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楚雄下意识的扭过头,当他看到施特莱纳那种充满感激的眼神时,突然在心里痛苦地想道:“我现在所做的一切难道不是为了推翻站在这个人身后的邪恶势力吗?可是为什么我对他却无法充满仇恨呢?为什么?难道我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真的把他当成了我的朋友吗?不!我这是在犯罪,上帝一定不会原谅我的!”
“知道我为什么要和你一起来到这座山丘上吗?”施特莱纳这时已经渐渐摆脱了适才的紧张,“在这座城市刚刚开始建造的时候,我经常会一个人来到这座山丘上,一面望着山下忙碌的景象,一面给我的妻子写着情书。”他回忆起当时的场景,嘴边不禁露出了一丝温馨的笑容,但是没过多久,这种笑容就被一缕黯淡无光的眼神所取代:“但是当时我却没有想到在不久的将来,我的命运会和这座城市永远的联系在一起,虽然我还能站在这座山丘上,但是却永远的失去了我的丽莎……”
“将军。”齐楚雄本来不想被施特莱纳悲伤的情绪所影响,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居然鬼使神差般安慰起施特莱纳,“这些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您就不要过分悲伤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痛快就答应和你一起溜出来吗?”施特莱纳凝视着山脚下的雅利安城,目光中的悲伤又多出了一份凄凉:“今天是我妻子的生日,如果不是这场该死的战争……”他的话突然没有说下去。
“将军,您在后悔自己的当初的选择吗?”齐楚雄问道。
施特莱纳继续保持着沉默,但是他的胸膛却在剧烈的起伏着……突然,他心中压抑已久的情感如同火山一样喷发了:“丽萨!海伦娜!”他朝着山下的雅利安城疯狂的吼道:“你们听着!总有一天我会带领着一支强大的军队离开这座黑暗的城市,到那时所有的仇恨都将得到清算!我会踏平敌人的村镇,让他们也知道失去妻儿的痛苦!”
齐楚雄站在一旁默默注视着施特莱纳已经被痛苦扭曲的脸庞,心中的烦恼却在一瞬间有了答案。“将军,”他在心中默默的说道:“我知道失去妻儿的痛苦意味着什么,但是为了让这个世界上永远都不再有战争和黑暗,我只能朝着和您相反的道路走去……”
克拉迈尔和格劳特菲尔德这时已经回到了雅利安城,与齐楚雄预料的一样,这两个狡猾的家伙在路上就开始后悔不该这么快就答应齐楚雄的要求,但是事已至此,两人只好来到格劳特菲尔德的官邸商议下一步的行动方案。
“您为什么直到现在才把事情的真相告诉我?”如果不是已经成了绑在一根草上的蚂蚱,格劳特菲尔德倒真想冲上去掐住克拉迈尔的脖子。“现在好了!要是让霍夫曼知道我们是靠着齐楚雄的推荐才爬上了现在的职位,他一定会把我们看成是叛国者的!”
“您冷静点,事情也许还没有糟糕到这一步。”克拉迈尔虽然还在努力装出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但是心里也已经乱成了一锅糟。
“我怎么冷静!”格劳特菲尔德仍旧在大喊大叫:“他现在口口声声宣称统帅阁下打算除掉霍夫曼,可是我们却并没有从统帅阁下那里亲耳听到这些事情,万一他要是假借统帅阁下的命令诱使我们上钩的话,到时候我们都会被一根钢琴弦吊死的!”
克拉迈尔心头一颤,脑海中突然浮现出维茨勒本元帅被处决时的场景。“也许我们真的太草率了……”他捂着脑袋,却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格劳特菲尔德刷的一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我们立即去向霍夫曼总理报告此事,这样才能让我们彻底与齐楚雄划清界限。”
“您疯了吗!”克拉迈尔放下手,瞪着格劳特菲尔德喊道:“要是齐楚雄没有骗我们怎么办?这不等于将统帅阁下的秘密直接泄露出去吗?”
格劳特菲尔德一时间也没了主意,只好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似的瘫坐在沙发上一句话都不说。
“眼下要想搞清楚事情的真相,也只有一条路可走了!”克拉迈尔一咬牙,“我去找统帅阁下亲自核实这件事情!”
“我的天!你真打算这样做吗?”格劳特菲尔德吓了一跳。
“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克拉迈尔低声吼道:“要么上天堂!要么下地狱!”
……
施特莱纳在悬崖边疯狂发泄了半天,终于在齐楚雄的劝说下离开了山丘。随着两人再次回到雅利安城,那种试图逃离艾德斯瓦尔宫时的紧张感又一次回到了他身上,他不停的四处张望,生怕自己被人认出来,但是没过多久他就发现自己的担心纯属多余,因为齐楚雄为他准备的伪装非常完美,以至于很多人做梦都没有想到和齐楚雄走在一起的这位陆军中校竟然就是堂堂的帝国统帅。
终于享受到“自由”的快乐顿时让施特莱纳将心底的不快暂时抛到了脑后,他贪婪的将街道上的一切都收入自己的眼中,简直就像是一个刚刚进城的乡巴佬。
齐楚雄对施特莱纳这种多少有些天真的举动颇有感慨,拥有无上权力的纳粹帝国统帅竟然连逛街的权利都被剥夺了,这不禁让他从内心深处冒出一丝对施特莱纳的同情。
不过,同情归同情,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的。这一点齐楚雄倒是非常清楚。他领着施特莱纳来到了鲁道夫·赫斯大街的一间小啤酒馆。这家酒馆的店面不大,而且里面坐的什么人都有,军人,政府官员,甚至还有一些刚获得自由不久的囚犯。
那些讲究身份的贵族们自然不屑到这种地方来寻找快乐,但是施特莱纳可不这样想,早在战争爆发前,他最喜欢的休闲方式就是跑到家门口的啤酒馆里,和当地的农夫还有搬运工们一起喝着啤酒,聊着各种怪异的传闻,虽然他的父亲对此颇有微词,但是却也无可奈何。
眼瞅着又可以重温年轻时的快乐,施特莱纳的心情变得非常愉快,刚一走进酒馆,他就迫不及待的冲到吧台旁:“老板,请给我来一杯啤酒。”
“好的。”穿着传统德国乡下服饰的酒馆老板挺着一个大肚子在吧台里面忙碌了一阵子后,将一杯冒着泡沫的啤酒放到了施特莱纳面前:“这是您要的啤酒,请慢用。”
“谢谢。”施特莱纳端起啤酒咕咚咕咚灌了好几大口,虽然产自雅利安城的啤酒味道并不怎么样,但是他却感到浑身上下传来一阵前所未有的轻松。
转眼间,一杯啤酒已经见了底,施特莱纳这时才想起来齐楚雄,他扭头朝身后望去,只见齐楚雄正和几个军官聊得热火朝天,不时还发出爽朗的大笑。
“他们聊的话题一定很有趣。”施特莱纳看的心里痒痒的,便打算也加入对方的行列,但是他还没有来得及挪动自己的身躯,一个身上穿着打满补丁的西装,脏兮兮的脸庞上长满了络腮胡子的中年男人就一屁股坐在了他身边。“中校先生,”中年男人说:“您愿意请我喝一杯吗?”
施特莱纳猛地一愣,但是他还没有来得及回话,就听到酒馆老板大声嚷嚷道:“贝特拉姆!你这个肮脏的犹太佬又想在我这里骗酒喝吗?快点滚出去!不然我就叫宪兵队来把你抓走!”
“等我有钱了,一定会把欠您的酒钱还上的。”这个名叫贝特拉姆的犹太男人似乎并没有把酒馆老板的威胁放在眼里。
“等你有钱了?”酒馆老板没好气的吼道:“你这个肮脏的下流胚!你能活着走出集中营就不错了!别在那里废话,快点给我滚出去!”说罢,他竟然抡起拳头,准备把贝特拉姆赶出去。
“慢着!”施特莱纳突然抓住了酒馆老板的拳头,“这个人欠你多少酒钱?”
“怎么?”酒馆老板愣住了,“难道您打算替他还账吗?”
“我不光打算替他还账,而且还要请他喝一杯。”施特莱纳松开了酒馆老板的手,“再来两杯啤酒,要最好的。”
“真是个怪人。”老板揉着酸疼的手腕站在原地小声嘟囔,可就是不愿意挪动自己的身体。
施特莱纳见状皱了皱眉头,便伸手从自己口袋里抬出了一张一百马克的钞票,“这钱够还他欠的债吗?”
“当然够!”酒馆老板是个见钱眼开的角色,他毫不客气的将钞票塞进自己的口袋,然后如同一阵旋风般为施特莱纳和贝特拉姆端来两杯啤酒:“先生们,这是本店最好的啤酒,今天只要你们愿意,想喝多少都没问题。”
“谢谢。”施特莱纳实在是受不了酒馆老板这种前后判若两人的表现,他把老板打发到了一边,然后才笑着对贝特拉姆说:“我们现在是不是可以畅所欲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