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了一下午的坐诊,齐楚雄回到了官邸。刚一进门,他正准备摘下军帽,却意外的看到张梦琪静静地坐在沙发上,他立刻下意识的问道:“怎么,你又想离开这里吗?”
张梦琪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起身来到他面前,静静地凝视着他,片刻后,她却嫣然一笑:“你回来了。”
“你……”齐楚雄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忙了一下午,一定很累了。”张梦琪接过了齐楚雄手中的针匣,“爱伯斯塔克先生已经准备好了晚饭,你赶快去吃吧。”
齐楚雄并没有挪动自己的脚步,“你今天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你是不是觉得我天生就是一副凶巴巴的模样?”张梦琪反问道。
齐楚雄摇了摇头,却不说话。
“以前总是你等我,以后我却要等你了。”张梦琪又笑了,而且眼神中还带着一丝羞涩。
“是不是有人对你说了些什么?”齐楚雄的表情突然间变得十分凝重。
“没什么。”张梦琪的脸开始红了,“你先去吃饭吧,我去书房等你,一会我再告诉你思楠姐这些年来的生活情况。”说罢,她就扭头上了楼梯。
齐楚雄望着她的背影,久久没有挪动脚步,直到爱伯斯塔克跑过来提醒,他才去了餐厅,匆匆扒了几口饭后,便去了书房。
张梦琪这时正站在书架前翻看着一本德文版的《本草纲目》,她一见到齐楚雄,立刻好奇的问道:“你为什么要把这本书翻译成德语,难道他们也看中医吗?”
齐楚雄淡然一笑,道:“如果不是因为他们相信中医,我恐怕也活不到现在。”
“为什么?”张梦琪问道。
“你不是说要告诉我思楠的情况吗,怎么突然又问起了这个?”齐楚雄避开了张梦琪的追问。
“嗯……那我就先说说思楠姐的事情,然后我们再来谈你的事情好吗?”
齐楚雄想了想,便默默地点了点头。
“思楠姐当年和你们失散后,饿倒在街头,是范德维特先生冒着生命危险把她带回了家……”张梦琪将齐思楠的遭遇一五一十的告诉了齐楚雄,不知不觉中,齐楚雄的眼圈红了。
“……你们原来的家现在已经被思楠姐捐给了荷兰政府,并且改建成了一处历史遗迹,用来告诉世人战争的残酷,门前的石碑上还刻着你的名字和事迹,思楠姐每年都会去那里度过自己的生日,我问她这是为什么,她说只有在这里,她才能想起和你们在一起的时光,还有那块插着蜡烛的黑面包。”
“她长大了。”齐楚雄缓缓转过身,偷偷擦去自己眼中的泪水:“对了,那个赵德明对思楠好吗?”
“好的不得了。”张梦琪笑着说:“别看德明哥是个书呆子,可是他对思楠姐非常关心,什么活都抢着干,从来不让思楠姐操心,我们身边的姐妹都夸她有福气,而且德明哥的优点还不止这些,本来他可以留在荷兰享受优厚的待遇,可是他却坚持要回到祖国效力,思楠姐正是看中了他这一点,所以才决定嫁给他。”
“有一颗爱国心,还知道心疼自己的未婚妻,思楠能嫁给这样的男人,我也就放心了。”齐楚雄露出了一丝会心的笑容。
“你既然已经知道了思楠姐这些年来的情况,那是不是也该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件事情要从施特莱纳说起……”齐楚雄将自己为什么能活下来的原因告诉了张梦琪。
“原来是这样!”张梦琪恍然大悟:“所以你才活了下来,而且还很受德国人的信任。”
“他们是挺信任我的。”齐楚雄淡淡地一笑,“不过像罗蒙那样的人,还是会时常想办法找我的麻烦。”
“我还听说……”张梦琪稍稍迟疑了一下,又问道:“你曾经在梦里发过誓,如果不能遇到一个和你去世的妻子有着相同的容貌,一模一样的名字,而且心地同样善良的女子,你就绝不再娶,这件事情是真的吗?”
“这件事情是谁告诉你的?”齐楚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不自然。
“是路易斯告诉我的。”张梦琪的声音突然间变得很小:“你能让我看看你妻子的照片吗?”
齐楚雄犹豫了一下,从书桌抽屉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照片递到了张梦琪手中。张梦琪接过照片一看,那双美丽的大眼睛里顿时充满了不可思议的目光,如果不是亲眼看到,她根本无法想象世界上原来真有这么巧的事情。
“那天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是不是把我当成了思楠姐的母亲?”张梦琪低着头,却不敢去看齐楚雄的眼睛。
“是的,”齐楚雄说:“其实我一直想对你说声对不起,因为那天的我确实有些失态……”
“不,该道歉的人应该是我才对。”张梦琪急忙抬起头:“那天我不该打你耳光,也不该打翻你送来的牛奶,更不该骂你……”
“这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你就不要再提了。”齐楚雄说:“我现在不能对你保证什么时候可以让你重新过上从前的生活,但是只要你不再想着逃跑,这座城市里就没有人可以伤害你。”
张梦琪幽幽的点了点头,“是啊,过去你告诉我,没人可以从这里逃走,我那时还不相信,可是现在我却知道了,在一个到处都是盖世太保和宪兵的世界里,就连蚂蚁也只能过着失去自由的生活。”
“你能明白这一点就好。”齐楚雄说。
“可是我还想知道一件事情,”张梦琪紧盯着齐楚雄的眼睛:“现在站在我面前的你是真实的吗?”
“我又没有变成空气,怎么会不真实呢?”齐楚雄笑了。
“不,我想知道你现在穿的这身黑皮真的代表你的心吗?”张梦琪眼中渴望获知答案的欲望越来越强烈了。
“你为什么要问这个?”齐楚雄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了。
“因为这对我来说很重要!”张梦琪的语气很重。
“那就相信你自己眼睛看到的吧。”齐楚雄迅速给出了答案:“这就是我,武装党卫军少将,帝国统帅的保健医生……”
“不,我不相信!”张梦琪突然伸手抓住了齐楚雄的胳膊:“你不仅仅是思楠姐心目中的好父亲,也是那些犹太孩子们心目中的好父亲,我不相信像你这样的人会背叛自己的良心!”
“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罢,但是这却是事实。”齐楚雄试图掰开张梦琪的手,可是居然没有成功,他不禁有些诧异,一个弱女子哪来的这么大的力气。
“告诉我真正的答案!否则我今天说什么也不会松手!”张梦琪手上更加用力了。
“你真的想知道答案吗?”齐楚雄凝视着她的眼睛。
“是的,我宁肯要一句真心话,也不要听一千句虚伪的谎言!”
“如果你非要我给出一个答案,那我只能说,在这个世界里,真话并不一定都是真话,而谎言也并不一定就是谎言,如果你觉得眼睛看到的并不是事实,那就去用心灵感觉吧,但是无论你感觉到了什么,都只能藏在心里,否则稍有不慎,就会给你自己惹来麻烦。”
“你说的这些到底是什么意思?”张梦琪困惑了。
“好好休养吧,你今后有的是时间去了解这个世界。”齐楚雄这次终于掰开了张梦琪的手,“这就是我给你的答案,不管你是否能听明白,我只能和你说这些。”说罢,他便转身离去。
“你等等!”张梦琪突然又喊住了他。
“怎么,你还有问题吗?”齐楚雄转过了身。
“是的,”张梦琪的脸不知道为什么又红了:“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在梦里对你妻子发誓这件事情到底是不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齐楚雄答道。
“那就好。”张梦琪又笑了,她把手中的那张照片在齐楚雄面前晃了一下:“我可以把这张照片带回卧室里再好好看看吗?”
齐楚雄稍作犹豫,还是答应了她的要求:“可以。”
“谢谢!”张梦琪拿着照片如同风一般跑出了书房……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里,张梦琪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整天和契尔斯卡娅、提比莉娅、路易斯还有埃里克呆在一起,偶尔还会缠着爱伯斯塔克先生,但是她和这些人谈论的话题却始终只有一个,那就是齐楚雄。她似乎对关于他的一切都着了迷,无论是他的生活喜好,还是他的一言一行,这一切总是被她收进自己的眼里,然后再默默地装在心里。
转眼间,就到了1964年2月12日,这一天中午齐楚雄刚离开官邸去医院坐诊,张梦琪就让爱伯斯塔克先生准备了一些面粉和猪肉,虽然谁也不知道她接下来想干什么,但是有一点大家却很清楚,那就是她的举动肯定会和齐楚雄有关。
转瞬间,夜幕降临了,结束了坐诊的齐楚雄回到了官邸,一进门他就看到张梦琪守在客厅里。“你回来了。”她上前接过他手中的针匣,又拉着他走进了餐厅。
“你这是要做什么?”齐楚雄不觉有些好奇。
“你别问那么多了。”张梦琪把他按在一把椅子上,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蒙住了他的眼睛:“不许摘下手帕,也不许乱动,不然我今后再也不理你了。”
“好,我听你的。”齐楚雄笑道:“不过,你能告诉我,你想干什么吗?”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张梦琪嘻嘻一笑,跑进了厨房。齐楚雄听到里面叮叮当当的很是热闹了一阵,接着他又听到了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似乎是张梦琪端着什么东西回到了自己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