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深了,但是里宾特洛甫大街13号却依旧灯火通明,人们在焦急的等待着齐楚雄的归来,弗兰克和布尔琴科一支接一支的抽着烟,玛利亚和安娜守在他们身边,却如同雕塑般一言不发。契尔斯卡娅和爱伯斯塔克将晚饭热了一遍又一遍,却始终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干嘛。
娜塔莎安静的坐在客厅的角落里,若有所思地望着脚下的地面,她的脸上没有悲伤也没有失落,平静得如同春日里的一池湖水。
这种怪异的寂静随着官邸门前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而宣告结束,人们纷纷涌向门口,期待着第一时间知晓问题的答案。
率先走进官邸的是三个孩子,他们一进门就嚷嚷着要填饱饥饿的肚皮。齐楚雄和约翰跟在他们身后,前者表情凝重,后者低头不语。
“阿尔弗雷德。你的手怎么受伤了?”弗兰克刚想询问约翰现在的心情,却突然发现老部下的手上缠着一块厚厚的纱布,上面隐约透出殷红的鲜血。
“没什么,是我自己不小心弄伤了。”约翰小声回答道。
“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快点告诉我!”弗兰克明显感觉到约翰的情绪和离开之前有了很大的反差,这不禁让他非常紧张。
“我真的没有事,真的。”约翰抬起头看着弗兰克:“在瓜达尔卡纳尔群岛上打仗时,有段日子我都快要坚持不下去了,但是您告诉我,太阳下山明天一早还会升起来,所以任何苦难都只是幸福来临前的等待而已,现在,我总算彻底想明白了这个问题。”
弗兰克没有再问下去了,因为他从约翰的语气里感觉到对方的心情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而这种变化所带来的结果虽然很残酷,但是至少自己不用再担心约翰再去干傻事。
“娜塔莎,”齐楚雄此刻来到了客厅的角落里:“我们可以谈谈吗?”
娜塔莎默默地点了点头,便跟在齐楚雄身后来到了书房里,但是进入书房后,她仍然一言不发,只是低着头用手紧紧揪住衣角。
齐楚雄关上房门,凝视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娜塔莎,良久后,他突然开口道:“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
“不!”娜塔莎猛的抬起了头,“您别这样说,因为我是自愿去执行这项任务的!”
“不,我相信如果还有别的选择,你绝不会去执行这样的任务。”齐楚雄说:“青春是一个女人最宝贵的财富,而美好的爱情更是她做梦都想拥有的东西,但是现在你却要为了争取自由将这两样全都抛弃,这对你来说难道不是一种痛苦的选择吗?”
娜塔莎闻言不由自主的咬着自己的嘴唇,没过多久,眼泪就开始在她的眼角打转。齐楚雄见状稍稍犹豫了一下,又继续说道:“娜塔莎,我知道这样做对你很不公平,所以如果你现在选择放弃的话,那么还来得及……”
“不!”娜塔莎突然激动地喊道:“齐医生,也许在您看来,我只是一个柔弱的女人,但是您不要忘了,我同样也是一个红军战士!我一样可以和男人一样拿起武器与法西斯进行战斗,而且我还会比你们做得更好!”
“其实我完全理解你的心情,”齐楚雄耐心的说:“而且我也相信你能够比我们做得更好,但是我这样做并非是要对你使用激将法,因为我知道你和约翰一见钟情,就这样把你们拆散无异于犯罪……”
“不,齐医生!真正有罪的人不是您,而是那些道貌岸然的法西斯!他们整天把歌德和瓦格纳的诗篇挂在嘴边,可是他们平日里的做法却和尼禄没什么两样,他们剥夺了我们的自由,却又宣称这是上帝赋予他们的权力!他们满嘴都是谎言,心里只有贪婪的欲望!如果不能把这些害人虫从我们的世界里永远的清除出去,那么我们的孩子还有我们所钟爱的一切都将在他们的铁蹄下化为灰烬!所以我恳求您,不要再质疑我为自由而战的决心!齐医生,让我去战斗吧。这是一个战士的宿命,而我已经做好了准备!”
“娜塔莎,”齐楚雄突然觉得自己心里仿佛被人刺了一刀,但是这种痛苦却并没有影响到他做出最后的决断,因为多年的抵抗斗争已经让他明白感情用事只会坏事这个道理:“去吧,我的好姑娘,我想上帝一定会保佑你的!”
……
现在,让我们暂时将目光转向艾德斯瓦尔宫,虽然已是深夜,但是施特莱纳却没有丝毫入睡的意思,他在弗莱舍尔的陪同下,来到花园里散步。他今天的兴致很高,不仅主动和弗莱舍尔回忆起发生在他们身边的一些趣事,而且还极为罕见的发表了一番对于女人的看法。
“听说你最近和玛格达相处得很不错,这倒是件好事,看来即便是再凶悍的女人,只要她遇到了自己的爱人,立刻变成一只小猫。”
“托您的福,我和玛格达最近的生活过得很愉快,里肯多芬伯爵对我很不错,帝国抚养所里的事情无论巨细,他几乎都委托给我去办理,玛格达在罗蒙太太那里也很受重用,最近她们两个天天都呆在一起,不过我要说,女人的耳朵可真灵,雅利安城里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玛格达总是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就把这些事情告诉我。”
“喜欢刨根问底是女人的天性,所以你要学会理解她们。”施特莱纳微微一笑,“不过,我想这些事情对你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我的统帅,您可真会开玩笑。”弗莱舍尔脸上顿时掠过一丝难堪的色彩。
“好了,我们不说这些了。”施特莱纳笑着拍了拍弗莱舍尔的肩头。“对了,最近几天总理府那边有什么动静没有?”
“还是老样子,霍夫曼整天忙于召开各种会议,研究政府的工作计划,但是和以往没人对他提出反对意见不同,现在克拉迈尔将军总是从不同的角度提出自己的意见,结果人们便发现霍夫曼总理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了。”
“这倒是个好消息。”施特莱纳笑着说。
“是啊,我的统帅。”弗莱舍尔急忙附和道:“霍夫曼妄想推翻您的统治,但是他根本就不是您的对手……”
“汉斯,看来我必须纠正你一点。”施特莱纳脸上的笑容突然间消失了:“因为我相信马克西米利安永远都不会背叛我!”
“!”弗莱舍尔顿感吃惊,因为施特莱纳近日的种种动作都表明他在逐步剥夺霍夫曼的权力,但是现在他却说自己仍然信任霍夫曼,这自然令人感到疑惑。
“你大概是被我这种前后矛盾的做法给搞糊涂了吧?”施特莱纳瞟了弗莱舍尔一眼:“没错,我现在的所作所为的确是在剥夺马克西米利安的权力,但是如果有人以为这就代表我已经不再信任他,那他就想错了。”
“?”弗莱舍尔满脑子都是疑问,但是除了继续聆听下去,他却没有别的选择。
“当初在听到马克西米利安打算推翻我的传言后,有段日子我确实感到既气愤又惶恐,我无法想象一个被我给予厚望的人会做出这种事情,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却渐渐冷静了下来,开始认真思考这些事情,而种种迹象都表明,虽然他早就知道了一些中下级军官对我的不满,但是出于保持帝国内部的稳定和爱惜人才的考虑,他对这些人一直采取了宽容对待的态度,而这也符合他一贯的作风,不过,雅利安城里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喜欢他,想必谣言就是某些对他心怀不满之人编造出来的。”
“可是您不担心自己这样想是错误的吗?”弗莱舍尔担忧的问道。
“要是我没有把握的话,我怎么可能下令秘密处决门德尔上校呢?”施特莱纳冷冷一笑,道:“而且要是门德尔不死的话,有些人肯定会拿着他大做文章,到时候我就会陷入到一种更为难堪的境地,把马克西米利安赶下台,正好遂了某些人的心愿,但是这样做就等于让我失去了一位忠实的助手,这对帝国的未来没有一点好处,所以我想来想去,只好采取了这个办法。”
弗莱舍尔额头上顿时冒出了一层冷汗,原先他以为施特莱纳下令秘密处决门德尔是为了暂时不和霍夫曼发生正面冲突,但是却没有想到施特莱纳这样做的真正目的竟然是为了保护霍夫曼。
“不要以为这样做就代表我是个优柔寡断的家伙,其实我比谁都清楚马克西米利安的价值,他毫无疑问将成为自俾斯麦之后最伟大的政治家,但是他的弱点也很明显,刚愎自用,为了坚持己见甚至经常和我发生争执,想必你也很清楚,被迫收回命令的感觉并不好受,而我却偏偏经常遭受这种羞辱,所以我也想借助这个机会来敲打一下他,让他明白在雅利安城里一旦失去了我的支持,他什么事情也做不了。”
“真没有想到您竟然是在用这种方式来保护霍夫曼总理。”弗莱舍尔稳定了一下不安的情绪,继续问道:“那么您所说的某些人指的又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