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梦琪匆忙爬上陆军医院的楼梯,手里提的盒子装满了契尔斯卡娅平时最爱吃的点心。但是她刚来到病房门前,就看到表情严峻的医生和护士在不停的忙碌,而罗森巴赫则呆呆的守在病床前,苍白的脸庞上没有一丝血色,仿佛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
张梦琪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急忙拉住一名护士问道。
“齐太太,罗森巴赫太太已经不行了。”护士说:“医生刚刚做出诊断,可能今天就会迎来最后的时刻……”
护士的话还没有说完,张梦琪手中的盒子就掉到了地上,“不……”泪水顷刻间模糊了她的视线,如果说在这个黑暗的世界里除了齐楚雄之外还有谁能够让她感到温暖的话,这个人一定是契尔斯卡娅。从她们相识的那一刻起,她就始终用一颗纯洁的爱心温暖着张梦琪的心灵,她悲伤,她便想办法逗她笑,她想家,她便鼓励她要对未来有信心。渐渐地,张梦琪觉得契尔斯卡娅就好像是自己的亲姐姐一样,无论自己遇到再多的烦心事,只要和她诉诉苦,快乐就会重新回到自己身上。她们甚至还有过约定,如果有朝一日能够重获自由,她们就一起举办一场诗歌朗诵会,契尔斯卡娅负责朗诵自己写的诗篇,而钢琴伴奏的任务就交给了张梦琪。可是现在这个这个约定还没有来得及实现,契尔斯卡娅却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一条手帕递到了张梦琪面前,她抬起头,望着对面那张凝重的面孔。“施蒂尔,难道真的就已经没有办法了吗?”
“医生们已经尽了全力,就连齐也想尽了一切办法,但是一切都晚了。”罗森巴赫努力维持着男人的最后一丝坚强,“今天早上她醒来的时候,告诉我不要为她哭泣,我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她说因为她不想在去天堂前还要看到我流泪,那样她的心会很痛……我答应了她,所以我希望你也要克制住自己的感情,让她带着笑容去迎接上帝的召唤吧。”
“我知道了。”张梦琪刚说完这句话,就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她拼命不发出声音,可是眼泪却止不住的顺着脸颊流淌到冰冷的地面上。
“我要去把克劳斯找来见他母亲最后一面,请你在这里照顾好她,我很快就会回来。”罗森巴赫匆忙离去。
半个多小时后,病房里的人越聚越多,路德维希夫妇、爱伯斯塔克、路易斯、埃里克、提比莉娅、弗兰克、约翰、布尔琴科……他们围在病床前,望着浑身上下插满输液管,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契尔斯卡娅,一双双眼睛里无不噙满了泪水。
“妈妈!”随着一声焦急的呼唤,克劳斯跌跌撞撞扑到了母亲的身边:“妈妈,我来了!”
“克劳斯……”儿子的呼唤令契尔斯卡娅又醒了过来,她费劲的睁开眼睛,用尽全身最后一点力气抓住儿子的手,“让妈妈再看你一眼……你长高了,成了个健壮的小伙子……”她嘴边浮起一丝温馨的笑容,“你小的时候个子矮,大一点的孩子们总是欺负你……可是你从来都不哭……我问你这是为什么……你说这是为了不让我难过……好孩子,妈妈一直都记着你的这句话……”
“妈妈!”很少在人前流泪的克劳斯这时却快要崩溃了,他紧紧握住母亲的手:“我不要您死!我要您永远都活下去!”
“傻孩子,这个世界上哪有不死的人……”契尔斯卡娅松开手,轻轻擦去克劳斯脸上的泪珠,“记住你曾经说过的话,你流泪妈妈就会心痛……”
克劳斯默默地站了起来,虽然他的眼神里盛满了痛苦,可是嘴边却依然对母亲露出了一丝坚强的微笑。
契尔斯卡娅笑了,她的目光接着又落到了张梦琪身上:“梦琪……齐医生来了吗?”
“已经通知他了,应该很快就会到。”张梦琪含泪道。
“你要照顾好齐医生,他年龄大了,需要有人给他关怀……”契尔斯卡娅说话越来越费力:“要是你能给齐医生生个孩子,我想他一定会很快乐的……”
“好姐姐,你不会有事的,你一定会好起来的……”张梦琪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抱着契尔斯卡娅痛哭失声。
“别哭了……”契尔斯卡娅轻轻抚摸着她的长发:“死亡对我来说只是一种解脱,至少我再也不用害怕自己会一辈子生活在这个见不到阳光的世界里……”
一阵剧烈的咳嗽袭来,契尔斯卡娅不得不捂住胸口,而她刚才说的那些话却像是一把重锤,狠狠的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罗森巴赫默默地把妻子扶起身,让她倚在自己的怀中,他虽然不说话,但是眉宇间那种痛苦的表情却令人无法直视他的脸庞。
“施蒂尔,你的怀抱真温暖……就像当年你刚把我从河里面救上来时一样……”契尔斯卡娅伸手抚摸着丈夫的脸庞:“你不该这样对我的,因为我害怕……害怕到了天堂就会把你忘掉,那会比死亡更痛苦……”
“亲爱的,无论你走到什么地方,我们的心都会紧紧连在一起,永远都不会分开。”罗森巴赫紧紧抓住契尔斯卡娅的手,他是那样的用力,仿佛害怕自己一松手,妻子就会永远的离自己而去。
“我要走了……”契尔斯卡娅的声音越来越低:“你要学会照顾自己……记住按时吃饭,少喝点酒……”
“我会的……”罗森巴赫的手突然间抖得很厉害。
“契尔斯卡娅!”齐楚雄突然冲进了病房,“坚持住!坚持住!我会想办法让你好起来的!”
契尔斯卡娅望着面前这张温暖的面孔,泪水不由自主的模糊了视线,她依依不舍的抓紧丈夫和儿子的手,而目光始终落在齐楚雄身上,她的嘴唇微微蠕动,仿佛是想说出心中最后的嘱托。
“你放心吧,”齐楚雄已经明白了契尔斯卡娅的心事:“你走之后,我还会像从前一样照顾好施蒂尔和克劳斯的……”
契尔斯卡娅笑了,她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好像是说了句谢谢,然后就永远的闭上了眼睛。罗森巴赫的肩头在剧烈地颤抖着,良久后,一滴不听话的眼泪终于冲出了眼眶,顺着他的脸颊滴到了契尔斯卡娅脸上。“亲爱的,”他哽咽着说:“你去吧,但愿天堂里只有阳光,没有痛苦,……”
三天后,雅利安城公墓。
一块洁白的的墓碑前堆满了鲜花,罗森巴赫与克劳斯红肿的眼圈里透着一丝难以割舍的伤痛,他们曾经是历经苦难才收获幸福的一家人,但是从今以后却只能在记忆里搜寻那些昔日的快乐。
参加契尔斯卡娅葬礼的人很多,除了齐楚雄和他的朋友们之外,还有罗森巴赫的部下们,但是这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弗莱舍尔,作为施特莱纳的特使,他受命前来安慰罗森巴赫。尽管他很不喜欢施特莱纳派给自己的这份差事,但是却只能硬着头皮上阵。不过,罗森巴赫并没有难为昔日的仇敌,在弗莱舍尔对他进行安慰时,他一直表现得很平静。
简短的葬礼结束后,人们纷纷上前安慰罗森巴赫父子,而齐楚雄却拉着弗莱舍尔走到了一旁:“总监先生,我有件事情希望能够得到您的帮助。”
“您想让我做什么?”弗莱舍尔问道。
“施蒂尔最近的心情非常糟糕,我想如果他能够到一个僻静的地方去呆上一段时间,或许可以让他从失去妻子的悲痛中走出来。”
“这倒不是一件很难办到的事情,但是您完全可以让罗森巴赫将军直接向统帅阁下提出这样的要求,或者由您代为转达也行,为什么非要通过我来转达呢?”弗莱舍尔问道。
“我这样做也是有原因的,”齐楚雄神情黯然道:“施蒂尔是个很好强的人,从来不愿意被人看出他的脆弱,所以他根本不可能去向统帅阁下请求找个地方医治心灵上的伤痛。再说了,现在是罗蒙当总理,您也知道他一直对我有偏见,如果我去找统帅阁下说这件事情的话,罗蒙很可能会认为我这是在玩弄阴谋,到时候恐怕只会把事情变得更为复杂,所以我就才想到了您。”
“原来是这样啊。”弗莱舍尔点了点头,“好吧,那您打算让罗森巴赫将军去哪里疗伤呢?”
“就去沃罗伊德吧,最好让他把克劳斯也带上,那里有很多温泉,人口又少,是个很好的疗养场所,唯一的缺点就是离雅利安城很远,要走上四五天才能到。”齐楚雄说。
“远一点倒是好事,”弗莱舍尔附和道:“这样他就不会触景生情,说不定很快就能从悲伤中走出来。”
“那就多谢您了。”齐楚雄颔首一笑,心中的一块石头悄然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