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叶戈廖夫和克劳德先去休息了,而艾伯特则应齐楚雄的要求留了下来,两人面对面地坐着,凝视着彼此略显苍老的面容,眼神中的目光都很复杂。
“康斯坦丁·康斯坦丁诺维奇过于急躁了,”良久后,艾伯特叹道:“他不该这么早就把事情的真相告诉弗朗索瓦,这会带来很多不确定的因素。”
“这也不能怪他。”齐楚雄说:“因为谁也没有想到弗朗索瓦会突然对我发起袭击,要是当时他不那样做的话,恐怕我已经没命了。”
“都怪我,要是能够早点预想到这一点就好了。”艾伯特自责道。
“其实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齐楚雄安慰道:“反正弗朗索瓦早晚都会知道事情的真相,如今这样也好,总算是让我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艾伯特摇了摇头,“我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似乎这次起义并不会很顺利。”
“你太谨慎了。”齐楚雄笑道:“这次起义计划是整个‘光明天使’领导层经过多次商议后才确定下来的,而且时至今日盖世太保也对此一无所知,只要我们接下来指挥得当,就一定可以取得成功。”
“也许是我太渴望获得自由了,所以才会变得如此小心谨慎。”艾伯特露出了一丝苦涩的笑容:“从我被俘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三十年的时间,也不知道我的妻子和儿子现在是否还活在这个世界上,真希望当我走出这个地下世界时,能够在阳光下看到他们灿烂的笑脸。”
“休斯,你的心愿一定会实现的。”齐楚雄的眼眸中闪烁着点点泪光,“别忘了我们当年的承诺,我会在万里长城下等着你的到来。”
“还有最好的美酒。”艾伯特的眼眸中也开始闪烁着泪光,“齐,为了实现我们一生中最重要的承诺,就让我们勇敢地去战斗吧!”
“好!”就像当年在那间闷热的船舱里一样,两个男人的手又一次紧紧地握在了一起,只不过这一次他们的额头上都多出了几许霜白……
1970年6月18日,上午九点,克拉迈尔办公室。
自从罗蒙正式出任帝国总理之后,克拉迈尔就开始变得沉默寡言,因为多年来一直缠绕在他心中的一个猜测终于变成了现实——他不过是施特莱纳手中的一枚棋子,一旦失去了利用价值,就只有面对被无情抛弃的命运。
“副总理阁下。”门外突然传来了副官的声音:“弗莱舍尔将军请求与您会面。”
克拉迈尔的手突然没来由的抖了一下,“请他进来吧。”
五分钟后,弗莱舍尔走进了办公室,他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丝,鬓角边的白发也明显多了不少。“听说罗蒙最近正在搞一些不太友好的小动作,我不知道您怎么看待这件事情?”他直截了当的问道。
“该来的总会来的。”克拉迈尔这一刻却显得很平静,“所以我没什么好担心的。”
“自从罗蒙担任帝国总理后,就一直在秘密搜集关于您收受贿赂和栽赃陷害政治对手的证据,而且他还以正常调动为理由,剥夺了您身边一些高级将领的指挥权,这或许说明他已经准备对您动手了……”
“不是或许,而是肯定。”克拉迈尔点燃了一支香烟,整个人立刻被笼罩在一团袅袅上升的迷雾中,“我不过是别人手中的一张牌而已,什么时候没用了,也就该被扔出去了。”
“您为什么要这样说自己呢?”弗莱舍尔眼中掠过一丝尴尬,“这些年您替统帅阁下做了不少事情,而且他一直也对您很器重,即使眼下罗蒙的做法对您很不利,您也不应该怀疑统帅阁下对您的信任。”
“照您这么说,我应该好好感谢统帅阁下对我的信任喽?”克拉迈尔反问道。
弗莱舍尔迟疑道:“我说的都是心里话,希望您能够相信我。”
“关于这个问题,我心里现在已经有了答案,所以我不会再和您继续讨论下去。”克拉迈尔冷冷一笑,从口袋掏出了一张纸条:“弗莱舍尔将军,我这里有一份最近不幸去世的人员名单,不知道您是否有兴趣看一眼?”
弗莱舍尔接过这张纸条,匆匆扫了一眼,苍白的脸庞便不由自主的抽搐了一下:“真是太遗憾了,他们中的有些人还很年轻,可是却这样匆匆的离开了我们……”
“真的只是遗憾这么简单吗?”克拉迈尔打断道:“这份名单很有意思,因为上面所有的人员都很清楚我们两个之间的秘密,尤其是泽曼,他被撞死的当天夜里,有人甚至在车祸现场见过您,您不觉得这是一种很有意思的巧合吗?”
“您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弗莱舍尔的手心开始冒汗:“难道您怀疑我是为了和您撇清关系,才会故意干掉这些人吗?”
“如果他们都死了,就不会有人知道我们曾经为了对付霍夫曼,而在私下有过交易,接下来您只需要帮助罗蒙除掉我,就能继续在雅利安城的政治舞台上扮演一个忠诚守卫者的角色,这难道不是您想要的结果吗?”
“不,我愿意对上帝发誓,我从来都没有过这种想法,一定是有人为了破坏我们之间的关系,所以才会故意散播这种无耻的谣言!”
“亲爱的弗莱舍尔,不管您是否愿意承认,我只想让您知道一件事情。”克拉迈尔对弗莱舍尔的辩解嗤之以鼻:“罗蒙是霍夫曼身边养的一条狗,他今天能咬断我的喉咙,明天同样也能咬断您的喉咙!”
“看来您最近一定是很累,所以情绪才会很糟糕。”弗莱舍尔如同惊弓之鸟般从沙发上跳了起来:“请您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扰了。”话音刚落,他就逃离了办公室。
“这个小人看来是指望不上了。”克拉迈尔一面喃喃自语,一面伸手将办公桌上的台历翻到了6月22日,“我绝不会像吕贝克那样傻乎乎的送掉性命,绝不……”
在雅利安城的另一端,罗蒙端坐在霍夫曼面前,等待着对方就他逮捕克拉迈尔及其手下的最终方案发表意见,即便是他认为自己的方案已经无懈可击,但是他却依然表现的非常恭敬。
“亚历山大,您的计划已经很完美了,我看不出有什么需要修正的地方。”霍夫曼将手里的计划卷成一团,在罗蒙的注视下扔进了壁炉,随着熊熊的火光燃起,两人脸上都呈现出一种极为复杂的神情。
“您说,齐楚雄会不会趁机捣乱呢?”他们几乎异口同声问出了这句话,接着便是一阵长时间的沉默。
“弗莉达那里现在有消息吗?”霍夫曼打破了寂静。
“暂时还没有,”罗蒙说:“不过我已经要求她盯紧克劳德,只要一有消息就立刻通知我。”
“那么齐楚雄呢?他有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
“他的生活和往常没什么两样,”罗蒙说:“我们的人至今也没有发现他有什么异常的举动。”
“没有异常举动不等于没有问题,他是条狡猾的毒蛇,知道什么时候才最适合发起攻击。”霍夫曼担忧道:“而且我最近不知道是怎么了,心里总是乱糟糟的……”
“可能是您太多虑了,”罗蒙说:“我已经下令在整个地下世界加强戒备,严密监视他和克拉迈尔的一举一动,所以您完全不用为此担心。”
“但愿上帝保佑我们这次可以获得胜利。”霍夫曼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接着又不放心的问道:“统帅阁下那里是否也加强了戒备呢?”
“我已经增派了一个营的兵力负责保卫艾德斯瓦尔宫,那里现在就像磐石一样坚固,根本不可能被攻破。”
“一个营恐怕不够,至少要两个营才行。”霍夫曼说:“而且必须在明天早上六点钟之前就部署到位,还有,你马上增派部队加强对各个抚养所的监视,那里的情况同样很可疑……”
“您认为有这个必要吗?”罗蒙皱着眉头:“眼下克拉迈尔手下能调动的部队不过一千多人,而且又全部在我们的监视之下,就算他想拼死一搏,也根本无法冲破我们预先设下的包围圈……”
“亚历山大!您要我对您提醒多少次才会记住,我们眼下最大的威胁不是克拉迈尔,而是齐楚雄!”霍夫曼罕有的发怒了:“虽然他现在并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但是这很可能是暴风雨来临前的短暂平静,如果我们在这个时刻放松了对他的警惕,那么就一定会为此付出惨重的代价!”
罗蒙对霍夫曼的暴怒显然没有任何心理准备,他手足无措的愣了半天,才极为艰涩的回应道:“好吧,我这就去安排。”
“亚历山大,我不是有意要对您发脾气。”霍夫曼稍稍放缓了语气:“但是这一次的事情实在是太关键了,所以我希望您一定要对齐楚雄保持足够的警惕。”
“您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罗蒙答道。
听到罗蒙的回答,霍夫曼的情绪总算是平静了一些,“亚历山大,您觉得弗莉达真的能从克劳德身上打听到我们想要的情报吗?”
“对于这个问题,我只能说……”罗蒙深吸了一口气:“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无需冒险就可以获胜的赌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