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0年6月22日凌晨六点,布伦登纳抚养所。
武装党卫军少尉劳尔·冈萨雷斯一大早就来到了这里,按照党卫军总部的命令,他今天将从这里带走五百名训练合格的士兵,而这些人和他一样,都是从小就被人父母身边抢走的孩子。
布尔琴科一如既往的守在抚养所门前,当劳尔从他身边经过时,两人颇具深意的交换了一下眼神。
孩子们列队的位置正好对着布尔琴科的家门口,安德烈耶芙娜三姐妹并肩站在一起,三双温暖的眼神中充满了对孩子们的关爱。帝国抚养所的生活是残酷的,那些心狠手辣的看守们几乎每天都变着花样来折磨孩子们,而这三个女人就恰如其分的扮演起母亲的角色,在抚平孩子们心灵伤痛的同时,也把争取自由的观念深深植入他们心中。
而在更为广大的范围内,起义的准备工作也进入了最后的阶段,工厂里,农田边,人们用眼神和暗号传递着争取自由的讯息,一双双铁拳拿起了埋藏多年的武器,只等着出发的号角吹响,他们就会推翻这个邪恶的世界。
但是尽管大战在即,里宾特洛甫大街13号却依然保持着一种平静的气氛,齐楚雄一大早起床后,就和往常一样拿起一本医书来到了客厅里,坐在沙发上一边看书,一边享受着一份难得的悠闲。
“为什么不去吃早饭?”张梦琪从厨房里走了出来,“这样对你的胃可不好。”她抓住丈夫的手,试图将他带到餐桌旁。
“梦琪,”齐楚雄轻轻推开了她的手:“你能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儿吗?”
张梦琪凝神无语,作为妻子,她比谁都知道丈夫现在的平静只是因为他身上承担了太多的压力,作为一名抵抗组织领袖,他的一个坚定的眼神可以让千万人燃烧起心中的火焰,同样,他的一声叹息也会在顷刻间毁掉千万人的希望。
“我给你弹首曲子听好吗?”她柔声问道。
“好。”齐楚雄微微颔首。
张梦琪来到一架摆放在客厅角落的钢琴旁,随着纤细的手指轻轻拂过黑白相间的琴键,整个官邸里顿时回荡着一种激昂悲愤的旋律,她今天弹奏的是肖邦的名作《革命练习曲》,全曲自始至终贯穿在愤怒激越和悲痛欲绝的情绪之中。曲调忽而上升,忽而急剧地下降,发出猛烈的咆哮,像一匹烈马在感情的波涛里搏斗、奔腾,充满了刚毅、坚强和大无畏的英雄气概。
一曲终了,张梦琪头上已经微微沁出一层汗珠,这是一首对演奏者技巧要求极高的曲目,过去她练习这首曲子时,多少会有一些力不从心的感觉,但是今天却出奇的顺利,仿佛整个人都融入到那种渴望战斗的气氛中。
“我弹得好吗?”她扭头看着丈夫。
“很好。”齐楚雄嘴边露出一丝微笑,但是却显得有些怪异。
“那么你现在是不是可以去吃早饭了?”她笑着走到丈夫身边。
“不用了,我一点也不饿。”齐楚雄站起身,将手中的书递给了守在一旁的爱伯斯塔克。而客厅的门铃也在此时恰如其分地响了起来。
门开了,约翰尼斯·古斯塔夫上校走进了官邸,作为一名侵苏战争的老兵,他从斯特伦霍芬赶到了雅利安城,名义上是要去参加一场在艾德斯瓦尔宫举办的纪念“巴巴罗莎”计划实施二十九周年纪念活动,但是实际上他的任务却是要带领部分早已秘密加入“光明天使”的德军进步官兵配合齐楚雄在艾德斯瓦尔宫采取行动,逮捕施特莱纳和大批纳粹军政要员,一举破坏纳粹德国的中枢指挥系统。
“您来了。”齐楚雄对古斯塔夫微笑道。
“是的,而且我们都已经准备好了。”古斯塔夫说。
“斯特伦霍芬那里的情况呢?”齐楚雄问道。
“那边的事情由罗伯特先生全权负责,您完全可以放心。”古斯塔夫说。
“很好。”齐楚雄总算是露出了一丝轻松的笑容,但是客厅里的电话这时却突然响了起来,官邸里的人们几乎同时露出了紧张的神情,“谁会在这种时刻打来电话呢?”
“喂,这里是里宾特洛甫大街3号齐医生的官邸,请问您找谁。”爱伯斯塔克抓起了电话,但是顷刻间他就伸手捂住话筒,双腿紧张的直发抖。“齐医生,是施特莱纳打来的电话。”
“?”齐楚雄急忙接过话筒:“将军,您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齐,请你立刻赶到艾德斯瓦尔宫,我有些事情想和你单独谈谈。”
“!”齐楚雄忙问道:“能告诉我是什么事情吗?”
“暂时保密,但是你来了之后就会知道的。”施特莱纳的语气中明显透着一丝蹊跷,“还有,我已经命令菲林格尔把你的妻子和家人先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保护起来,他们应该很快就会到达。”他说完这句话就挂断了电话。
齐楚雄默默无语,
“楚雄,施特莱纳和你说了些什么?”张梦琪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他说有事情要找我商量,所以我必须立刻赶到艾德斯瓦尔宫,而且他还命令菲林格尔把你们带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保护起来。”
“天哪!”古斯塔夫顿时脸色大变:“是不是我们的起义计划已经泄露了?”
“不!”齐楚雄迅速给出了答案:“我看不会,这很可能只是施特莱纳担心我会在处置克拉迈尔的行动中遭遇不测而采取的防范措施。”
“可是万一您猜错了怎么办?”古斯塔夫继续问道。
齐楚雄正想回答,却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急忙趴到窗户上一看,发现两名党卫队军官正带着一队士兵朝官邸走来。
“现在没时间说这些了。”齐楚雄果断地一挥手:“约翰尼斯,我们的计划不变,你陪着我去艾德斯瓦尔宫。”
“齐医生,我们走了,他们怎么办?”古斯塔夫伸手指向张梦琪等人。
齐楚雄默然无语,良久后,他转过身回到了妻子身边,伸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庞,温柔中透着恋恋不舍。而张梦琪此刻已经快要哭出来了,她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在心里不停的喊道:“仁慈的上帝,请您保佑他吧!”
“跟他们走吧,你们知道该怎么做。”齐楚雄突然收回了手,与古斯塔夫一道义无反顾的走出了官邸。随着他们的离去,爱伯斯塔克父子、埃里克夫妇纷纷走到张梦琪身边,他们都没有说话,但是眼神中却都透着同样的关切。
“大家都不要站着了,我们去准备一下吧。”张梦琪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让大家看出她的紧张和担忧。
埃里克和路易斯点了点头,便带着提比莉娅和孩子离开官邸,在那些士兵们的帮助下登上了停在门前的汽车。张梦琪深吸了一口气,对依然守在自己身边的爱伯斯塔克说:“您也去准备一下,我们一起走吧。”
“夫人,也许我不该这样说您。”爱伯斯塔克那张苍老的脸庞上露出了一种紧张不安的神情:“但是您今天确实不该弹奏那首曲子。”
“为什么?”张梦琪惊讶道:“他平时一直很喜欢这首曲子……”
“从前倒是可以,但是今天却不行。”爱伯斯塔克叹道:“想必您也应该知道这首曲子可是肖邦在华沙起义失败后创作出来的,对于我们正在做的事情来说,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
“嗡!”张梦琪突然感到一阵巨大的恐惧朝自己的脑海涌来,“为什么?为什么我连这么明显的事情都没有想到!不,上帝啊,我该拿什么来挽回我的过错呢?”她的眼泪终于控制不住的流了下来。“我应该想到这一点的……”
“您也不要太在意这件事情。”爱伯斯塔克见张梦琪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急忙又安慰道:“也许是我太迷信了,我想上帝一定会保佑齐医生的。”
“今天上帝会站在那一边呢?”张梦琪抬头望向天空,却只看到了一只魔鬼的眼睛……
齐楚雄和古斯塔夫一路疾行,很快就来到了艾德斯瓦尔宫。接着两人就感觉到了一种异样的气氛,这不仅是因为通往艾德斯瓦尔宫的通道里增派了大批荷枪实弹的士兵,而且他们还破天荒的要求齐楚雄出示通行证,这可是二十多年来的头一遭。
齐楚雄对这一切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慌张之处,在他看来,这不过是施特莱纳为了防范克拉迈尔狗急跳墙所做的警戒措施,而且就连德国人都没有想到在这些增派的警戒部队中其实有很多人都是“光明天使”的成员,接下来只要自己沉着应对,起义计划应该不会受到影响,眼下他最头疼的事情则是如何安置施特莱纳。
按照格尔利茨的计划,古斯塔夫将首先尝试在晚上的活动开始后不久动手逮捕施特莱纳,如果这一方案因为当天情况发生变化而无法执行时,他就必须立即执行第二套方案,那就是设法毒死施特莱纳。自从离开官邸的那一刻开始,齐楚雄的心就一直被这个问题痛苦的缠绕着,他的手总是不由自主的放在口袋里的毒药瓶上,但是却希望自己这辈子都没有机会使用这玩意。
或许是命运使然,齐楚雄和古斯塔夫刚一踏进艾德斯瓦尔宫,就看到施特莱纳正迎面朝他们走来。“齐!”他热情的伸开双臂,给了齐楚雄一个大大的拥抱“你的动作可真快。”
齐楚雄努力掩饰住自己内心的焦躁和不安,对施特莱纳笑道:“您怎么急着要见我,我又怎么敢怠慢呢?再说我已经有好长时间没有来探望过您了,听说您最近要出席很多活动,我担心您的身体会吃不消,正好古斯塔夫上校一大早来探望我,我想反正他今天晚上也要参加活动,就干脆拉着他一起来了。”
“放心吧,我的身体好的不得了。”施特莱纳笑着拍了一下自己的胸膛,结果却意外的引来了一阵剧烈的咳嗽。
齐楚雄二话不说,急忙握住施特莱纳的手腕,片刻后,他皱眉道:“还说自己的身体好?可是您明明在感冒。”
“只是有些着凉,没什么大不了的,过几天就会没事的。”施特莱纳说。
“算了吧,小毛病如果不及时医治的话,早晚会带来*烦的,特别是在您这个年纪,一定要多注意保养身体,不能总是充好汉,否则到头来倒霉的只能是您自己。”齐楚雄喋喋不休提醒着施特莱纳,这一刻他似乎又成为了帝国统帅的保健医生,而不是要带领被压迫的人们重获自由的抵抗组织领袖。
“约翰尼斯,瞧见了吧,你的这位老朋友就是这样,从来都不知道在人前给我留点面子。”施特莱纳对古斯塔夫苦笑道。
“我的统帅,如果齐医生不是一个尽心负责的人,您又怎么会一直把他留在自己身边呢?”古斯塔夫同样笑着反问道。
“这么说,我是自找苦吃了?”施特莱纳刚一说出这句话,自己就先哈哈大笑起来。但是他却不知道这笑声在齐楚雄听来,简直就如同钢刀刺心一般。
“将军,”齐楚雄努力稳住情绪,“为什么您这么急着把我找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