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过后不久,波伦道夫就在集中营里找了间房子,让我和巴普洛娃生活在了一起,她对我们的意外重逢感到非常不可思议,总是觉得自己好像是活在梦里,而我虽然满腹辛酸,但是却始终不敢说出她那天晚上获救的原因,因为我害怕她一旦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会把我看成是一个懦弱的叛徒,我实在是太爱她了,我无法想象我要是失去了她,自己会变成什么模样……”
阿金霍夫的嘴角这时出现了一抹凄凉的笑容,“说来可能没有人会相信,在特文布鲁克集中营的那段黑暗的时光却是我这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虽然我每天还是要去做苦工,但是到了晚上,我却可以在一间昏暗的小房子里和心爱的人呆在一起,我们常常望着星空聊起故乡的一切,谈论她喜欢的诗歌,甚至是幻想着假如有一天战争能够结束的话,我们应该去做些什么……”
阿金霍夫的回忆到这里突然结束了,整间教堂里寂静得出奇,人们只能听到他那低声的抽泣。痛苦和迷茫锁住了人们的心灵,使他们谁也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些什么。
“后来呢?巴普洛娃是不是和你一起来到了雅利安城?”齐楚雄问道。
“是的,随着1943年的到来,德国人在各个战场上都遭遇了失败,而特文布鲁克集中营里的气氛也越来越紧张,终于有一天,波伦道夫通知我要被送往一个新建的集中营,但是巴普洛娃却要被留下,我当时说什么都不同意,因为我知道一个无依无靠的女人留在集中营里将意味着什么,为了能够和她永远的生活在一起,我又一次做出了违心的事情……”
“这次是什么?继续出卖自己的战友吗?”
“是的,”阿金霍夫痛苦的摇着头,“我告诉波伦道夫,如果他能够帮助我和巴普洛娃生活在一起的话,我愿意发誓效忠于第三帝国,并且成为一名盖世太保的密探……”
“你!”布尔琴科的嘴唇刚吐出了一个字,又突然变成了一声无奈的叹息。
“在我向波伦道夫提出这项申请后不久,我就和巴普洛娃一道被送上了前往雅利安城的潜艇,当时她害怕的不得了,常常在夜里被噩梦惊醒,我总是安慰她说眼前的苦难只是暂时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可是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等待我们的命运是什么……”
“那么后来你是不是真的为德国人当起了密探呢?”齐楚雄问道。
“是的。”阿金霍夫的语气很沉重,“来到雅利安城之后,盖世太保就强迫我和巴普洛娃分开,我们每个月只能见一次面,而且条件是我必须将集中营囚犯的一举一动随时向盖世太保进行汇报,如果我胆敢提供虚假情报的话,他们就会杀死巴普洛娃,为了活命,为了能够和巴普洛娃永远的生活在一起,我违心的扮演起了一个密探的角色,但是每当我看到那些为了争取自由的人们倒在德国人的枪口下时,我的心里就像被人扎了一刀那样难受……”
“不要再为你的懦弱寻找理由了!”罗伯特终于忍不住了:“用战友的生命换来你自己的幸福,亏你还曾经是个共产党员,说出这种话你不觉得羞耻吗?”
“活到我这个份上,羞耻对我来说已经毫无意义了,唯一能够支持我活下去的力量就是巴普洛娃。”阿金霍夫提起自己的恋人,脸上居然出现了一种陶醉的神情,“就在战争结束的那一年,巴普洛娃生下了我们的女儿,我为她起了个小名叫莎莎,我的莎莎非常可爱,她和她母亲一样漂亮,每当我把她抱在怀里时,她就会对我笑个不停……当希特勒自杀的消息传到雅利安城时,我和巴普洛娃也曾经燃起了一丝对未来生活的希望,但是这一切很快就随着施特莱纳继任帝国元首的消息而破灭了,我们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将走向何方,直到有一天,罗蒙突然找到了我……”
1946年1月24日深夜,哈勃集中营。
这座规模不大的集中营位于布吕克瑙集中营东北方向二十公里的一座峡谷里,这里平时戒备森严,不但一般的囚犯根本没有机会靠近,就连普通的德军官兵在没有得到命令的情况下也被禁止入内,但是令人奇怪的是,整座集中营里却只关押着两名囚犯,其中一名还是刚刚出生不久的婴儿。
巴普洛娃守着刚刚出世不到六个月的女儿呆在一间布置简陋的囚舍里,她不时望着门外阴沉的夜色,焦急的等待着丈夫的出现。德国人每个月的24号都会向哈勃集中营运送给养,而只有在这一天她才可以见到阿金霍夫。
“该死的俄国猪!快点把东西放下!”随着房间外面传来看守们尖利的骂声,巴普洛娃脸上立刻出现了喜悦的表情。
“巴普洛娃!”当那张憔悴的面孔走进囚舍时,两个在苦难中结为伴侣的年轻人顿时紧紧拥抱在一起,他们热烈的亲吻着,仿佛要把所有的思念在这一刻全部都发泄出来。
“格里高利,你快来看哪。”一番温存后,巴普洛娃轻轻推开丈夫,将他带到了一张简陋的婴儿床边,伸手指着正在熟睡中的女儿,“瞧,她看起来多可爱啊。”
“是啊,我们的莎莎越长越漂亮了。”阿金霍夫凝视着睡梦中的女儿。小家伙睡的很香,嘴边还挂着一丝微笑,看上去像是在梦里遇到了什么美好的事物。
“格里高利,战争已经结束了,可是德国人却没有一点投降的意思,难道他们真的打算在这里一直生活下去吗?”巴普洛娃依偎在丈夫身边,轻声诉说着自己的担忧。
“不,我想这些都只是暂时的,”阿金霍夫轻轻抚摸着妻子的秀发,“他们的元首都已经完蛋了,这些人也支撑不了多久了。”
“真希望我们可以早点回到故乡,”巴普洛娃将自己深深埋进丈夫的臂弯里,“我还做我的小学老师,而你还回到你的哨所里,我们还像从前一样过着甜蜜的生活。”
“这一天一定会到来的,相信我。”阿金霍夫在妻子的额头轻轻吻了一下,心头却泛起一片酸楚。
“哇!”莎莎突然从梦中醒来,她不停的哭闹,还使劲咬着自己的手指。
“她一定是饿了。”巴普洛娃匆忙抱起女儿,将*放到她的嘴边,但是可怜的莎莎吸了半天,却连一滴乳汁都没有尝到,这下她的哭闹声更加令人心碎了。
“对不起……”巴普洛娃的眼泪如同断线的珍珠落在女儿的脸颊上,“都是妈妈不好,让你跟着我受苦了……”
阿金霍夫的眼圈也红了,他知道巴普洛娃自从生下莎莎后,就一直营养不良,所以奶水很少,根本不够孩子吃。
“来,我这里有吃的。”他急忙从囚服口袋里掏出了一小袋奶粉和半瓶肉罐头,“你和孩子都吃点吧,可别饿坏了。”
巴普洛娃没有伸手去接这两样东西,而是用怀疑的目光看着阿金霍夫,“格里高利,你是从什么地方搞到这些东西的。”
“哦,这是我从给养里偷偷取出来的,赶快吃了吧,千万别让德国人发现。”
“你以后可要小心一点。”巴普洛娃接过了丈夫手里的东西,眼神中却充满了担忧,“要是让德国人发现了,他们一定会狠狠地惩罚你的。”
“没关系,只要你和孩子能吃饱饭,我就是吃点苦也是值得的。”阿金霍夫说。
巴普洛娃嫣然一笑,从枕边拿起一个小勺子,轻轻从肉罐头里舀出一勺肉,但是她自己却没有吃,而是递到了丈夫嘴边,“格里高利,你先吃吧,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不,我不饿。”阿金霍夫慌忙将勺子推到了妻子嘴边,“你吃饱了才有奶水去喂我们的莎莎。”
“不,你要是不吃的话,那我也不吃。”巴普洛娃倔强的把勺子又送到了丈夫嘴边,“你每天要干很多重活,可是食物却很少,万一哪天你要是饿得走不动路了,那……”她再也说不下去了,只有任凭泪水不停地滴落到冰冷的地板上。
“别哭了,我吃还不行吗。”阿金霍夫为妻子拭去眼角的泪水,强忍住内心的酸楚吃下了这一小勺肉——这些东西根本就不是他偷来的,而是靠出卖战友得来的奖励。
“好吃吗?”巴普洛娃对丈夫露出了关心的目光。
“好吃,真的很好吃,你也来尝尝吧。”阿金霍夫为妻子也舀出来一小勺肉,巴普洛娃把这一小勺肉全部吃进了嘴里,脸上顿时露出了幸福的笑容。刚才还在哭闹个不停的莎莎这时仿佛受到了母亲的感召,居然又一次露出了甜甜的笑容。
“您就是阿金霍夫少尉吗?”正当一家三口沉浸在幸福中时,他们的背后却突然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