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保持静坐姿态的齐楚雄这时突然从床边一跃而起,他冲到卧室的角落,颤抖的手把放在置物柜上面的水杯弄得叮当作响,平时只需要几秒钟就可以做好的事情他却足足用了一分钟,才将一杯水端到了床边。
“水来了。”他伸手搂着张梦琪,将水杯递到她嘴边。张梦琪贪婪地喝完了这杯水,可是身体却又开始剧烈的颤抖:“不……我要回家……不,我不要被你们抓走……”
“别害怕,现在已经没事了。”齐楚雄将怀里的人儿搂的紧紧的,“这里有我,别害怕……”
在齐楚雄舒缓的语调中,张梦琪缓缓睁开了眼睛,她先是看到自己床前站着两个陌生的德国军官,在他们身后还有一个神色焦急的金发女人,接着她又发现自己竟然躺在齐楚雄的怀里。“滚开!别碰我!”她要想推开齐楚雄,但是身上却软绵绵的一点力气也使不上,情急之下,她抡起巴掌使劲朝齐楚雄脸上扇去。
一下,两下……齐楚雄并不躲闪,而是任凭张梦琪发泄着心中的痛苦,可是路德维希却看不下去了,“你疯了吗?”他上去一把抓住张梦琪的手:“就算你有再多的委屈,你也不能把火气都发在他的身上!”
“我为什么没有发泄的权利,就因为你们才是这个世界的主宰吗?”张梦琪的声音虽然听起来很虚弱,可是语气中所迸发出来的愤怒依旧令人心头一颤。
“好了,弗兰茨!”齐楚雄把手一扬,“她刚刚醒过来,又不知道这里的情况,你还是让她安心养病吧。”
“放开我!”张梦琪根本不理会齐楚雄的好意,她拼命挣扎,说什么也不肯让齐楚雄碰她。
“齐医生,还是让我来吧。”契尔斯卡娅急忙走到齐楚雄身边,伸手扶住了张梦琪的肩膀:“张小姐,我知道你现在有一肚子的委屈,但是我希望你能够明白,现在站在你面前的这些人和把你抓到这里来的那些人不一样,他们都是好人,绝不会伤害你,如果你愿意相信我的话,那就躺下来,以后我会把这里的事情慢慢告诉你的,好吗?”
张梦琪呆呆的望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女人,她想骂,可是却骂不出口,因为她明显感觉到对方并没有在骗她,而且那种舒缓的语调也不像是一个凶狠的法西斯能说出口的。她停止了挣扎,倒在契尔斯卡娅怀里,却开始忍不住不停的哭泣。
“别哭了,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你在这里会很安全的。”契尔斯卡娅一面温柔地抚摸着张梦琪的长发,一面不停地在她耳边安慰着,渐渐地,张梦琪闭上了眼睛,又一次沉沉睡去。
“我们走吧,她需要好好的休息。”契尔斯卡娅为张梦琪盖好被子,和齐楚雄等人一起离开了卧室,来到了楼下的客厅里。
“你们说,这算什么事情!”路德维希憋了一肚子的火气终于有了发泄的场合:“罗蒙这个混蛋一回来就来这一套,这说明他根本就没有把齐放在眼里!”
“是啊,我也这样认为!”罗森巴赫对刚才的事情也很恼火:“齐,我认为你应该立刻去找罗蒙,并且质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如果他不能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那你就去找统帅阁下告状,我就不信他不害怕!”
“施蒂尔,弗兰茨,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齐楚雄仰头望着天花板,神情显得说不出的落寞:“但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要先治好这姑娘的病,然后我们才能搞清楚整件事情的经过。”
“齐医生说得对,”契尔斯卡娅附和道:“只有治好她的病才是解决问题的关键,这几天我哪也不去,就留在这里照顾她好了。”
“那就麻烦你费心了。”齐楚雄对契尔斯卡娅微微颔首。
“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您就别谢我了。”契尔斯卡娅嫣然一笑,又对路德维希和罗森巴赫说:“你们还没有吃饭吧,我现在就去给你们准备晚饭。”
“不用了。”罗森巴赫急忙拉住妻子的手,“我和弗兰茨想出去喝两杯,你就留在这里和齐一起照顾那姑娘吧。”
“那你们少喝点酒,记住早点回来。”契尔斯卡娅叮嘱道。
“我知道了。”罗森巴赫在妻子的嘴唇上吻了一下,“注意身体,别累着了。”说罢,他就拉着路德维希离开了官邸。
“我有些话想跟您说,”契尔斯卡娅转身看着齐楚雄:“我们可以去书房里单独谈谈吗?”
“好吧。”齐楚雄拖着沉重的躯体,转身和契尔斯卡娅一道去了书房。一进门,契尔斯卡娅就贴在他耳边小声说:“艾伯特上尉和叶戈廖夫中校托我祝您生日快乐。”
“他们还说了些什么吗?”齐楚雄的肩头微微一颤。
“他们为您对待这姑娘的态度感到很担心,希望您一定要保持冷静,不要上了德国人的当。”
听完契尔斯卡娅的话,齐楚雄默不作声的走到书桌后面坐下。“唉。”他低声叹了口气,“我这是怎么了?好不容易才有了一个和他们见面的机会,可是就这样白白的错过去了。”
“这也不是您的错。”契尔斯卡娅安慰道:“因为谁也没想到罗蒙竟然会找到一个和您去世的妻子长得那么像的姑娘,我想无论是谁面对这种情况都很难保持住冷静。”
“你知道吗,当她揭下面纱的那一刻,我几乎以为那就是我死去的妻子,我当时脑子里一片空白,就想着要抱着她大哭一场,可是她却给了我一记耳光……”齐楚雄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可是眼神中却泛起了点点泪光。
契尔斯卡娅望着齐楚雄脸上悲伤的表情,犹豫片刻后,才小心翼翼的问道:“齐医生,您觉得罗蒙为什么要把这姑娘送到您身边呢?会不会……”
“我不知道,但是我想至少弗兰茨说的不会错,这应该是对我的一个警告。”
“那您说,施特莱纳知道这件事情吗?”
“很难说,但是我感觉他应该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那也就是说,这一切都是罗蒙为了警告您才搞出来的?”
齐楚雄沉默良久,方才徐徐道:“你知道吗,经历了这些年的风风雨雨,我以为我的心早就变得如同钢铁一般坚硬,再也没有什么事情可以让我失去理智,可是今天……从我看到她的第一眼开始,我才发现原来我只是把很多的悲伤都藏在了心里,而她就像是一把钥匙,轻而易举的就打开了我的心房,我现在脑子里乱成了一团麻,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做些什么。”
“齐医生,我理解您的心情,但是您不要忘了,罗蒙这个人什么坏事都干得出来,或许这姑娘只是他想出来的一个新花招,所以您最好还是小心一点。”
齐楚雄猛地抬起头盯着契尔斯卡娅,但是没过多久,他又将头低了下来:“我知道了。”他摆了摆手,“你回去休息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好吧,您早点休息。”契尔斯卡娅转身离开了书房。
整整一夜过去了,齐楚雄却始终坐在书桌后面一动不动,没有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因为他就像是一尊雕塑,既没有任何动作,也没有表情流露,时间在他身上仿佛停止了流动,而他所有的记忆全都停留在当年的那个梦中。
“如果真有那一天的话,我希望能够遇上一个和你有着相同的名字、一样的容颜、心地也永远善良的女人,这是因为我不愿意独自活在一个没有你的世界里!”他当年在梦中作出的这句承诺如今不停地在他耳边萦绕,“不,那只是个梦,我不能把梦里的一切都当成现实,我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我不能为了一个女人停下脚步,我不能……不能……”
齐楚雄终于站起了身,他迈着沉重的步伐离开了书房,经过一夜的痛苦思虑,他决心还是要以抵抗事业为重,但是当他经过那间卧室门前时,却意外地听到了里面传来了契尔斯卡娅惊喜的喊声:“这下好了,你的体温总算是降了一点,来,快起来吃点东西吧。”
齐楚雄心里虽然想着要去做事,但是脚下却鬼使神差般走进了卧室。张梦琪这时正依偎在契尔斯卡娅怀里喝水,她一看到齐楚雄,顿时又将自己的身体紧张的蜷缩成一团。
望着张梦琪那种恐惧的模样,齐楚雄心中有一股说不出来的酸楚,他很想安慰她一番,但是话到嘴边却只吐出来三个字:“你醒了。”
张梦琪并不答话,却把身体缩得更紧了。
“齐医生,”契尔斯卡娅感到眼前的气氛十分尴尬,便对齐楚雄使了个眼色:“张小姐已经好几天没有吃过东西了,你去让爱伯斯塔克先生给她弄点吃的吧。”
“好,好,我这就去。”齐楚雄匆忙转身下楼,没过多久,他就端着一盘面包和一杯热腾腾的牛奶回到了张梦琪面前,他放下面包,将牛奶先递到她面前:“来,先喝杯热牛奶暖暖身子吧。”
张梦琪没有伸手去接那杯牛奶,而是盯着齐楚雄看了好一阵子,就在契尔斯卡娅对她这种怪异的举动感到不解时,她却突然伸手打翻了杯子:“滚!你给我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