长得最漂亮的了!”
另一个个子高高的女生走过来切了一声:“你才知道啊!她早就被我们封为班花了~”
杜若邻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目光却撇到了角落里那个默默整理书本的下铺女孩儿。
她第一眼就感觉她像极了何之遥,像极了她的文静和内向。
杜若邻走近那个带着大大眼镜,扎着马尾辫的女孩儿,冲她笑了笑:“你好,我睡你的上铺可以吗?”
女孩儿笑了笑:“当然可以啊!非常愿意!”
女孩一开口,杜若邻的笑意便戛然而止。
女孩没有看上去那样文静,一开口的声音还是很幽默自信的。
“我叫杜若邻......”
还没等她说完,旁边一直关注她的小女生就拉过她热情道:“哎呀!我们早就知道啦!来!我来给你介绍一下,你下铺那个叫智文,旁边那个叫欣怡,她下铺那个也是我们寝室最高的叫嘉雯,我呢就叫我海霞好了,还有那个胖妹妹是寝室长,你就叫她长长好了……”。
杜若邻突然弯下腰来鞠了一躬,这一动作让女孩们一时都愣住了,不知道她为何如此客气:
“你们好,谢谢你们如此热情地款待我,我承受不起‘班花’这个称呼,我只是个很普通的女生。算起来,我比你们大一两岁,因为......我是上一届留级下来的。还希望你们能替我保密。”
话落,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空气陷入短暂的沉默,杜若邻心底咯噔一声,不安的情绪蔓延开来。
“原来是学姐呀!欢迎欢迎~就把我们当自己人好了!”
嘉雯终于开口打破沉默。上铺的欣怡开口插话:
“学姐你为什么留级了啊?”
杜若邻方才还在笑着,听见这句话,脸上的笑容忽然消失。
“这个.......我以后会慢慢告诉你们。”
兴许是察觉到她的神色变化,气氛陡然有点僵硬,赶紧有人打破沉默。
“欣怡!会不会说话啊!学姐上一届有没有发生什么好玩的事情?说给我们听听?”嘉雯坏笑道,“有没有什么长的帅的学长给我们介绍介绍?”
杜若邻忍不住微笑,几个女孩顺势围过来,坐在杜若邻身边缠着她给她们讲故事。
明亮的光透过旧窗投进来,映着每个女孩的眼睛都闪闪发亮,她们青涩纯真的脸有种青春的朝气美丽。
杜若邻在心底欣然,她们也会和曾经的自己一样,经历珍贵的欢笑和眼泪,在这所学校里绽放玫瑰色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